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無望之戰(zhàn)

    緊接著，地面晃動起來，傾角超過了四十度，像是風(fēng)暴里的小船。

    如果有人這時自高空俯瞰下來，必會望見穎公下城所在的整個高山平臺，南部邊緣突然全線崩塌！

    那可是面積足有數(shù)頃的土地！

    更重要的是，這里也是兩軍交戰(zhàn)的最前線，熙國抵抗敵人入侵的最前線！

    而對玉還真來說，百丈外的地面就在她眼前斷裂，原本堅實的土地崩裂成數(shù)以億萬噸的石塊、泥沙，一齊墜入了下方的無底深淵。

    連同原本站立于其上的掩體、武械和足足三萬多人……

    天崩地裂，不過如此。

    她眼前一黑，身形都晃了兩下。

    附近的將士更加不堪，不是被震得站不住腳，就是被這等威勢嚇得腿都軟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轟隆隆，深淵傳出雷鳴，無數(shù)粉塵從底下沖天而起，如烏龍出山。

    人力弗可御，人心弗可定。

    原本廝殺得熱火朝天的敵我雙方一齊呆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士兵們連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這里面多少老兵油子，征戰(zhàn)半生，卻何曾見過這種陣仗？

    玉還真額上都是冷汗，指甲狠狠刺入掌心才勉強定住心神：“后退，全員后退二十丈！”

    崖口突然斷裂，地架未穩(wěn)，很可能接著發(fā)生第二次、第三次塌方。就地形而言，崩塌的山崖在陸地橋的右前側(cè)，可見燕軍的轟擊很有技巧，自己前進(jìn)的道路雖然變窄，但熙軍的損失更大。

    那都是熙國最后的精銳，幾萬人說沒就沒。望見這一幕的士兵，有多少人武器當(dāng)啷一聲落地，再也揀不起來。

    原本大伙兒奮力抗燕，靠的就是一股血勇之氣，誰不知大勢已去？只看山崩瞬間吞掉多少同伴性命，哪個還能有斗志？

    玉還真便能感覺到，稷器當(dāng)中留存不多的元力，再一次大幅度縮水。

    得令之后，站在懸崖邊的熙軍快速回撤，開始重新制造掩體工事。否則山崖邊光禿禿地什么也沒有了。

    費盡心力布設(shè)的城防都掉落山下，現(xiàn)在的穎公下城就像被撕掉了裙子的姑娘，不知拿什么來阻擋敵軍進(jìn)攻的腳步。

    玉還真的決定也是無奈之舉，崖邊依舊有斷石崩裂、滾落，不能站人。

    可是這會兒有人站在穎公上城的高臺上望見這一切，氣得連連跳腳。他的命令很快傳到玉還真這里來：

    “上去，都上橋口給我堵著！燕軍進(jìn)來我們必死無疑！”

    這貨傍晚不是才說，前線都交給她打理？這會兒又來指手劃腳。玉還真冷笑一聲，見崖邊暫時沒有新的斷裂，遂指揮軍隊繼續(xù)前進(jìn)�！皞髁钍�、齊二位將軍，讓他們帶人上去守住陸橋。”

    燕軍也回過神來，這會兒士氣大振，吶喊著往前沖。

    這可不叫如有神助？

    他們一旦打下了橋頭，熙國就算真地玩完了。哪怕這時再來一次天崩地裂，玉還真也不能讓大軍退縮半步。

    殘留下來的幾截城墻再也抵不住洪水一般涌入的燕軍，頃刻間被沖垮。于是，熙、燕兩國的先遣部隊終于是結(jié)結(jié)實實、毫無花俏地撞在一起，貼身肉搏了。

    ……

    越往前走，戰(zhàn)爭的悲壯和忙亂越發(fā)清晰。

    馮妙君總有一種錯覺，似乎自己又回到了三個月前的印茲城，魏人攻破峣都那天。她心底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yù)兆。

    那是籠罩在軍營中、籠罩在這片戰(zhàn)場上濃厚的憤懣和絕望。

    這里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他們的亡魂在身故之地不安地盤旋呼嘯；而熙軍大營里的活人都知道，自己和這座雄城一樣，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這場仗，他們已經(jīng)敗了，不會再有翻盤的希望。

    軍人和平民不同。平民在炮火中渡過了三個月，漸漸習(xí)慣之余也會萌生錯覺，以為穎公城的天險可以一直引為憑恃。但只有直面戰(zhàn)爭的軍人才知道，熙國要輸了，無力回天。

    馮妙君感受到的，就是這種壓抑而黑暗的情緒。

    她修習(xí)天魔秘術(shù)有成，對于人類靈魂和情緒的波動格外敏感，同樣也能輕易看見還未消散的靈體。這時身邊恰好飛過一個死魂，從身上穿著的戰(zhàn)甲判斷，生前職銜不低。她一把抓住這只死魂，就好像抓住了有形之物，后者在她手里本能地掙了兩下，結(jié)果被她一指頭戳在眉心，頓時呆住。

    緊接著，她的聲線變得古怪：“國師玉還真在哪，帶我去尋她�！�

    她的聲音在生者聽來實是尖銳得令人想吐血，可是這死魂卻是身軀一震，也不掙扎了，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禮。

    馮妙君放開手，它就飄飄忽忽飛往前去，像是在帶路。

    見它選定的方向還是偏南，她就知道自己最開始的判斷無誤。

    可是才跟到一半，前方突然傳來了幾聲連珠炮響，而后沉沉而古怪的聲音像是從地心響起，整片土地都跟著簌簌發(fā)抖，就像人被砍了一刀、疼痛不已。

    她從未聽過這種動靜，一顆心卻難受得很，像是被用力擠壓，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只有天地之威，才能對修行者產(chǎn)生壓迫至此！

    這一系列聲響過后，偌大的軍營一片靜謐，天地間也好似沒有了半點聲響。

    馮妙君丟下死魂，循聲發(fā)力疾奔。大變驟起，不消說是燕軍搞的鬼。玉還真卻還留在最前線，她得抓緊了！

    這時，山崩的延后效應(yīng)才在軍營里蔓延開來，到處都是恐慌情緒。熙軍不似從前的峣人，后者明知援軍幾天就到，還有堅守印茲城的希望和毅力；熙人卻明白，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掙扎，所有后援都被燕軍打了個干凈，只剩下一支魏軍與自己協(xié)同作戰(zhàn)。

    這場戰(zhàn)爭即便打到最后，也是悲涼而無望。

    是以后勤大營里原本繁忙的各類作業(yè)一下停滯，有些人面向南方扔下了手里一切事務(wù)，很干脆地坐了下來。

    反正要輸了，還忙活什么？

    要不是穎公城地理位置太特殊，逃無可逃，退無可退，這會兒指不定就有多少人嘩變或者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