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疑團
私情?水?dāng)噼蚋`得此言,一兇念陡然蔓延在心間,指尖觸碰到一旁青磚上,嚴(yán)絲合縫,竟無處令她逃匿。
“期兒,你此舉敗壞家風(fēng),理應(yīng)杖八十,可夫人慈悲心腸,只懲處你杖二十,且夫人金口玉言許諾,待幾冬歸府,便許你二人婚配。
還不快謝夫人救命之恩?”字字落盡她耳中,應(yīng)證了心中兇念,果真是期兒,可替陶氏所言者,只初為陪嫁女使的李嬤嬤一人,她闔上眸,腦海卻是李嬤嬤頤指氣使之態(tài),耳旁是竹板擊在皮肉上之聲,竹板許裹著鐵皮,許嵌著倒鉤,許……不攜一物。
她欲捫耳不聞,素手掩住時,倏然手腕上受一股勁力所掣,迫使她睜開眸,并作身轉(zhuǎn),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后,才復(fù)得清明。
入目便是祝見粼嶒冷的面容,仍孤松負(fù)雪,仍拒人千里之外般。
轉(zhuǎn)眸,眸光落在手腕上,五指弓蛇隱繭,正捉著腕,見她看去,才松開。
扼腕留痕,水?dāng)噼蚯浦负�,還未問詢此舉動機,便有聲傳入耳中。
“望夫人璧還前諾!”“你休要不識抬舉!夫人不念舊惡,已是極大恩賜!”聲骨鯁在喉,似是哽咽之言,卻字字有力,穿過青磚黛瓦。
心中忽地撼動,令她險些要闖進二門,若非祝見粼話語適時響起,她已然邁步。
“為兄正懼問安后至該如何,未曾料到表妹心善,特意候著,表妹此舉之心意,為兄定不會辜負(fù)。
”非聲若蚊蠅,亦非穿云裂石般,卻足以令守門婆子聽見,一旁懶怠的婆子看清來者,即刻面頰堆起諂笑。
“老奴這就通傳,還請世子在廊下候一會。
”“本世子可是有要事尋母親,不知依你這婆子行事,往后問安,還需寫門單不成?”婆子忙不迭打躬作揖,口中連連言著不敢不敢,可祝見粼話還未完,“看來是拜高踩低慣了,主子皆不算主子了。
”水?dāng)噼蚵牫鲅酝庵猓抛右嗳�,連忙以方才之態(tài)待她,繼而轉(zhuǎn)身通傳,掩袖時不知是否在悔玩歲愒日。
婆子一去,院內(nèi)漸漸無了聲息,連同慘叫聲和叱罵聲,統(tǒng)統(tǒng)失了蹤影,余下的便是婆子嗒嗒嗒腳步聲與灑掃的嚓嚓聲。
“世子,水娘子,夫人請您們進來說話。
”水?dāng)噼蛎虬l(fā)整簪,一手提起衣袂跨過門檻,一手執(zhí)團扇遮面,隨在祝見粼身后。
團扇遮掩下,她余光瞥見,兩婆子正拖拽著一負(fù)傷女使,想來便是期兒,而一旁女使則是在濯血,可這殷紅似是滌不盡,颯颯聲隨著期兒一同留在這片天地。
陶氏許是被這殷紅奪去了氣色,亦或是因貼身女使做出此事的嗔怒,面色慘白如紙,說話亦是氣若游絲。
“粼兒,上回……你是因栩兒初來乍到,適才……適才來了內(nèi)宅,常來會……會惹得非議。
”“母親,兒子有要事才進內(nèi)宅,不曾想擾了母親心神,望母親恕罪。
”祝見粼拱手賠罪后,講起要事,“約莫寅時,趙管家聲稱府中名喚幾冬一小廝失蹤,經(jīng)尋覓,人在義冢,已身死,不知母親要如何處置此事。
”“咚!”水?dāng)噼蛏砬暗奶帐线并未開口,身后傳來響聲,眾婆子女使頓時手忙腳亂,不知先是自請其罪,還是將血厥的期兒扶起。
混亂之下,陶氏直捂著心口,秀眉緊蹙,幾冬如何處置一事不了了之。
待李嬤嬤將陶氏扶回屋中,三人也需告退,退后三步,方轉(zhuǎn)身離去。
這溪光居,倒更需一時安寧。
“表哥留步!”眼瞧著祝見粼同小廝吩咐著,欲回身一轉(zhuǎn)離去,水?dāng)噼蜻B忙喚住了他,平日清囀珠落之音,此刻卻顯嘶啞。
“方才捉腕一事,是為兄唐突了,在此給妹妹賠個不是。
”祝見粼一語出,倒是令她措手不及,自己有好些不解之處,為何要相幫,為何要贈藥,為何……是了,為何?自己若決意開口,將樁樁件件事情問詢,有未有著落還需另當(dāng)別論。
他大可如那日一般,將自己置身事外,撇得一干二凈,顯得不懈問詢的自己好似刻舟求劍、夏蟲語冰。
既有前車之鑒,自己理應(yīng)長一智了,遂她開口道。
“表哥這是哪里話,倒是折煞妹妹了,方才喚住表哥,只是欲問詢幾冬之事一二,畢竟是我外院的小廝,卻落得如此……”“世子,世子,小的取來了……”話未盡,見一小廝取一繡履函朝他們而來,許是年紀(jì)尚小不知禮數(shù),亦或是未瞧見被遮擋住的水?dāng)噼�,總之,他自知嚷嚷失禮,正請罪著。
水?dāng)噼虼_為欲知曉其中一二,告饒聲略些心煩,她擺擺手,小廝這才住口。
片刻沉寂后,眾人眸光不約而同落在小廝手捧之物,水?dāng)噼蛞嗖焕狻?br />
眸光落在祝見粼面容上,不知是看錯眼還是旁的,竟攜著一絲不自在來。
不自在?無稽之談。
她疾速將此念頭拋之腦后,耳旁傳來祝見粼解釋之聲。
“此物是我備下之禮,準(zhǔn)備不日將贈予他人。
”“原是如此,那幾冬一事……”水?dāng)噼虻故遣辉谝獯耸�,畢竟是私事,可幾冬一事實屬蹊蹺。
“妹妹若是想知,用膳過后來花園一趟。
”祝見粼同小廝身影在眼簾中遠(yuǎn)去,水?dāng)噼騽t攥著羅帕思忖著。
“娘子,”緘口不言的玉盤終至出聲,“方才奴婢見世子來,本是要通傳您一聲,可世子示意奴婢噤聲,適才……適才未知會您。
”“無妨,眼下之事要緊得多。
”二人朝青塘苑走去,方才思緒中斷,遂在路途中復(fù)盤算著如何靠近期兒一事。
期兒生得貌美,做事手腳麻利極少出紕漏,可幾冬容貌只算得上端正,行事游手好閑,在外借著國公府身份仗勢欺人,不知與多少人結(jié)怨,今日身死,不準(zhǔn)便是哪個仇家尋來。
如此不相配二人,如何有得首尾?倒是令人不解。
“世子,您這禮……”小廝隨了一路,暗暗叫苦,生怕哪句話惹得世子不快,可尋來覓去,開口一句話還是觸了逆鱗。
“你說,我貿(mào)然送禮,是不是實屬唐突?”小廝本候著世子爺?shù)膽吞帲丛霞坝龅揭粋愈加棘手之事,心中叫苦不迭,面上支支吾吾道。
“世子爺做事……”“我見她鞋履臟了,便念著贈一雙,可竟忘了,不好會成暗示私相授受之物……若妹妹接受,遭受非議的是她,而我安然無恙……終究是我思慮不周。
”“本欲尋個由頭贈予她,可思來想去,還是無緣無故,何來有兄長賠罪禮是一雙鞋履?倒成定情信物……”“可這鞋履……”見世子為此事難以決斷時,小廝幾近絞盡腦汁,終是想出一法,瞧見四下無人,低聲語道,不過法子倒算不上高明。
孟夏炎風(fēng)不似春寒料峭,已攜來些許暑氣,勾得水?dāng)噼虻幕昶轻溽嘣陲L(fēng)中。
“娘子,您匆匆用完膳,不準(zhǔn)世子不在亭中,近來夏始,天不似從前涼快,娘子還需多當(dāng)心些。
”玉盤一番絮叨終究是付之東流,水?dāng)噼蛐闹杏幸拢绾问嘲�?嘗了幾口便放下銀筯。
踩在小徑卵石上,感知著足底紋路,開鑿的湖引入活水,鰷魚出游,過鰭無痕,走往湖心亭,見得湖畔,倒是別有一番景色。
走至湖心亭,才發(fā)覺祝見粼早已坐在此處,似是已等候多時。
本欲開門見山,直接問詢幾冬之事始末,可瞧著祝見粼并無此意,此一邊斟茶淺啜,彼一邊賞湖贊嘆。
分明不是頭一回見此景,論驚詫,合該是水?dāng)噼蜃约翰攀恰?br />
“此情倒讓為兄念起一句古語,翠尾穿波,銀腮噀玉,潑刺空潭里。
【注1】”水?dāng)噼虿恢p景到何時,開口言語時,語氣滿是焦灼。
“表哥,幾冬究竟因何而死?可請仵作驗尸?”祝見粼聞言,緩緩放下茶盞,一副痛心疾首之態(tài)道。
“仵作驗尸,道明是毆傷致死,幾冬遍身有拳腳痕跡,身上有手足傷,似還有兇器,仵作言說是他物。
如今問詢父親母親如何處置,母親今日所見不宜再問,父親欲蓋此等丑事,怕是幾冬尸身只能葬在義冢了。
”“原是如此,有勞表哥,院中還要事務(wù)處理,先行一步了。
”待獲悉自己想知曉的,水?dāng)噼蛞嗖辉妇么�,起身匆匆離去了。
歸途她在思忖著,此事存有疑點。
不對勁,就算此事只是仇家尋來毆打致死,涉事人不應(yīng)只是仇家而已。
夜間出府一般不被允許,即便被允許亦要取對牌,去門房處登記,回來時再稟明。
門房處便全然不知?亦或是幾冬平日里欺壓他人慣了?從而徑直越過門房?欺壓門子倒是他會做之事,可門吏他亦有膽量去要挾?水?dāng)噼虿坏枚渲须[情,失神間走上木橋,還未下橋,忽感安身不穩(wěn),一不留神,竟直直跌落水中。
沉浮間,求生欲望令她呼救著。
“來人啊!救命��!”“來人�。∮腥寺渌�!快救人!”水?dāng)噼蚴菚�,可�?dāng)時水草纏住她的鞋履,她的足踝,自己只能掙扎呼救。
所幸有女使適時經(jīng)過此處,不然水?dāng)噼蛘娉晒禄暌肮磉未有人發(fā)覺。
發(fā)現(xiàn)她的女使,便是那日奉命來伺候她沐浴的兩女使其中之一。
名喚日藕,另一女使名喚時蓮,古語中,問何日藕、幾時蓮【注2】。
恰是二人名字出處。
水?dāng)噼蛉斫䴘癖痪壬习�,直哆嗦著,玉盤聞訊趕至湖邊,當(dāng)即用衣物將她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她被扶回了青塘苑,沐浴一番后換上寢衣,坐于榻上,只感劫后余生。
“娘子,怎會好端端地跌入水中?倒真是嚇壞奴婢了。
”水?dāng)噼蚝戎獪�,縮在衾被中,倒不覺炎熱。
聽玉盤問詢,念起落水一事怪異之處。
“今日……橋上油光水滑,好似……被潑了皂角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