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足療店的檀香仿佛還黏在衣領(lǐng)上,王東和李鐵擠在帕薩特后座,酒氣混著興奮的呼吸噴在車窗上,凝成一小片白霧。</p>
李鐵感慨著足療店的暴利。</p>
“真是太賺錢了,”</p>
“廢話!”王東一拍大腿,震得車子都晃,“‘好再來’那破地方,一晚上喝到吐也掙不了幾個錢!</p>
要是開個‘云水澗’那樣的,鎮(zhèn)上那些開礦的、跑運輸?shù)�,還不得擠破頭?</p>
鐵,你修車認(rèn)識人多,拉客戶!</p>
我讓我二伯在鎮(zhèn)上給咱跑跑。”</p>
農(nóng)村也好,鄉(xiāng)鎮(zhèn)也罷,所謂的社會就是人連人。</p>
比如劉王張村三萬人,雖然劉家是大戶,但這一屆的村族長是王東的二伯王政策。</p>
其實他們村有KTV,村人大多數(shù)都不去。</p>
畢竟是在村里,你在這里摟著陪唱公主happy,多少有些不適應(yīng)。</p>
兩人越說越熱切,腦袋幾乎頂在一起,壓低的聲音里翻滾著對“老板”身份的渴望和資金匱乏的焦慮。</p>
王東掰著手指算家里能湊的、能借的,李鐵念叨著把破貨車抵押了能貸多少。</p>
當(dāng)然了,他們并沒有忘記自己這群人是盟兄弟10好幾個。</p>
完全還可以拉攏盟兄弟們一起投資,一人投資10萬,那就是100多萬。</p>
更何況劉開強這里可還有著700多萬的現(xiàn)金,他們并不知道的是劉開強的700多萬早就有了用處。</p>
車窗外,小城的霓虹流淌而過,映著他們被廉價欲望燒亮的眼睛,也映著前排駕駛座上劉開強沉靜的側(cè)臉。</p>
他握著方向盤,一言不發(fā),像一道隔開兩個世界的沉默堤壩。</p>
車在樓下停穩(wěn)。</p>
王東和李鐵意猶未盡地下了車,還在路燈下比劃著足療店吧臺該怎么擺。</p>
劉開強鎖上車,沒有立刻上樓。</p>
深冬的夜風(fēng)帶著砭骨的寒意,他抬頭望了望自己那扇漆黑的窗戶,又望向南方——那個此刻尚未被世界知曉的、名為九省通衢的方向。</p>
上了樓怕打擾家人,他沒開大燈,只擰亮了書桌上那盞臺燈。</p>
昏黃的光圈下,配置還算不錯的電腦打開。</p>
屏幕幽藍(lán)的光映著他毫無波瀾的臉。</p>
指尖在觸摸板上滑動,點開一個又一個券商的官網(wǎng)。</p>
開戶流程在2019年底早已被互聯(lián)網(wǎng)馴服得無比順暢:身份證拍照上傳,銀行卡綁定,風(fēng)險測評勾選…冰冷的電子協(xié)議一行行滾過,他看也不看,機械地點著“同意”、“下一步”。</p>
七百多萬的巨款,即將通過這纖細(xì)的光纜,注入一場尚未被世人察覺的風(fēng)暴中心。</p>
交易軟件安裝完畢,簡潔的界面彈出。</p>
他輸入賬號密碼,登錄。</p>
屏幕上跳動著紅紅綠綠的數(shù)字和K線,那是蕓蕓眾生財富的漲跌悲歡。</p>
而他的目光,如同精準(zhǔn)制導(dǎo)的導(dǎo)彈,穿越了這嘈雜的現(xiàn)世圖景,死死鎖定了記憶中那幾個注定在血與火的疫情中沖天而起的名字。</p>
第一個代碼被輸入搜索框:**08225.HK**——華夏醫(yī)療集團。</p>
一支無人問津的“仙股”,此刻股價卑微地趴在 **0.113港元** 。</p>
他清晰地記得,就在一個多月后,2020年1月底,當(dāng)“不明原因肺炎”的消息終于捂不住時,這家公司一則關(guān)于“利托那韋可能抑制新冠病毒”的公告,會像一顆火星濺入油桶。</p>
港股大盤暴跌之際,它卻會逆天狂飆,短短兩天,**暴漲1758%**,從0.113港元直沖2.1港元!</p>
十七倍啥概念?七百萬,直接就可以變成1.2億。</p>
劉王張村雖然有3萬來人,但資產(chǎn)能過億的不超過10個。</p>
他們的資產(chǎn)包括樓房,汽車以及工廠和設(shè)備。</p>
而劉開強則是拿著1.2億現(xiàn)金。</p>
他手指沉穩(wěn)地敲擊鍵盤,大筆資金化作電子指令,悄無聲息地吸納著此刻無人要的“垃圾”。</p>
下一個目標(biāo):**603301**——振德醫(yī)療�?谡�!這個在2019年還僅占其營收4%的邊緣產(chǎn)品,股價在15元附近沉寂。他眼前浮現(xiàn)的是不久后藥店門口排起的長龍、網(wǎng)上炒至天價的N95、以及新聞里工廠24小時不停轉(zhuǎn)的流水線。就是它,將從2020年1月20日開始啟動,短短幾個月內(nèi)上演從15元到**106元的近6倍神話**。買入。</p>
劉開強稅后資金800萬,還賬花了30萬,搬家買的各種家具家電花了20萬,買車花了十五萬。</p>
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還有七百三十五萬的現(xiàn)金,七百萬給了港股換1.2億。</p>
剩下的還有35萬零錢。</p>
五萬塊過年用,畢竟他現(xiàn)在可是富豪,過年正是富豪們花錢的時候。</p>
剩下的三十萬可以買入這個漲幅六倍的股票。</p>
指尖在鍵盤上飛舞,冰冷的交易指令流水般發(fā)出。</p>
屏幕的光映著他深潭般的眼眸,沒有狂熱,沒有猶豫,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精準(zhǔn)。</p>
每一筆下單,都是對已知命運軌跡的確認(rèn),都是將重生的先知兌換成實實在在的、足以碾壓前世所有苦難的資本力量。</p>
七百多萬的資金,如同無聲的潮水,按照精確計算的比例,分注進這些即將被疫情推上風(fēng)口浪尖的“諾亞方舟”。</p>
鍵盤敲擊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單調(diào)地回響,是此刻唯一的戰(zhàn)鼓。</p>
---</p>
完成最后一筆港股通交易確認(rèn),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到了凌晨1:47。</p>
劉開強合上筆記本,幽藍(lán)的光瞬間熄滅,房間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窗外遠(yuǎn)處路燈的一點昏黃滲入。</p>
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一股巨大的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從腳底漫涌上來,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p>
黑暗中,記憶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騰:母親在寒冬建材市場扛水泥袋時那佝僂如蝦米的背影,債主拍在桌上泛黃的欠條刺啦作響的聲音,流水線上永無止境的塑料件摩擦發(fā)出的刺鼻機油味……</p>
這些前世烙印般的畫面,與剛剛屏幕上跳動的巨額數(shù)字、那些即將一飛沖天的股票代碼,猛烈地碰撞、交織。</p>
他猛地睜開眼,黑暗中急促地喘息。</p>
七百多萬的存款曾讓他短暫地漂浮,而此刻,這孤注一擲般投入資本洪流的舉動,才真正讓他感受到一種腳踏“實”地的力量。</p>
一種足以徹底碾碎過去、掌控未來的力量。</p>
這力量冰冷而強大,與王東、李鐵夢想中那個帶著脂粉氣的足療店,隔著天塹。</p>
第二天,日上三竿。</p>
劉開強才被窗外嘈雜的市聲喚醒。</p>
沒有刺耳的鬧鈴,沒有趕工的焦慮。</p>
他慢悠悠地起床,廚房拜訪著母親做好的早點。</p>
手機屏幕亮起,是王東發(fā)來的語音,背景音里是刺耳的電鉆聲:“強子!合伙開足療店的事,要不咱們一起談?wù)�。�?lt;/p>
“再說吧,我這錢都存了定期,就是談好了也不一定啥時候能拿出來呢�!�</p>
劉開強并沒有和任何人說自己炒股的事,哪怕是股票翻倍到一個多億也不會和任何人說。</p>
大家表面上看,他就是那個中了一千萬,稅后八百萬的普通人。</p>
但實際上,他可以輕松拿出八千萬投資。</p>
甚至一個多億的股票還可以繼續(xù)翻倍。</p>
三個億,五個億,十個億?</p>
那個時候,他能拿出來的就是八個億了。</p>
此時股市賬戶里的數(shù)字暫時還不會跳動,疫情的陰云此刻還被鎖在潘多拉的魔盒里。</p>
時間,成了最煎熬的磨盤。</p>
他需要等待,等待那場注定到來的風(fēng)暴,將他精心埋下的種子催生成參天大樹。</p>
他拿起新買的挨炮手機,點開一個普通的日歷APP。</p>
手指劃過光滑的屏幕,停留在 **2019年12月1日**。</p>
一個看似普通的日子,離某個關(guān)鍵的時間節(jié)點——某市衛(wèi)健委首次發(fā)布“不明原因肺炎”病例通報——還有不到三十天。</p>
午后,無處可去的慣性將他推向了那間熟悉的“極速網(wǎng)咖”。</p>
依舊是渾濁的空氣,震耳欲聾的鍵盤敲擊和游戲音效。</p>
他開了臺角落的機器,登錄了那個久違的《征途》懷舊版賬號。</p>
粗糙的畫面,熟悉的NPC,一切都帶著前世的腐朽氣息。</p>
他操控著角色在新手村外機械地砍著稻草人,經(jīng)驗條緩慢地爬升,像在完成一個毫無意義的儀式。</p>
“咳咳…咳!媽的,這鬼天氣,凍死老子了!”</p>
旁邊座位一個染著黃毛的年輕人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灌了口冰可樂壓下去。</p>
“感覺要感冒,渾身不得勁!”</p>
咳嗽聲在嘈雜的網(wǎng)吧里并不起眼,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劉開強刻意維持的平靜。</p>
他握著鼠標(biāo)的手指猛地一緊,屏幕上揮舞刀劍的游戲角色瞬間僵住。</p>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p>
劣質(zhì)香煙的煙霧在眼前扭曲,渾濁的空氣中,那咳嗽聲帶來的細(xì)微震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開一圈圈不祥的漣漪。</p>
他緩緩轉(zhuǎn)過頭,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落在黃毛青年因咳嗽而泛紅的脖頸上。</p>
一種冰冷的、混雜著洞悉與寒意的預(yù)感,順著脊椎悄然爬升。</p>
風(fēng)暴的序曲,已然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輕輕叩響了門扉。</p>
他深吸一口氣,網(wǎng)吧里混合著煙味、汗味和泡面味的渾濁空氣涌入肺腑。</p>
再緩緩?fù)鲁鰰r,眼神已重新沉淀下來,銳利如刀鋒,靜靜投向屏幕上那個被他標(biāo)記過的、越來越近的日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