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明聞目光凝聚，這棵帶給他熟悉氣息的漆黑之樹，和他們初見時、那棵地下的血肉樹很相似，只是更加龐大，幽冷凄森，樹根深深沒入地面，蔓延的陰影，好像無限延伸向另一個世界。
當(dāng)時，白熠從血肉樹冠間落下，猶如結(jié)下的果實，而現(xiàn)在，它的本體成為了新的污染之樹。
撐開碩大穹頂?shù)闹Ω�，無數(shù)觸手垂向地面，垂落明聞身側(cè)，他走過去，輕輕撫摸冰冷的樹身。
“我回來了�！�
這是時隔兩年，他對他的小污染物本體說的第一句話。
黑暗驟然翻騰，樹冠收攏，龐大的污染之樹化為無數(shù)流動的觸手，密密麻麻，淹沒了空間，封死了明聞的來路，將他完全困在這個狹窄密閉的血肉巢穴之中。
一只畸形而無規(guī)則，長滿漆黑觸手的怪物，從黑暗中涌出，沖向了明聞。
【哥哥……】
低沉的嗓音，比兩年前的少年聲成熟了幾分，磁性而喑啞，陰冷而幽涼，仿若來自深淵地底，惡鬼的低吟。
此刻的白熠，和一只紅了眼睛的惡獸幾乎沒有什么區(qū)別，無數(shù)觸手緊緊捆住明聞，饑腸轆轆的野獸捕獲住了自己最渴望的獵物，觸手不斷收緊，將他拽入那個冰冷的懷抱，與怪物的身軀嚴(yán)絲合縫地貼合，就像被深潭淹沒，無法掙脫。
明聞嘴唇輕動，想說些什么，下一秒，他的臉側(cè)，落下一滴冰寒刺骨的液體。
更多冰涼的液體落下，落在明聞的臉上，砸在他的心間。白熠緊緊地抱著他，怪物扭曲到完全無序的身軀在劇烈顫抖，就像之前，那只在明聞?wù)菩睦锟薜揭欢兑欢兜男『谇颉?br />
【為什么，哥哥不要我了？】
【為什么……要丟下我？】
低啞的嗓音，幾乎無法連成完整的話語。一聲聲回響于明聞耳畔，讓他的心也隨之泛起了細(xì)密的痛楚。
他說：“我……”
剛剛說出第一個字，他被怪物壓倒在了血肉的巢穴里。
更多的黑暗涌來，遮蔽了明聞的視線，從黑暗中墜落的淚水，一滴一滴浸濕他的臉龐。
他陷落在觸手織就的網(wǎng)里，臉龐、鎖骨、腳踝，每一寸肌膚都被觸手細(xì)細(xì)密密地占有，顫栗的怪物強烈而急迫地索取著他的氣息與溫度，索取著他的一切，似乎要讓他徹底地與自己合為一體，皮肉骨骼融沒在一起，無法分離。
明聞幾乎有些無法承受那樣的掠奪，但他沒有推開白熠，而是伸手，一下一下，竭盡所能地溫柔地?fù)崦潉拥募贡场?br />
“我在這里�！�
他低聲說。
“我就在你的身邊�！�
怪物沒有回應(yīng)，沉默又執(zhí)拗地一遍一遍確認(rèn)明聞的氣息，確認(rèn)它的人類，真的回到了它的身邊。
這一切，不是虛假的夢境，而是真實。
時隔兩年，它再次擁有了它的人類，再次將他擁入懷中。
然而，那樣的溫暖落入它冰冷空洞的軀體，就像墜入無底的寒淵，寒冷依然折磨著它，依然一刀一刀地割去它的血肉，將它緩慢地凌遲。
過去的兩年，每一分每一秒，它都忍受著這樣的痛苦，仿佛沒有盡頭的地獄，仿佛在地獄中等待一束不可即的光芒的絕望，幾乎要令它發(fā)瘋。
直到現(xiàn)在，它依然清晰地記得，它的光芒……在那一夜，離它而去。
為什么，要丟下它？
為什么，那個時候，不能讓它站在他的身邊？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黑暗不斷蔓延，冰冷地沸騰，似乎在低吼著，要撕裂整個世界。
明聞意識到了不對，他低頭，從那黑暗的皮囊里，一只只鮮血淋漓的眼睛鉆破皮肉，瘋狂地轉(zhuǎn)動，淌下暗紅的血，染紅了怪物的身軀，染紅了他的衣衫。
明聞神色變了。
白熠，正在失控。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白熠的名字，竭盡所能地安撫著它，讓它聽見自己的聲音，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讓它一遍又一遍地確認(rèn)，自己的的確確，回到了它的身邊。
時間一點點流逝，在明聞按捺住焦急和擔(dān)憂的溫柔嗓音里，白熠似乎終于恢復(fù)了些許意識，血紅的眼睛，不再滲血。
它依然緊緊地抱住明聞，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擁抱著他。
【哥哥……不要再丟下我了】
怪物的聲音很輕，那是卑微到塵埃里，一個小小的祈求。
這一刻，明聞猶如墜入深潭，被深水淹沒。
……兩年前的那一夜，他想讓他的小污染物活下來，和其他人一起，活下來。
可是，直到現(xiàn)在他才意識到——如果沒有了他，白熠根本無法活著。
“我不會離開了。”
明聞凝視他的怪物，許下一個永遠(yuǎn)不會更改的承諾。
“無論發(fā)生什么，我們絕不會再分離�！�
白熠不動了。
得到這個承諾，它空洞的軀體終于燃起了一點生機的火苗，刺入心臟的寒冰，終于開始一點一點融化。
白熠輕輕磨蹭明聞的臉龐，忽然看見他衣袖之下，被觸手磨紅的手腕。
它的動作定格。
過了兩秒，這只漆黑的怪物又微微顫抖起來。
明聞立刻說：“不疼，你沒有弄疼我�！�
他低頭，臉龐埋入怪物軀體，說：“我知道，你不會弄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