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奶奶說弟弟的哭聲克死了家里最后一只下蛋的母雞。</p>
當夜弟弟高燒不退,王阿婆說要送診所。</p>
奶奶抄起桃木杖,把燒得通紅的弟弟扔進地窖:“地氣祛邪氣!”</p>
七天后地窖飄出空靈歌聲,撬開重鎖后我們都驚呆了——</p>
弟弟渾身覆蓋著剔透水晶,成了一尊會唱歌的雕塑。</p>
奶奶提起木杖要敲碎“不祥的妖孽”。</p>
一直沉默的我猛地撞向她。</p>
“誰敢動弟弟的水晶��!”</p>
......</p>
雨從屋檐缺口的瓦楞往下滴。</p>
污水,砸在堂屋門后那個積臟水的搪瓷盆里。</p>
七歲的我蹲在堂屋角落,背抵著糊著舊年畫又剝落了半幅的土墻。</p>
面前的破瓦罐里,幾只老母雞正啄食著冷水泡的干饃饃。</p>
雞喙敲在瓦罐內壁,發(fā)出“篤篤”聲。</p>
空氣里各種味道混在一起,壓的人有點喘不過氣。</p>
“嗚…咳咳…嗚嗚…”</p>
劇烈的咳嗽聲,從麻袋布簾子隔開的里屋飄出來。</p>
那是我弟弟,小陽。</p>
比我還小一歲的他,已經(jīng)燒了好幾天。</p>
雞群被這聲音驚了一下,那只唯一還下蛋的母雞受驚似地猛地抬起脖子。</p>
腦袋左右轉動,四下張望,喙邊還沾著點高粱糊糊。</p>
“哭喪啊!大半夜號什么號!”</p>
奶奶的吼聲從里屋砸了出來,蓋過了小陽的嗚咽。</p>
布簾子被扯開,奶奶那張干癟的臉探出來半張,目光狠狠剮過雞籠。</p>
“哭哭哭!就知道哭!克星投胎的東西!聽聽這嗓子,鬼掐了似的!家里最后一只下蛋的雞都被你這喪門星嚎得蔫頭耷腦,眼看著就要斷氣了!你這條賤命能值幾個錢?能比一個蛋值錢嗎?”</p>
那花母雞像是聽懂了“斷氣”二字,猛地一抖,發(fā)出一聲“咯——!”。</p>
脖子一挺,向后倒下去,再也不動了。</p>
奶奶的眼皮跳了一下。</p>
她死死盯著籠子里那只斷氣的雞。</p>
安靜了一小會兒。</p>
“老王嫂!”</p>
王阿婆的聲音闖進來,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局。</p>
“小陽咳得很啊!我隔壁聽了一夜,這孩子喉嚨都要咳破了!燒退點了沒?可不敢耽誤�。 �</p>
王阿婆顧不上拂去鬢角被打濕的頭發(fā)。</p>
她伸手碰了碰我的頭頂。</p>
她就要伸手去掀開里屋的布�!斑@怕是要緊的急癥!得趕緊送小陽到前街李醫(yī)生的診......”</p>
話沒說完,一直僵立在那的奶奶動了。</p>
她抄起平日那根桃木杖。</p>
“送?送什么送!”</p>
“一點小兒驚熱,值當送診所?白花那冤枉錢!懂啥?不懂少管!”</p>
奶奶把桃木杖用力戳在地上。</p>
“這娃娃天生陰魂附體,邪氣太盛!就是這股纏身的陰火鬧的!”</p>
她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p>
“沾了地窖里的陰煞氣,正好對沖了他身上這邪火!地氣祛邪氣!這才是正經(jīng)做法!”</p>
話音剛落,奶奶已經(jīng)一把撩開簾子沖進里屋。</p>
“你要干甚啊老王嫂!”</p>
王阿婆大驚失色,慌忙喊著就想往里跟。</p>
“姐——!救命啊姐——!”那哭聲凄厲極了,嚇得我渾身一哆嗦。</p>
“放開娃兒!你這是作孽��!”</p>
王阿婆的聲音也帶了哭腔和憤怒。</p>
一陣雜亂的碰撞聲、拉扯聲、還有奶奶的低吼蓋過了王阿婆的勸阻。</p>
很快,那布簾再次被掀開。</p>
奶奶拖著弟弟出現(xiàn)在簾子后面。</p>
小陽身上胡亂裹著那條平時我蓋的的薄棉被,露在外面的小臉燒得通紅,眼睛緊閉。</p>
弟弟腳上的小拖鞋,在門檻邊的泥濘地上一蹭,終于徹底脫落下來。</p>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釘在原地,雙腳像是焊在了地面上,動彈不得。</p>
奶奶的力氣太大了。</p>
王阿婆想撲上去搶人,奶奶卻猛地一轉身,掄圓了桃木杖就朝王阿婆打去。</p>
王阿婆驚叫一聲,狼狽地向后躲閃,腳踩著門邊濕滑的泥水,噗通一聲摔坐在地。</p>
奶奶再沒看她一眼,拖著被包裹的弟弟,腳步不停地穿過堂屋。</p>
正對著灶房門口的地面上,就是地窖的蓋子。</p>
奶奶一把掀開了木蓋子。</p>
一股濃陳腐爛菜葉的霉味從里面飄散出來,仿佛地底埋藏了千年的尸骨翻開了棺蓋。</p>
里面黑洞洞的,沒有一絲光亮。</p>
奶奶甚至沒往那個黑洞里看一眼。</p>
她彎腰抓著弟弟,像是丟棄一袋令人嫌惡的垃圾,猛地向前一搡。</p>
“小陽——!”</p>
王阿婆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撲到洞口,帶著哭腔對著黑暗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p>
“砰!”</p>
木板蓋被奶奶猛地拉回,嚴絲合縫地蓋在了洞口。</p>
奶奶找了一條特別粗的鐵鏈鎖死。</p>
做完這一切,渾濁的眼睛里閃著一種詭異的光芒。</p>
堂屋死寂一片,只剩下雨水“嗒,嗒,嗒…”。</p>
我僵在原地,渾身血液都凍住了。</p>
地窖口的木板,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視野里,也燙在我的心上。</p>
王阿婆跌坐在泥水里,頭發(fā)散亂,好幾縷粘在臉上。</p>
她幾次朝著地窖口伸出手,手指哆哆嗦嗦。</p>
“老王嫂!老王嫂你…”她的聲音帶著哭腔。</p>
“開門!開門��!娃還在里面!娃在燒著�。∧阏嬉此罨钏涝谀遣灰娞烊盏睦浣炎永飭�?心腸不能這么狠啊......”</p>
奶奶只是微微側過頭,冷冷地瞥了王阿婆一眼,那眼神扎得王阿婆后面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p>
奶奶不再看她,拄著那根桃木杖,走回自己的小暗房。</p>
我的牙齒開始咯咯作響,渾身篩糠似地抖。</p>
視線被淚水糊住。</p>
我不敢看那個地窖口,卻又無法將視線真正移開。</p>
我想哭喊弟弟的名字,想沖過去撞開那該死的蓋子,想用力砸爛那把鎖!</p>
可我的腿腳軟得如同面條,牢牢地粘在了地面上。</p>
只有那沾滿泥水的藍色塑料拖鞋,躺在幾步開外,靜靜訴說著剛才發(fā)生的慘劇。</p>
我猛地吸進一大口空氣,喉管被刺得生疼。</p>
我突然手腳并用地往前爬去。</p>
泥水和雞糞蹭滿了我的膝蓋和手心手肘。</p>
我緊緊攥住那只拖鞋,蜷縮起身子,把它死死捂在滾燙的胸口。</p>
塑料外殼硌著我的皮肉,但終究無法緩解內心的絕望。</p>
我悄無聲息地爬向灶屋旁邊的柴房。</p>
柴草味兒混合土腥氣和雞糞味,熏得人窒息。</p>
我把自己掩埋進那堆秸稈里,</p>
只有一雙眼睛,透過縫隙,死死盯著奶奶屋子的布簾。</p>
雨水打在瓦上的聲音、風吹動破窗欞的嗚咽、王阿婆在堂屋里壓抑的抽泣......</p>
我的眼皮越來越重,視野開始搖晃。</p>
就在意識即將沉入黑暗。</p>
“吱呀…嘩啦…”</p>
布簾被小心地掀開了。</p>
奶奶的身影滑了出來,腳尖踮著,落地無聲,正是奶奶。</p>
她左右飛快掃視一圈,確認堂屋無人,便朝著祖屋角落走去。</p>
那里除了一張搖搖欲墜的條凳,唯一能坐下的地方,是角落里一個不知傳了多少代的老木柜。</p>
我驟然驚醒,下意識地往秸稈里縮了縮,屏住呼吸,努力睜大眼睛。</p>
奶奶摸到那個舊木柜前面,沒有拿出鑰匙,而是伸手在柜門上,順著某個復雜的路徑小心翼翼地描畫起來。</p>
指尖劃過木面,發(fā)出“沙沙”聲。</p>
黑暗的角落里,我看不清她畫了什么,只能勉強辨認出那手勢虔誠而又詭異。</p>
就好像在寫某種古老的咒語,或是在喚醒了什么沉睡在黑暗中的東西。</p>
時間分秒流逝。</p>
描畫的動作終于停止。</p>
奶奶枯瘦的身體始終保持著一種僵硬的姿勢,微微前傾,雙手合十,對著那木柜念念有詞。</p>
聲音細若游絲,斷斷續(xù)續(xù)飄過來,被風吹散。</p>
“…第七日…穢土…怨憎泥…沉塘…鎖住…永不得出…”</p>
“香火…供奉…換我兒…命格強旺…”</p>
“山精…野魄…隨爾食…莫反噬…”</p>
我只能聽到到幾個破碎的詞組。</p>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p>
這儀式持續(xù)的時間并不長。</p>
奶奶猛地一顫,迅速收斂表情,警惕地左右看看。</p>
她飛快地回到自己的小屋。</p>
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奶奶對著祖柜的描畫…那些陰森恐怖的詞句…第七日…鎖住…山精野魄…</p>
一個念頭纏繞上我的心臟。</p>
如果小陽…真的死在了那個地窖里,是不是…會如奶奶那詛咒所說的那樣…變成了某個可怕的東西?</p>
他還會是我的小陽嗎?</p>
第七天。</p>
王阿婆自那日之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喊來了鄉(xiāng)里分管我們這塊的幾個干部,還有一個據(jù)說是城里大醫(yī)院退了休回來休養(yǎng)的老院長。</p>
一群人面色凝重地圍住了我們家的大門。</p>
“老王婆婆!”</p>
“小娃兒的問題不是兒戲!燒成那樣被關地窖,人都要燒死的!這不能當兒戲!趕緊打開,送去醫(yī)院,醫(yī)藥費不夠,政府可以協(xié)調,能幫就幫!”</p>
奶奶就倚靠在門框上,臉上帶著怒氣。</p>
“我的孫子,我自己知道�!�</p>
“地氣在祛邪氣。城里那些花哨藥水,哪有地窖里的千年寒氣管用?你們不懂,別瞎操心。再有五天…不,再過七天,保管好�!�</p>
她抬高了桃木杖,重重的敲在地上。</p>
“七天?再過七天娃兒骨頭都能涼透了!”</p>
王阿婆氣得渾身發(fā)抖,紅著眼圈沖上前,卻被同來的老院長拉住胳膊。</p>
“走程序吧,”老院長疲憊地捏了捏鼻梁。</p>
“苦口婆心沒用。我們…我們明天申請強制介入。”</p>
他的目光落到后面堂屋深處,又無奈地看向我藏身的地方。</p>
王阿婆不甘地被幾個人半勸半拉地拖著離開。</p>
奶奶一直看著他們消失。</p>
她靠著門框坐了下來。</p>
柴堆里的我,指甲摳進了掌心。</p>
第七天的黃昏。</p>
一個細微的聲音,倏然刺破死寂。</p>
“唔......啊......嗚......”</p>
我的心猛地一跳。</p>
那聲音空靈,純凈,如同山澗的水敲打在玉石上。</p>
沒有任何具體歌詞的哼鳴。</p>
這聲音從地窖傳出來。</p>
我不顧一切地從柴草垛里撲了出去。</p>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過去!過去!</p>
奶奶從屋里出來,剮了一眼癱倒在地的王阿婆,她不知何時來的,但確實聽到了剛剛的歌聲。</p>
奶奶又看著撲向地窖口的我。</p>
那歌聲還在繼續(xù)。</p>
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悲歌。</p>
“嗬…嗬嗬…”王阿婆嘴唇囁嚅說不出話。</p>
“邪門!”奶奶眼里滿是瘋狂。</p>
“妖孽!地窖里果然生出了妖孽!”她聲音顫抖。</p>
“聽見沒有?!聽見沒有!這鬼魅的腔調!定是那些地底的臟東西,借了這賤種的身子爬出來了!留不得!一分一秒也留不得!”</p>
她不再管王阿婆。</p>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地窖口下的存在。</p>
她猛地轉向我。</p>
“滾開!你這小喪門星!敢碰那鎖鏈一下,我打斷你的腿,讓你也下去陪他做伴!”</p>
唾沫星子快噴到我臉上,帶著酸氣。</p>
那歌聲沒有停。</p>
它與這老屋格格不入。</p>
“嗬......嗬嗬......”</p>
王阿婆費力地抬起頭嘴唇顫抖說不出話,眼淚流個不停。</p>
奶奶不再看她,也不再呵斥我。</p>
她高高舉起桃木杖。</p>
“邪祟安敢亂我宅邸!污穢豈能存于世!”</p>
她的聲音尖利刺耳。</p>
“讓我砸碎這妖孽軀殼!教它魂飛魄散,永墜黃泉!”</p>
那根曾用來抽打弟弟的桃木杖,如今又要徹底敲碎弟弟。</p>
她掄圓了木杖準備砸下。</p>
那一刻,時間凝固了。</p>
七天來的恐懼、憤怒、絕望,</p>
在這一刻爆發(fā)了。</p>
“啊——�。�!”</p>
我尖叫一聲,用全身的力氣,狠狠撞向奶奶抬起的手臂。</p>
“砰!”</p>
奶奶猝不及防,這一下猛撞,讓她趔趄著向旁邊歪倒。</p>
“哎喲!”</p>
桃木杖脫手飛出。</p>
“咣當”一聲砸在地上,滾落在王阿婆腳邊。</p>
而我也摔在地上,額頭一陣火辣辣的疼。</p>
我手腳并用地翻過身,爬到地窖口,整個人死死護在蓋子前。</p>
額頭滲出血珠,混著泥水,糊在眼前。</p>
我死死瞪著奶奶。</p>
“不許碰我弟弟!誰敢動他!!”</p>
“他在這里!他沒死!他變成......變成水晶了!誰也不能砸碎他!不能——��!”</p>
堂屋里一片死寂靜。</p>
奶奶狼狽地穩(wěn)住身形。</p>
她瞪著我,眼睛里露出錯愕的神情。</p>
一向逆來順受的賠錢貨,竟然敢撞她?!</p>
“反了!反了天了!”</p>
“你......你這個孽障!你竟敢打我?!你跟那地窖里的妖孽一樣該死!”</p>
她說著,彎腰想撿起地上的桃木杖。</p>
一旁的王阿婆,猛地撲過去,將那根桃木杖壓在身下。</p>
“老王嫂!夠了!真的夠了!”</p>
“娃在唱歌��!你聽聽!那是妖孽唱得出來的聲兒嗎?!那是老天爺顯靈了啊!你還想造殺孽嗎?!你看你孫女!你是要把她也逼死嗎?!”</p>
“顯靈?呸!”</p>
奶奶啐了一口,眼神兇狠。</p>
那歌聲,讓人心里發(fā)毛,和她想象的“妖祟”截然不同。</p>
“那是勾魂的伎倆!聽著越干凈,越邪門!”</p>
但王阿婆的話似乎觸動了她,不再去搶桃木杖,死死盯著地窖口。</p>
那空靈的歌聲并未停止,更加純凈。</p>
外面的雨小了些。</p>
這時,院門被拍的“砰砰砰”。</p>
“王婆!老王婆!門咋鎖上了?開門!快開門!”</p>
是王阿婆叫來的鄉(xiāng)里干部和那位老院長的聲音。</p>
他們沒有等到明天,大概是不放心。</p>
奶奶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p>
“滾!都滾!誰都不準管我家的事!”</p>
她沖門外尖聲咒罵。</p>
王阿婆扯開嗓子喊。</p>
“院長!李干部!快!快進來!要出人命了!小陽......小陽在地窖唱歌��!老王婆要砸��!她孫女擋著吶!”</p>
門外的聲音更急了。</p>
“開門!王婆婆!快開門!再不開我們撞門了!”</p>
奶奶徹底慌了神。</p>
她可以關起門來處置所謂的“妖孽”,可以蠻橫地拒絕幫助。</p>
但一旦鄉(xiāng)里的干部真的強行進來,看到她如此對待孫子,還有孫女這頭破血流護著地窖的樣子......后果不堪設想。</p>
就在這時,老院長發(fā)話了。</p>
“王小芬!我告訴你,你這是故意傷害未成年人!是要判刑坐牢的!現(xiàn)在立刻開門,再不開門,我馬上報警!”</p>
她迷信,但對于法律,終究有著恐懼。</p>
奶奶向跌坐在地面上,嘴里喃喃。</p>
“報應......都是報應......老天爺啊......”</p>
“啪嚓!”</p>
門閂被撞斷,破舊的木門被猛地推開。</p>
“咔!”</p>
光線涌入昏暗的堂屋。</p>
泥水中癱坐的王阿婆。</p>
面如死灰、跌坐在地的奶奶。</p>
以及......</p>
死死守在那里的我。</p>
沖進來的幾人被驚呆了。</p>
但當他們的目光落在地窖木蓋上,聽到歌聲,所有人的呼吸都滯住了。</p>
“天......天吶......”</p>
“安靜!”</p>
周院長走到我面前蹲下。</p>
他的目光掃過我,眼里閃過心痛。</p>
“孩子,別怕�!�</p>
“我們是來救你弟弟的。你做得很好,你保護了他�!�</p>
他伸手輕輕搭在我的肩頭,沒有立刻去碰地窖蓋。</p>
“鑰匙!”</p>
他猛地轉向奶奶。</p>
“快!地窖的鑰匙!”</p>
奶奶像具木偶,遲鈍地抬起眼皮。</p>
李鄉(xiāng)長急了。</p>
“老王婆!鑰匙在哪兒?”</p>
奶奶沒有反應。</p>
“我知道!”</p>
我死死盯著奶奶。</p>
“在她睡覺那屋......小匣子里!”</p>
李鄉(xiāng)長迅速找到了鑰匙。</p>
周院長深吸一口氣,沒有立刻開鎖,拍拍我的肩。</p>
“孩子,讓開一點點,一點點就好,叔叔得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情況�!�</p>
我愣愣的讓開。</p>
“咔噠�!辨i開了。</p>
“小陽?”</p>
周院長喊了一聲。</p>
“小陽?叔叔們來救你了,別怕�!�</p>
歌聲停了下來。</p>
“唔......啊......”</p>
那歌聲再次響起,他在回應。</p>
周院長用手電照亮下面。</p>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p>
李鄉(xiāng)長和旁邊的干部連退了兩步。</p>
小陽蜷縮在地上。</p>
他全身赤裸,那床薄棉被早已不知去向。</p>
七天的煎熬并未帶走他的生命。</p>
但他的模樣......</p>
一層晶體,覆蓋了他的全身。</p>
像是某種水晶,貼合在他身軀表面。</p>
弟弟微微仰著頭,雙眼緊閉。</p>
他對外界毫無反應。</p>
會唱歌的水晶雕塑。</p>
周院長的手在顫抖,此刻他也完全失語。</p>
眼前的景象超越了所有醫(yī)學常識。</p>
“弟弟!”</p>
“是小陽!他在唱歌!他在唱歌��!”</p>
我顧不上別的,扒著窖口的就想往下跳。</p>
周院長一把抱住我。</p>
“孩子!別下去!危險!”</p>
李鄉(xiāng)長也回過神來。</p>
“周院長,這......這到底是什么?”</p>
周院長咽了口唾沫,讓自己冷靜。</p>
“不知道......我從未見過......可能是......極度脫水、低溫、應激加上某種未知的病菌或者......地質礦物在極端環(huán)境下的特殊變化......”</p>
這解釋連他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但他必須給出一個“說法”。</p>
“先救人!”</p>
“快!準備梯子!小心!非常小心地把他弄上來!注意那層東西!”</p>
他指著那層水晶。</p>
“千萬不要弄破它!千萬!!”</p>
他有種直覺,那層晶體外殼,或許......是在保護這個孩子。</p>
堂屋里一片混亂。</p>
王阿婆泣不成聲。</p>
奶奶眼神渙散地望著那地窖口,嘴里不停的重復。</p>
“報應......妖孽......”</p>
“不是!我弟弟還沒死!他還有呼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