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天識再也按耐不得,方要翻身起來呵斥,體內(nèi)四肢一陣疼痛,不覺啊呀一聲,重重倒了下去——</p>
辛英臉色一變,俯身就要探看,似有所悟,旋即笑道:“你這小賊,不聽我的勸告,便是如此下場。”拔下一根銀針,往他“巨闕”扎去——</p>
這一針下去,正中陳天識的氣血凝結(jié)之處,她輕輕捏按,針尖顫抖,打開穴門,渾身疼痛果然略有輕緩。陳天識咦道:“你如何懂得歧黃之術(shù)?”辛英道:“這有什么,多看幾本醫(yī)術(shù),又在木人之上鍛煉良久,自然能夠出師。那莫不救自號神醫(yī),不過也是徒有虛名而已,若是與顧平之輩相較,便連替人家提鞋都不配。”陳天識咦道:“顧平何人?”辛英卻不答他,又拔出一根銀針,道:“現(xiàn)下我要點你‘涌泉’,此穴干系腎氣,或能大效;尚要點你‘足三里’、‘膝眼’、‘內(nèi)關(guān)’諸穴,疏通足三陽、足三陰之經(jīng)絡,再以火罐熏貼其上,破凝除淤,扶正祛邪�!薄�</p>
陳天識聽她說得頭頭是道,自己不懂醫(yī)理,也不知是真是假,心中一動,道:“我若是痊愈,你又當怎樣?”辛英愕然一怔,眼睛一轉(zhuǎn),沉聲道:“那還用說么?你先前對我無禮,我胸中的氣憤怎能隨意傾瀉?待除去了你體內(nèi)的絕毒,治好落魂掌傷,我再取你性命不遲�!薄�</p>
陳天識聞言,機伶伶打了個寒戰(zhàn),忖道:“好惡毒的謀劃!只是我也不是那迂腐待斃之人,待氣力恢復一些,毒消大半,不等你來尋我,我必先想個什么絕妙的法子逃走才是,豈能滯留此地,任你胡為?”胡思亂想,卻覺得大腿、小腿、腳心驀然一陣疼痛,躊躇不已,正是辛英試針——</p>
她手法極不熟練,卻將陳天識當作了穴位木人,落針順利,便拍掌歡喜,若有差池,不禁嗔目蹙眉,抱怨嗟嘆,隨意將針拔出,只苦了中毒之人呲牙咧嘴、叫苦不堪,又恐驚醒兩個伺候丫頭,或是門外巡視打更之人,不敢大聲,遂緊咬枕頭,極力按捺。稍時,聽她咦的一聲,喃喃道:“這‘環(huán)跳’一穴,是扎還是不扎?”——</p>
陳天識道:“扎了怎樣,不扎又能怎樣?”——</p>
辛英頗為躊躇,道:“若是扎對了,你腎經(jīng)或能通暢一些;若是扎錯了,只怕氣血翻涌,反傷心脈�!豹q豫再三,不能決定,牙關(guān)一咬,道:“罷了,今夜便到此為止,我明晚再來。”縱身挑出南窗,關(guān)閉嚴實,不落痕跡——</p>
以后數(shù)日,每到子時,辛英便要由窗外躍入,或是針灸,或是敷藥,或是火罐燒拔,或是煎熬草藥。神色雖然睥睨桀驁,但盡心竭力,并非虛妄。陳天識心地寬慈,暗道:“她如此待我,我又怎能恨她?”那小蘭與小紅卻是詫異不已,彼此面面相覷,咦道:“這卻奇怪了,你我一覺睡去,任外面怎樣風吹雨打,皆不能醒覺�!薄�</p>
第九日,辛英正在施針,聽見窗外有人哈哈笑道:“果真是兄妹情深,你如此維護于他,終究難以救治�!毙劣Ⅲ@道:“是誰?”順手抽出墻上的長劍,便要追趕出去。那人道:“你遠遠不是我的對手,又何必出來難堪?看來此人確實是辛家的大公子了,我黑旗幫從此心寬,再也不來你這辛家莊窺探�!标愄熳R一驚,忖道:“聽他聲音,莫非是那‘環(huán)弓射雕’不成?”雖然厭惡辛信,卻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廣智多謀,暗道:“難怪當年他與歐陽前輩并稱‘長江雙煞’之時,一切主意皆由他來定奪�!眰�(cè)耳傾聽,窗外腳步聲漸漸杳然,想是他已然走遠——</p>
陳天識心神松弛,方自感慨,卻聽得嘎吱一聲,房門被人推開,數(shù)人一邊拍掌邁進,一邊笑道:“此番可以高枕無憂,再也不用擔心黑旗幫暗中窺覷了�!眳s是辛信、莫不救、吳千秋、辛芙與管家一干人等。辛英嘻嘻一笑,道:“這都是爹爹神機妙算、吳叔叔運籌帷幄、莫神醫(yī)教導有方之功。”瞥看陳天識一眼,道:“也是他極力配合之力。”辛信冷笑道:“他求生心切,聽說你有妙法奇方,自然希望甚然,你說什么,他就干甚么了。”——</p>
陳天識本是聰慧之人,眼前種種情景,甚是分明,不禁恍然大悟,顫聲道:“你,你們…好卑鄙�!毕肫鹁湃諄�,辛英所為,皆是蒙蔽欺騙,不禁七分忿怒,三分辛酸,喃喃道:“三尺紅袖夜香來,一點毒芒蛇蝎藏�!毙劣⒛樕蛔儯叩剿纳磉�,注視良久,眼中神色隱現(xiàn)變幻,若正若邪,雙唇緊抿,揚手便是一個耳光,怒道:“小賊,本小姐服侍你如此長久,猶嫌不足么?口中嘟嘟噥噥,在胡說些什么?”陳天識臉頰火辣辣刺痛不已,冷笑一聲,扭過頭去。辛信喝道:“好一個倔強的書呆子,且將他押到地牢之中,嚴加看護�!薄�</p>
兩個家人應諾一聲,架起陳天識便走,過得曲曲走廊,邁出半月圓門,便聞空中隱約傳來呼嘯之聲。稍時,便看一只大鳥從天而降,端端落于三人身后,不待家丁驚呼,袍袖輕展,已然封住了二人的穴道,哪里是巨大的飛禽?卻是一個人來。陳天識愕然扭頭,咦道:“你…你…你…”一連說了三個“你”字,不及說話,正被那人挾在肋下,笑道:“我什么?”飛身而起,竄上屋脊,在瓦片上奔跑得幾步,眼看四周無人,便穩(wěn)住身形,攀著翹檐龍口歇下。月色之下,此人面色清矍,不是“環(huán)弓射雕”繆婳縱是誰?——</p>
陳天識驚道:“你,你究竟是誰?”暗道此人若是真正的黑旗幫三當家的,那先前窗外離去之人,卻不知是何方假冒的神圣�?妺O縱哼道:“你休要問我是誰,那日在他家花廳,你我不是見過面了么?我才是疑惑不已,你究竟是誰?竟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偏偏要替辛老賊不成器的兒子送死?”——</p>
陳天識便將前后經(jīng)歷娓娓道來,末了,喟然一嘆,苦笑道:“晚輩不過是一介過客,平白無辜逢此厄難,好不晦氣!”繆婳縱一拍大腿,道:“那日辛信的兩個女兒分別侍立,站于你的雙側(cè),我與大師兄便已看出了其中的蹊蹺。若論溯源,她們既是你的親妹子,攙扶之下,袍袖遮掩,為何還會五指扣脈,牢牢摁住你的穴道,強行壓制之事?可見其中必然有詐。不想這莫不救與那吳千秋為了他家的寶藏,果真言而無信,竟悄悄摸摸地與之勾結(jié),欺蒙我黑旗幫一眾。”哈哈一笑,頗為得意,繼而又道:“這辛信的心機如此狡詐,恐那莫不救床前施治,我等猶然不信,便吩咐他的女兒,好歹演出了一場親妹救兄的好戲,卻不知我心中生疑,并未輕敢離去,只是藏匿一旁。他們歡喜之下,急急現(xiàn)身露蹤,正好驗合了我的揣測,有趣,有趣!”——</p>
陳天識聞言,驀然醒覺,不禁大喜,顫聲道:“如前輩所言,你們既早已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莫非所用之毒、拍擊之掌,也是假的?”——</p>
繆婳縱搖頭道:“莫不救醫(yī)道高深,若用假毒,豈非現(xiàn)出破綻?是以你中的毒,依舊真毒。”見他臉色蒼白,不覺笑道:“只是此毒雖然與那腎氣凝結(jié)散癥狀相仿,但配藥之時,卻少放了金錢子、百鳩草、漠紅花三味,所以不成絕毒,身體疼痛難忍、氣血翻涌折磨數(shù)月,勿需什么解藥,便可之行消除,當無大礙。那落魂掌亦非真正之落魂掌,本是七分猛力,三分陰柔,相濟合攻,但下手之手,卻換成了五分剛強,五分雌柔,不傷經(jīng)脈。”——</p>
陳天識聽他道明原委,心中稍安:“我若說大禍,也可說大福�!甭牽妺O縱要送自己回到地牢,不覺為難,囁嚅道:“龍?zhí)痘⒀ǎ胰暨M去,怎可逃脫�!笨妺O縱冷笑不已,道:“你還怕辛老賊會關(guān)你一輩子么?他一手遮天,以為能夠欺瞞我黑旗幫眾,焉能不收些報應�!标愄熳R想起昔日石英屠莊脅迫之言,脊背寒意升起,不敢多言——</p>
繆婳縱將他送到牢門之外,因里面僅存可縛可不縛的歐陽伯一人,鐵鎖鐵鏈自然垂卸,不曾合上。待陳天識進去,繆婳縱將鐵鎖封上,就要轉(zhuǎn)身離開——</p>
陳天識驀然一念,道:“那兩個家丁…”繆婳縱笑道:“無妨,辛信為人多疑陰沉,他手下之人也是一樣的謹慎暗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里肯跑去稟報,自找麻煩?”他轉(zhuǎn)出不久,那兩個仆人果真如其所料,急急趕來,見陳天識坐于地牢之中,如釋重負,想視一笑,齊聲道:“今夜平安無事,回屋喝酒去�!标愄熳R愕然——</p>
歐陽伯見他回來,便與其高談闊論,聽到辛信如此作為,不禁恨恨不已,道:“他如此卑劣,昔日怎可與我并稱‘長江雙煞’?委實羞煞我也�!薄�</p>
陳天識暗道:“你如此口沒有遮攔,我若是悉數(shù)相告,你快意唾罵,豈非要將秘密泄盡?”于是只說繆婳縱也是莊中請來的高手之一,卻將他的真實身份與對自己的一番言語隱瞞不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