第213章
清河想,這該是一只好獵物。
腳步聲自身后響起,一個粗胖男人自黑暗里現(xiàn)身。他著一身明金如意紋衣,微笑著背手踱來,正是七齒象王。
見了此人前來,黑衣家臣們皆恭謹頷首,唯有清河不為所動。七齒象王見地上九獄陣紋一片狼藉,頗為心痛,嘆息道:
“卑人九獄陣法將成,究竟是誰人又來壞卑人好事?”
清河慢吞吞道:“我也在尋此人。”
七齒象王摩挲著下巴,道:“地宮入口磚瓦有變,定然是有幾只小蟲兒飛入了此處。冷山龍已從另一側包抄,咱們已行至此處了,怎還不見人影?”
清河已將那指頭啃得七零八落,只余白骨,仍然不解心頭貪欲。他嘗得出這血肉的美妙,牲畜之肉如糟糠,凡民血肉如俗廚制菜,而他不曾嘗過這般如佳肴貴物鮮血,只啜吸些微,便覺齒頰留香,心蕩神搖。
對血肉的渴求令他腹中饑餒。他對七齒象王慢慢地點頭,咧嘴一笑。
“七齒象老弟,你莫急,且稍候片刻,今兒這潛入地宮中的人,我是吃定了。”
言罷,清河蹲下身來,閉眼凝思。正當眾人以為他已然沉沉睡去時,他突而大口一張,猶如巨鯨吞浪般將地宮中的寒風盡數(shù)吸入口中。眾人只覺似有狂嵐乍起,愕然變色,只見他肚腹鼓起,活像只蟾蜍,待砸吧口中流風滋味后,又猛地一氣吐出,跳起來叫道: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知道甚么了?”七齒象王笑問道。
清河抹了抹口邊涎水,嘿嘿笑道:“這風里仍有血氣,那放血的人便在岔道之中!”他站起身來,一面往那密如星點的岔道口走去,一面徐徐道,“七齒象老弟,咱們來作一筆買賣,可好?”
“甚么買賣?”
清河露出一口利齒,垂涎三尺,“我替你尋到那壞你陣法的元兇,你將他的血肉獻予我吃,好么?”
七齒象王笑嘆道:“這可不成。卑人捉得那人后,還需盤問數(shù)日,不一定要殺他。”
清河很是失望,旋即又舔舔唇,道,“那便給我吃一只手罷!”
他四腳著地,鼻尖貼著巖壁前進,活像只大鱉魚,毫不猶豫地爬進了北面的岔道。血氣在鼻尖縈繞,像妖嬈的指尖在他心頭逗弄流連。那人斷了指,受了傷,雖似以灼燒傷處的法子止了血,可焦氣仍在,另一處更大的創(chuàng)口并未止血。
爬了許久,面前血氣愈來愈厚,仿佛有人將肴饌置于鼻前。清河口角流涎,急速爬去。
近了,近了。他嗅得他將要吃的人近在眼前。
他猛一撲身,仿若野獸般騰空而起,狠狠咬住了黑暗里的那人。犬齒陷入肌膚之中,口里流溢出香甜的血氣。
可那口里那團血肉卻輕得過分。清河叼起來,伸手到口里摸了一摸,卻取下一只斷掌來。
那人又斬斷了手掌,將其放在了岔道里!
清河瞠目結舌。
與此同時,七齒象王命家臣四處搜尋,而自己卻佇立于九獄陣法中央。他低頭看著那被血污去的陣跡,若有所思。
火光明滅,巖壁上的裂隙如一張笑口,愈咧愈大。倏然間,一道白影從那裂隙中如飛電射出!一面土壁訇然坍塌,落下的塵沙間彌散著墨跡。那巖壁竟是用寶術畫成的,有人躲在其后,竟教人一無所覺。
易情一掌斷去,神色卻鎮(zhèn)定無虞。他另一只手如撥弦般靈巧翻飛,在空里畫出墨跡。
他先前在此放血,便是為了教此處血味最濃,騙過清河的鼻子。清河以為他拖著殘肢倉皇奔逃,卻不想他留在了最危險之處,守株待兔。
七齒象王見他兀然襲來,猝然變色,黑衣人們先前皆被他遣散去尋人,此時身邊竟無一人能相助。易情一襲白衣,身上血跡斑駁,雙目利如硎刃,仿若索命厲鬼,教象王膽寒心驚。
“侄女婿!”七齒象王短促地叫道。
水墨在易情手里凝成刀刃。他如脫兔一般躍上,身法輕捷而鬼魅。他是黎陽縣里最好的偷兒,無人能逮住他的蹤跡。刃身擦過象王脖頸,將皮囊突而撕裂。
“甚么侄女婿?我是你的上官!”
易情將他踢翻在地,濺血的臉龐上神色如霜,他拖著斷手,冷笑道。
“以前大發(fā)慈悲,曾革過你的職,今日便要來革你的命!”
苦海無邊岸
易情閃身而過,刀刃狠狠擦過七齒象王脖頸。
然而手上并無血肉撕裂感,他只覺自己仿佛不過割開一層鞣皮�;厥滓煌�,卻見七齒象王肌膚猶如桔柚般坑洼,像一只鞠球般泄了氣,破口處并未流血。
而在皮囊之中,有一星溫光爍爍發(fā)亮。易情喘息著走過去,卻發(fā)覺那是七齒象王的魂心。出乎意料的是,那魂心并不幽冷,反而宛若晴日,灼燙似湯,仿佛金虎飛龍,震人心魄。
那魂心竟給易情一種莫名的諳熟感。他戰(zhàn)栗著后退一步,刀刃護在身前。
“呵呵,你說你是卑人的上官……”黑暗里傳來一個藹然的聲音,易情猝然回頭,卻驚見石層宛若開扉,月輝傾瀉,一個癡肥人影立于自己身后。七齒象王竟安然無恙,手提蓮紋燈,蕭瑟的燈影映亮了一張笑容可掬的臉。
易情再猛地一看地上,卻見方才他割開頸項的尸首已化作一只干癟皮囊。這是甚么障眼法么?可他方才分明已見其中魂心,為何眼前的七齒象王竟有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