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可……”
“欲得世人認同的是文家，不是我�！蔽墓铀π涠�，淡然地留下一句話，“我被這人世摑打撾揉，憑甚么要善待世人？”
望著他的背影，小泥巴一時啞口無言。
他在文府書齋里翻閱過許多艱深古籍，然而他漸漸覺得，文公子的心比那典籍更為難懂。
這一日，初日高升，叢筱清深。小泥巴起早捧了秸稈，去后罩房邊喂驢。可不知是因神思恍惚的緣故，他竟手一抖，將手里秸稈灑了，一時慌張，卻又踢倒木桶，麩皮順著石階蹦落下堀室去，小泥巴罵了一聲，從一旁拿起笤帚畚箕，走下石階去掃地。
可沒走幾步路，他便突而聽得一陣怪聲。
洞穴幽暗綿長，如兇獸巨口，黑暗得望不見盡頭。聲音是從遠方傳來的，“哐哐”地響，似有人在劇烈撞著犴欄。
奇的是，四下里并無人看守。迷惑戰(zhàn)勝了恐懼，小泥巴慢慢近前去，卻見暗色里浮現(xiàn)出一扇獄房門，被幾道鐵鏈緊捆著，且貼滿符箓，上書“斬殺兇咎，梟截不祥”。
那鐵門突而被用力一撞，大地嗡鳴，塵沙簌簌而下，仿佛其后有萬鼓闐闐。
“甚么人？”小泥巴驚懼出聲。
一個聲音卻從那震動里幽幽地飄來：
“打開那扇門�！�
“不……不�！毙∧喟蛽u頭，黑暗似降下的幕簾，將他的視界包裹，雙膝在恐懼地打抖�！拔覟樯趺匆蜷_門？你是甚么東西？”
“我是與你一樣，被囚困在此地的可憐蟲�！蹦锹曇魠s道。小泥巴這才發(fā)覺說話之人嗓音雖平穩(wěn)，聽來卻虛弱，沙沙啞啞�！澳阋餐春拗募伊T？放我出來，我?guī)闾映鋈�。�?br />
“我憑甚么相信你的話？瞧你門上貼的封紙，你定是只殘虐不仁的妖魔�！�
黑暗里傳來輕笑，“對文家殘虐不仁，對你可未必�！�
小泥巴發(fā)抖著搖頭，“比起妖怪，我更信凡人�！�
可這話一出口，他卻覺不對，且開始懷戀起與三足烏和玉兔共度的時光來了。那兩只小妖怪雖好逸惡勞，貪吃成性，卻是他的好伙伴。
“夠了，夠了！”門后那聲音惱怒地叫，失了方才的沉穩(wěn)之態(tài)�！澳慵炔辉阜盼页鰜�，我便自個兒出來！”
言罷，乳窟里忽開始山搖地動，但見壁苔撲撲剝落，巨石滾動。小泥巴跌倒在地，莫大的恐懼亦在心頭搖晃。
不知過了多久，響動漸息。
小泥巴環(huán)顧四周，只見鐵門依舊緊鎖，仿佛剛才的狂亂顫動不曾發(fā)生過。
“你在瞧何處？”
一片死寂里，那聲音忽而又響起了。小泥巴慌忙后跌，手腳并用地向后爬去�！澳愠鰜砹�？”他恐慌不安地問。
“是呀，我出來了！”聲音囂狂地大笑，“現(xiàn)在，小腚|眼子，予我些吃食！”
“你要吃甚么？”
“有甚么可吃？”那聲音反驚疑不定起來。小泥巴提起手里的木桶，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我不知你是甚么妖怪，若是后罩房里的缺擘驢，我便飼以秸稈，若是人面雞，我便喂米粒。”
那聲音邪惡地道：“我想吃人�！�
又吸著涎水道，“你細皮嫩肉的，瞧著好吃得緊……”
小泥巴二話不說，轉(zhuǎn)頭便跑�？赡锹曇魠s又細下來了，哀求道，“回來，回來！我方才是騙你的！你若回來，我便將一件寶術(shù)送予你！”
聽了這話，小泥巴的步子頓住了。
他對寶術(shù)素來是渴求的，幼時在宗塾里未能教寶術(shù)破蒙之事已成為他的心結(jié)。哪怕是后來情急之下開悟，他那只能發(fā)出螢火之光的弱小寶術(shù)也教他意冷心灰。
于是他又折返回去，懷疑地問：“真的？”
“真的�！蹦锹曇舻�，“你帶些吃食予我，我便給你一件寶術(shù)�！�
“你先自報家門，我不替不知底細的人辦事兒�！毙∧喟捅鹗�，哼哼道。
那聲音吸著口水，貪婪地道。“只要你拿一只蒲桃來，我便告訴你我是誰�！�
小泥巴去宗祠神臺上拿了只蒲桃，走回堀室里，拋在那鐵門前。
“好了，現(xiàn)在告訴我你是誰�！�
鐵門忽而輕動，門縫底下探出一條鮮紅的尾巴，卻不大，像一條活柔的軟綾。尾巴卷住蒲桃，又縮了回去，可小泥巴眼疾手快，一下捉住住了那紅尾。
一條小蛇被從鐵門下扯了出來。扯出來時，它還一個勁兒地張著嘴，欲將蒲桃往口里塞。它遍體艷紅似火，兩只眼眶卻空蕩蕩的，似被人剜去了眼珠。凄慘而丑陋。
小泥巴抱著臂，看著它狼吞虎咽地嚼著蒲桃，將肚皮撐成鼓囊囊的一塊。
“看來是一只蛇妖�！毙∧喟筒[細了眼，道。
“不，不，甚么蛇妖？”那小蛇忿怒地抬頭，嘴邊掛著一道蒲桃汁。它莊重地盤起身子，狠狠道：
“我是燭陰！”
孤舟尚泳海
霧海沄沄，五行光放。昆侖虛之上矗著一仙殿，名喚玉虛宮。那宮三路五進，一扇赤紅聚八仙妙高石座大門，槅扇上嵌滿琉璃蝴蝶花，其中常鼓磬齊響，奏步虛辭樂，仙氣縹緲。
而此日宮中擺一迷轂木長案，案邊坐八位玉虛仙子，皆蟾衣花鬘，美艷動人。仙子們從文莖木盒中取出紙卷，細細翻閱。
姑射仙子笑道：“凡塵已過三年，又是擇中天星官仙童的時候了，不知姊妹們在凡間可見得有良才美玉，能薦入昆侖玉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