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您……您這是……”文堅大驚，張口結(jié)舌。

    “將禍難降于老拙身上，世人便可只得福運(yùn)，而不會有難。哪怕是有，也只不過是微末零星�！�

    福神微笑著對他道：“這便是神仙要做的事——代人受難。”

    小泥巴在街市里閑晃。

    他本尋了間旅肆，可住店要憑路引，他身上并無此物，教店東家起了疑心，怕他是解配流犯。店東問他名姓，小泥巴答：“易情�！狈丛庖魂嚭么�，原來自他升天后，豫州里關(guān)于那文易情的傳說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今他自報姓名，倒也無人信他便是“易情”了。

    投宿不成，小泥巴心中愁苦。他走出街上，人聲仿若蟬噪，吵得心里更發(fā)煩悶。

    他在攤棚前閑逛，因今日是媧皇廟會的緣故，有蟜氏又是人首蛇身之神，故而貨郎架子上倒掛著許多竹蛇、漆著長蟲的空鐘一類的小玩意兒。

    小泥巴看中了一只小竹蛇，使了幾只銅板買下。竹蛇上面抹了朱砂，紅彤彤的，讓他想起了燭陰。

    只是他忽覺今兒的紅色見得夠多了，此時抬頭一看，卻見滿街的人皆著紅衣，紅艷艷的顏色連成一片，像燒起了燎原的火，也不知是何緣故。

    正呆呆地望著人群時，文堅和福神倒從后方趕上來了，文堅問：“你不是去尋旅肆了么？在這里出甚么神？”

    小泥巴愣怔怔地道：“還未尋見，我還在尋著，只是忽而覺得奇怪——為甚么這街里的人皆著紅衣？”

    福神答道：“這是為了避游光鬼，因那惡鬼會化作覆于衣裳上的血污，從而給人帶來災(zāi)厄。若是穿了紅衣，能教那鬼以為已附身過此人，便不再上那人身了。”

    說著，老者解下外衫，將那紅衫遞給文堅，又從袖中取出紅綾，交予小泥巴，和藹地叮嚀道，“你倆將這些衣飾穿上，也能防著些游光鬼�！�

    文堅點(diǎn)頭，披上紅衫，小泥巴將紅綾綁在臂上。待一切妥當(dāng)了，小泥巴方才想起住店之事，與文堅說了沒有路引的事，又焦急地問道，“怎么辦？若是沒有文引，咱們都會被捉起來！”

    “都是星官了，還管凡人的規(guī)矩作甚？”文堅譏笑他，卻摸出幾枚碎銀攥在手里，往天空里一拋，一打響指，動用起“形諸筆墨”的寶術(shù)來。

    墨跡溢出指尖，在空中凝成一團(tuán)，如一張漆黑的口將碎銀吞下，又鼓動著散開，落進(jìn)文堅手里，化作了三張路引的模樣。小泥巴看得瞠目結(jié)舌，暗道文堅這寶術(shù)好使之極。

    “要改這上頭的名字么？”文堅神色清淡，用指節(jié)叩了叩路引，“你不是說，方才你向店東報了‘易情’了名兒，反引人生疑么？”

    “是，要改名。如今的我是無人不曉的大人物了，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行跡，豈不會引得萬人空巷？”小泥巴又變回了神氣的模樣，翹尾巴道，“我得想個威風(fēng)的名兒，供我在人間走動時用。”

    文堅面無表情道：“叫‘泥巴’不便成了？姓泥名巴。”

    小泥巴大怒，這雖是他的乳名，可從文堅口里說出來，倒添了一層戲謔羞辱似的：“泥姓少見，叫泥巴才更讓人生疑咧！”

    “那你快些想。既是要威風(fēng)的名兒，我推薦你叫泥大壯，泥霸王，泥爺爺�！�

    “呸！”小泥巴對文堅的品味一口回絕，他左思右想，忽見手里攥著那方才買來的鮮紅竹蛇，靈機(jī)一動，“對了，就叫燭陰�！�

    文堅拿古怪的神色看著他。

    小泥巴臉紅了一紅，幾乎賽得上酒家前掛的紅燈籠�！拔易孕”阌X得燭陰是最威風(fēng)凜凜的精怪，銜火精而映九幽，掌風(fēng)雨晦明。反正就是一個在人間用的花名兒，你便遂了我愿，幫我在路引上改一改唄�！�

    “燭姓稀奇，倒還不如叫泥巴來的尋常。你就不怕引人疑竇？”文堅瞇起了眼，用小泥巴方才說的話來堵他。

    小泥巴火惱，跺著腳道，“我說了讓你幫我改，你改便是了！”半晌，見文堅沒動靜，他又忸怩著道，“要不，那‘燭’姓換個尋常點(diǎn)兒的字唄。”

    “換甚么字？”

    “換成‘�！���。這段時日，我就叫‘祝陰’�！�

    弱羽可憑天

    到人間后，日子便如翥鳥，倏地就飛沒了影。

    這些時日里，福神享福，另兩人受罪。福神玩性重，到人間來也不為除鬼，乘著小泥巴和文堅在山林里守株待鬼，自個兒卻跑去豫州最大的紅粉青樓醉春園里逍遙。妓子們濃妝艷抹，成群結(jié)隊地來札客，福神被粉臂玉指淹沒，快活之極，大叫：“人間比天上更似仙境！”

    豫州多山，夜幕一至，小泥巴和文堅便轉(zhuǎn)進(jìn)山溝子里，候著游光鬼出現(xiàn)。可他們踏遍萬仙山、金雞山、玉皇頂，卻全然不見半點(diǎn)紅光，二人的耐心也被一點(diǎn)點(diǎn)磨盡。

    一夜，三重山之上。

    夜蟲啾唧，木落蕭蕭，穹窿如漆黑的緞子，裹著四野。

    兩個人影貓在草叢里，低低的叫罵聲迭起。文堅拍著蚊蟲，對小泥巴怒道：

    “喂，臭泥巴，瞧咱們攬的甚么好差事？十個晚上了，一點(diǎn)兒鬼影也未見！”

    小泥巴也忿忿叫囂：“別叫我臭泥巴，叫我祝陰！”

    “好罷，臭祝陰�！蔽膱哉f，“我方才又仔細(xì)想了想，說不準(zhǔn)咱們這樣貓下去也只得一無所獲。除鬼是難事，若那鬼行跡不定，咱們說不定得一年半載才能同其打照面。正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不如咱們就在凡世安歇下，游山玩水一陣，說不準(zhǔn)倒能撞見那游光鬼，到那時再動手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