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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刷刷回頭,只見一位銀發(fā)老者拄著龍頭杖,緩步走來。
他身著玄色蟒紋吉服,腰間玉佩泛著冷光,舉手投足間盡顯帝王威儀。
蕭云霆到了。
他走到我身側(cè),渾濁的目光掃過陸明遠(yuǎn),慢條斯理道:“陸明遠(yuǎn),這是在教本王的王妃立規(guī)矩?”
“我寧王府的人,也是你能動的?”
話落,龍頭杖如閃電般揮出,狠狠砸向最靠前的家丁。
那人大叫一聲,捂著腦袋踉蹌后退。
蕭云霆緊接著扣住他的手腕,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骨頭碎裂聲清晰入耳。
圍觀百姓紛紛倒抽冷氣。
皆知寧王權(quán)傾朝野,卻沒想到這古稀老人,動手竟如此狠辣果決。
而我站在原地,心中警鈴大作。
蕭云霆出杖的速度快得驚人,完全不似七旬老者。
更蹊蹺的是,當(dāng)他側(cè)身時,我瞥見他耳后有道極細(xì)的淺色紋路。
那紋路太過規(guī)整,不像是自然生長的皮膚褶皺,倒像是面具的邊緣。
一陣穿堂風(fēng)掠過,他鬢角的銀發(fā)微微翻動。
我分明看到,那銀發(fā)下藏著幾縷墨色的發(fā)絲。
5
陸明遠(yuǎn)的面色青白交加。
他強(qiáng)壓著怒意擠出笑:“寧王殿下這、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蕭云霆慢條斯理地摩挲著龍頭杖:“聽不懂人話?”
“今日是本王的大喜日子�!�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姜晚,是本王的王妃�!�
陸明遠(yuǎn)的嘴唇劇烈顫抖,血色盡褪。
他像是被驚雷劈中般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我:“阿晚,你”
我冷眼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他突然失控地嘶吼起來:“你在發(fā)什么瘋?!怎么可能真要嫁給這老東西?!”
他死死盯著我,眼底翻涌著憤怒、驚愕,還有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慌亂。
慌亂?
我嗤笑出聲。
他在慌什么?
怕我斷了他的退路?
陸明遠(yuǎn)青筋暴起,指著我厲聲質(zhì)問:“姜晚!你是不是存心報復(fù)?!你知道自己在毀掉什么嗎?”
“放著好好的陸家主母不當(dāng),非要嫁給將死之人?!”
我看著他扭曲的面孔,只覺荒謬至極:“陸明遠(yuǎn),你是不是以為所有人都該圍著你轉(zhuǎn)?”
“寧王手握十萬大軍,跺跺腳朝堂都要震三震。你呢?不過是仰人鼻息的侯府庶子!”
他瞪大雙眼,像是從未見過我般驚愕。
往日里,我總是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后,他皺眉我便心慌,他冷臉我就落淚。
可如今,他面前站著的,是個陌生的、表情冷漠的女人。
蕭云霆饒有興致地?fù)嵴拼笮Γ骸巴蹂摶馗��!?br />
我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走向花轎。
陸明遠(yuǎn)發(fā)瘋似的撲過來,死死攥住我的裙裾:“阿晚��!”
話音未落,兩名侍衛(wèi)已如鬼魅般現(xiàn)身,將他重重按倒在地。
蕭云霆拄著拐杖逼近,龍頭杖尖挑起他的下巴:“怎么,你也想嘗嘗斷骨之痛?”
陸明遠(yuǎn)的聲音瞬間軟下來,帶著哭腔哀求:“阿晚我錯了,別嫁給他”
“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我們現(xiàn)在就成親!整個京城的鋪子都送給你!求你別嫁給他”
他的臉被壓在青石板上,發(fā)冠歪斜,錦袍沾滿塵土,卻仍在徒勞掙扎。
我冷眼看著這鬧劇,對轎夫吩咐:“起轎�!�
圍觀百姓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有震驚,有疑惑,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的竊竊私語。
但我心如止水。
從今往后,姜晚不再是任人拿捏的侯府棄女,而是名正言順的寧王妃。
親事宴設(shè)在王府正殿,金玉滿堂,百官朝賀。
九盞琉璃宮燈將殿內(nèi)照得亮如白晝,西域進(jìn)貢的香料縈繞鼻尖。
我身著金線繡就的親事服,頭戴十二龍九鳳冠,在侍女?dāng)v扶下緩緩步入喜堂。
拜天地、合巹酒、交換信物
儀式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
蕭云霆周旋于權(quán)貴之間,談笑風(fēng)生,氣度不凡。
可自始至終,他的眼神都鮮少落在我身上。
6
直到親事宴散場,一個暗衛(wèi)疾步上前,附在蕭云霆耳畔低語數(shù)句。
蕭云霆勾起嘴角冷笑:“蚍蜉撼樹。”
他轉(zhuǎn)頭看向我:“王妃,本王去料理些瑣事,稍晚回房�!�
不用細(xì)想也知道,定是陸明遠(yuǎn)來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王府角門外傳來陣陣喧嘩。
隱約能聽見陸明遠(yuǎn)的叫罵聲與求饒聲交織在一起。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蕭云霆負(fù)手歸來。
他將染血的披風(fēng)拋給侍從:“解決干凈了�!�
我直視著他渾濁的雙眼:“陸明遠(yuǎn)如何了?”
蕭云霆輕笑一聲,布滿皺紋的臉上浮起一絲寒意:“死不了�!�
“只是再沒本事來糾纏王妃了。”
我沒再多問。
他用了什么手段?把人傷得多重?
無人知曉。
但今夜的重點,不在這里。
新房內(nèi)紅燭搖曳,龍鳳喜被鋪得齊整。
我攥著嫁衣下擺,指尖微微發(fā)顫。
蕭云霆卻突然開口:“今夜,你歇在此處,本王去書房�!�
我愣在原地:“我們既已成親,為何分房?”
他枯瘦的手指撫過龍頭杖,語氣平靜:“王妃,本王年事已高,許多事力不從心。”
他作勢要解開衣襟,蒼老的手卻懸在半空,最終只是松了松領(lǐng)口的盤扣。
那雙渾濁的眼底似有話要說,卻終究化作一聲嘆息。
我垂眸應(yīng)道:“是�!�
蕭云霆微微頷首:“王妃安歇�!�
親事后的日子,在外人看來風(fēng)光無限,實則如古井無波。
蕭云霆從未碰過我分毫,卻也給足了我尊榮。
他讓我穩(wěn)坐寧王妃之位,賜下數(shù)不盡的珍寶,更將我捧成京城最炙手可熱的貴婦人。
但凡有朝會宴席,他必親自為我整理裙擺,牽著我的手步入殿堂。
滿朝文武、世家貴胄,皆恭敬喚我一聲“王妃娘娘”。
那日蕭云霆帶我出席宮宴,我身著云錦織就的霞帔,立于金鑾殿中。
曾對我冷眼相待的父母,此刻滿臉堆笑湊上前來。
“阿晚”
母親伸出手想拉我,卻被王府侍衛(wèi)攔下:“王妃不喜旁人近身�!�
父親賠著笑臉:“都是一家人,何必見外”
一家人?
我勾起唇角,語氣疏離:“姜大人,姜夫人,請自重�!�
想當(dāng)初我被退親事時,他們不聞不問;如今見我成了王妃,倒想起血脈親情了?
當(dāng)真是可笑。
我輕抬衣袖,侍衛(wèi)立刻上前將二人隔開。
能讓他們踏進(jìn)宮門,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而此刻宮門外,姜柔正穿著艷麗的襦裙,披頭散發(fā)地哭喊:“我是陸明遠(yuǎn)的夫人!憑什么不讓我進(jìn)去?!”
“姜晚!你別欺人太甚!不過是靠著老東西上位,有什么好得意的!”
“有本事你給蕭云霆生個一兒半女��!怕是他早就不行了吧!”
“我告訴你,我有心��!你們再攔著我,我就死給你們看!”
王府侍衛(wèi)面色一沉。
姜柔卻猛地推搡過去:“你們敢動我?陸明遠(yuǎn)不會放過你們”
“陸明遠(yuǎn)?”侍衛(wèi)冷笑出聲。
姜柔怒目而視:“你笑什么?!”
另一個侍衛(wèi)嗤笑道:“陸家早久被抄家,如今連祖宅都保不住了�!�
四周傳來陣陣哄笑。
“不可能!”姜柔尖叫著。
片刻后,她的貼身婢女匆匆趕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姜柔僵在原地,眼淚奪眶而出。
她怎么也沒想到,費盡心思嫁入的陸家,竟被蕭云霆輕易碾碎。
而曾經(jīng)被她踩在腳下的我,如今卻高高在上,成了人人敬畏的寧王妃。
她癱坐在地,哭得肝腸寸斷:“不不可能”
宮墻內(nèi)外,仿若云泥之別。
我端著酒杯,看著這荒誕的一幕。
忽覺身側(cè)傳來輕笑,轉(zhuǎn)頭望去,只見蕭云霆佝僂的背影劇烈抖動。
那笑聲張揚肆意,竟讓我莫名覺得熟悉。
7
從宮宴歸來的次日,蕭云霆蹤跡全無。
他向來如此,動輒消失數(shù)日,再像無事人般現(xiàn)身。
我獨自在王府游蕩。
這座府邸占地百畝,亭臺樓閣錯落,住著蕭氏宗親、門客侍衛(wèi),戒備森嚴(yán)如鐵桶。
可詭異的是,偌大寧王府,真正說一不二的只有一人。
蕭云霆。
府中既無長老議事,也無分權(quán)制衡,大小事務(wù)皆由他一人定奪。
換言之,一旦蕭云霆離世,寧王勢力必將樹倒猢猻散。
所以。
一個念頭在我心底浮現(xiàn)。
蕭云霆絕不能出事。
某個雨夜,驚雷炸響。
我從夢中驚醒,輾轉(zhuǎn)難眠,披衣起身。
鬼使神差地,我走向蕭云霆的寢殿。
門虛掩著,他立在窗前,背對著月光,身影蕭索。
聽見聲響,他側(cè)頭:“王妃深夜不歇,所為何事?”
我沒有回答,目光死死盯著他的背影。
“怎么了?”他又問。
借著廊下微弱的燭光,我瞥見他敞開的中衣領(lǐng)口。
鎖骨處,一道一寸長的傷疤。
我認(rèn)得這傷疤。
位置、色澤,與記憶中那個人別無二致。
是蕭凜。
蕭凜曾熱烈追求過我,即便那時我已與陸明遠(yuǎn)定親。
他年少有為,是寧王旁支最耀眼的明珠。
卻在三年前的一場兵變中失蹤,坊間傳言他早已葬身火海。
如今,蕭云霆的鎖骨上,竟有和蕭凜一模一樣的疤痕。
我渾身發(fā)冷,脫口而出:“你究竟”
話未說完,一名暗衛(wèi)前來報信。
看完信上內(nèi)容,他眸色驟冷:“本王有急事,稍后回府�!�
我心頭警鈴大作:“這么晚了,何事如此要緊?”
他輕笑一聲:“些須軍務(wù)罷了�!�
語氣溫和,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我還欲追問,他已闊步離去,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整整一月,蕭云霆音訊全無。
他的暗衛(wèi)緘默,王府上下諱莫如深,仿佛這個人從未存在過。
我再也坐不住,帶著王府死士,直奔他常去的暗樁。
馬車行至城郊,突然劇烈顛簸,車輪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王妃小心!”死士拔刀戒備。
話音未落,箭矢破空而來,車窗轟然碎裂。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看見黑衣殺手蜂擁而至,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山崗上獰笑。
等我再次睜眼,四肢被鐵鏈鎖在刑架上,口中塞著麻布。
陰影中走出幾人,為首的白發(fā)老者撫著胡須冷笑。
正是蕭云霆的族親,蕭云啟。
在他身后,姜柔踩著滿地泥濘,妝容艷麗卻掩不住眼底的瘋狂。
8
她見我轉(zhuǎn)醒,緩緩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掐住我的下頜:
“好姐姐,別來無恙?王妃的滋味,嘗夠了嗎?”
“以為傍上老東西就能高枕無憂?”
她湊近我耳畔,吐氣如蘭卻字字冰冷,“蕭云霆,早死透了�!�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
姜柔欣賞著我的失態(tài),指尖劃過我頸間的傷口:“不覺得奇怪?他為何突然消失?”
她忽然笑出聲:“因為他在我手里�!�
“昨夜子時,我親手送他見了閻王�!�
我的腦海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
“不信?”
她打了個響指,“把那個老東西拖進(jìn)來,讓王妃好好瞧瞧!”
話音未落,兩個壯漢揪住我的頭發(fā),膝蓋狠狠撞向我的小腹。
我痛得蜷縮起來,喉間溢出嗚咽。
“慢慢享用吧�!苯岵戎业娜箶[,“這就叫,從云端跌進(jìn)地獄�!�
就在這時,鐵門轟然炸裂。
玄甲侍衛(wèi)如潮水般涌入。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放開她�!�
來人緩緩踏入光亮中。
是蕭云霆
不,是蕭凜!
他身姿挺拔,褪去佝僂偽裝,眉眼鋒利。
那雙熟悉的鳳目掃過我身上的傷痕,眼底翻涌著殺意。
姜柔踉蹌后退:“你你不是死了嗎?!”
蕭凜冷笑一聲,抬腳毫不留情地踹向她的面門。
姜柔慘叫著飛出去,牙齒混著血水噴濺在墻上。
蕭凜不再看她,目光轉(zhuǎn)向蕭云啟:“二叔公,裝了這么多年老糊涂,累不累?”
蕭云啟臉色鐵青,手中拐杖重重杵地:“你居然還活著?!”
“托您的福�!�
蕭凜慢條斯理地扯開面具,露出年輕俊朗的面容,“皇爺爺臨終前告訴我,寧王府的根,早被蛀成了空殼�!�
他甩出一沓密信,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
三皇叔私通敵國、五姑姑倒賣軍械、七堂弟豢養(yǎng)死士
連我都忍不住倒抽冷氣。
“皇爺爺在世時,你們還裝得像模像樣�!�
“他一咽氣,這群豺狼就想瓜分王府�!�
蕭凜把玩著龍頭杖,尖端抵在蕭云啟喉間:“所以我假死易容,就是要清理這些蛀蟲�!�
“而你,就是最后一條�!�
倉庫里鴉雀無聲,唯有姜柔的抽泣聲。
蕭凜終于看向她,眼神冷得像冰:“處理了�!�
他頓了頓,“敢動我的人先廢了她的雙手�!�
姜柔瘋狂掙扎:“不要!寧王爺,我錯了!求你饒命”
“聒噪�!�
蕭凜皺眉,“把舌頭也割了�!�
我被綁在刑架上,傷口火辣辣地疼,卻挪不開眼。
蕭凜上前解開鐵鏈,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下一秒,我整個人被他抱了起來。
我掙扎:“我能走。”
他低頭看我,語氣不容置疑:“別動�!�
車內(nèi)彌漫著龍涎香,他的手掌貼著我的腰,指腹輕輕摩挲著淤青:“疼嗎?”
“不礙事�!�
我勉強(qiáng)笑笑,“比這更痛的,我都熬過來了�!�
蕭凜忽然低頭,在傷口上落下輕吻。
溫?zé)岬挠|感讓我渾身一顫,心跳快得不受控制。
我仔細(xì)端詳他的臉,劍眉星目,輪廓深刻,與記憶中的少年重疊。
“何時發(fā)現(xiàn)的?”他忽然開口。
我對上他熾熱的目光:“成親那晚,你耳后的面具痕跡�!�
蕭凜輕笑出聲,眼底滿是寵溺:“就知道瞞不過你�!�
我鼓起勇氣:“你是不是早就想娶我?”
他猛地將我摟入懷中:“從十五歲在廟會遇見你開始,我就認(rèn)定了�!�
我呼吸一滯,眼眶發(fā)燙。
“那時我只是個不得寵的皇子,被皇上發(fā)落至冷宮�!�
他聲音發(fā)澀,“只能看著你戴上別人送的玉鐲�!�
“所以你消失了三年?”
他吻了吻我的發(fā)頂,聲音低沉:“我消失,是為了以配得上你的身份歸來�!�
“可惜用了這種方式。”
“但幸好還不算太晚。”
我靠在他肩頭,輕聲說:“不晚�!�
他突然坐直身子,眼神亮得驚人:“不行�!�
“什么不行?”
蕭凜捧起我的臉,認(rèn)真得像個孩子:“我要重新娶你�!�
我忍不住笑出聲,淚珠卻滾了下來。
“笑什么?”他慌亂地擦去我的眼淚。
“笑你傻�!�
我環(huán)住他的脖子,“可我就喜歡這樣的你�!�
蕭凜眼底翻涌著柔情,將我緊緊擁入懷中:“那么,我的王妃�!�
他在我耳邊低語,“愿意再嫁我一次嗎?”
我仰頭看著他,笑得燦爛:“我愿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