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位小甘肅伯伯，自幼喪父，和母親相依為命，但因為孤兒寡母一直被人欺負(fù)。而欺負(fù)他們的人不是別人，是他的族人，他父親的親兄弟堂兄弟們……</p>
他們的目的是把他們娘倆擠出村子，好霸占他家的老宅子和宅基地。</p>
小甘肅便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忍氣吞聲地長大，長大后那些族人們又改變了主意，覺得小甘肅人高馬大的，當(dāng)個免費(fèi)勞力也不錯，宅子就在那兒，也跑不掉，早晚還是囊中之物，就誰家有事誰家使喚。小甘肅為了能得到他們的庇佑和寬容，總是召之即來。</p>
但那些人只想讓他做個免費(fèi)的勞力，不想讓他有個完整的人生，為了讓他一直為他們服務(wù)，想方設(shè)法阻止他成家立業(yè)。</p>
本來小甘肅伯伯孤兒寡母過得就不容易，再加上族人的刁難，生活一直捉襟見肘，這樣的家庭鮮少有姑娘會看中，所以即便小甘肅伯伯一表人才，也是一直到了三十好幾還是光棍一條。</p>
直到快四十歲那年，小甘肅伯伯遇到了一個喪偶的寡婦，還帶著一個 6 歲的男孩。</p>
族人像被捅了馬蜂窩，強(qiáng)烈反對這門親事。</p>
尤其還帶著一個男孩，這不是替別人養(yǎng)孩子嗎？</p>
「與其替別人養(yǎng)孩子不如把你堂哥的孩子過繼一個給你！好歹也是咱李家的種！」這是小甘肅伯伯的親大伯說的話。</p>
小甘肅伯伯姓李，名泉。</p>
李泉，才是他真正的名字。</p>
但那次李泉伯伯一反常態(tài)，吃了秤砣鐵了心，誰的話都不聽，堅決把這娘倆娶進(jìn)了門。</p>
然后族人們變本加厲的霸凌開始了。</p>
他們這次霸凌的目標(biāo)不再是李泉母子，而是新娶進(jìn)門的母子。</p>
他們?nèi)绾文苋莸孟逻@對母子呢？</p>
如果李泉伯伯一直把光棍打到底，他就是這個家族共用的免費(fèi)長工。</p>
等百年以后，他的宅子，他的所有，都是族人的了。</p>
可這還沒等到李泉母子百年，又來了接班的？</p>
盡管他除了宅子也沒有啥可惦記的，但一座老宅對農(nóng)村人來說就是一件大事。</p>
大到他們可以窮盡一切心思和良心去巧取豪奪。</p>
他們把主意打到了那個 6 歲的男孩身上。</p>
他們認(rèn)為這個孩子才是罪魁禍?zhǔn)住?lt;/p>
只要這個孩子不存在了，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p>
他們怎能允許一個野種作為李家的子孫堂而皇之地繼承那棟破爛的老宅呢？</p>
那棟老宅他們即使用來喂豬，也不能落到這個野種手里。</p>
于是，在一個暴雨如注的中午，他們趁著李泉伯伯和妻子在地里干活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雨回不來，把這個小男孩帶走扔到了山里……</p>
當(dāng)李泉伯伯歷盡艱辛找到孩子時，已經(jīng)是四天后。</p>
孩子跌落在一個山崖下，渾身傷痕裹著泥水，早就沒有了呼吸……</p>
那不是他的親生孩子，但他視若親生。</p>
那是他新生活的希望和開始。</p>
李泉伯伯搞不懂孩子怎么會自己一個人跑到山里，還是村里的一個傻子跟他說的：「他是被他大爺爺和大伯帶走的……下大雨……帶走的……丟山里……」</p>
傻子因為偷過李泉的大伯地里的玉米，也被他帶走丟去山里過，所以他雖然傻，卻能說清這件事。</p>
傻子不會說謊。У？</p>
但傻子的話不能作為證據(jù)。</p>
「傻子的話你也信？」大伯和堂哥嗤之以鼻，看李泉的眼神像看傻子。</p>
他們一直把他當(dāng)傻子。</p>
「他們不承認(rèn)！他們不承認(rèn)他們害了我的孩子！」這是李泉伯伯見到我爸說的第二句話。</p>
第一句話是：「老板，我不是壞人！」</p>
他們不承認(rèn)，李泉伯伯也沒辦法，自幼養(yǎng)成的性格只能讓他逆來順受，節(jié)哀順變。</p>
他默默地抱起孩子，想把他葬在自己的父親身邊，讓孩子陪著爺爺。</p>
但族人不讓。</p>
他的大伯，那個要他過繼堂哥孩子的大伯叫囂道：「李家的祖墳怎么可能埋這個小野種，你敢埋，我就敢把他挖出來扔去喂狗！」</p>
李泉伯伯不作聲，只管自顧自用一把鋒利的锨給自己兒子打墓坑。У？</p>
可是墓坑打好了，兒子放不進(jìn)去，那個大伯帶著自己兒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站在墓坑邊上阻止他把孩子放進(jìn)去……</p>
李泉伯伯抱著孩子不作聲，在第三次被阻止后，他在大伯和堂哥的聒噪中放下孩子，默默舉起那把鋒利的鐵锨，像關(guān)二爺揮起他的偃月刀，帶著風(fēng)聲甩過去，秋風(fēng)掃落葉一般，只兩下就揮掉了大伯父子的頭。</p>
只兩下，連三下都沒用。</p>
一下一個。</p>
那是一把鋒利的锨。</p>
為了給兒子打墓坑，李泉伯伯磨了一整夜。</p>
他只是想打個墓坑而已。</p>
沒有了大伯父子的聒噪，李泉伯伯下面的活干得很順利，他一絲不茍地埋葬了兒子，給兒子做了一個又圓又漂亮的小墳子，給兒子準(zhǔn)備了漂亮的祭禮：兩個人頭。</p>
然后他扔下那把鋒利的锨，扔下妻子和老母，扔下一地的血，亡命天涯……</p>
我爸把他領(lǐng)回來的時候他剛逃出來半年，正好剛到火車站就碰上我爸招工，就跟著我爸回來了，他當(dāng)時沒敢用自己的身份證，用的是別人的，至于這個別人的身份證是怎么來的不得而知，警察當(dāng)時只跟我爸介紹了主要情況，所以太細(xì)節(jié)的不知道。</p>
李泉伯伯在我家一干就是好幾年，任勞任怨，從不惹是生非。</p>
后來才知道，他是怕惹事上身，暴露身份。</p>
事發(fā)前可能是覺得躲了好幾年風(fēng)聲過去了，對老娘和老婆的思念與日俱增，自己雖然不敢回家，想著就讓妻子過來團(tuán)聚一下吧，但沒想到警察一直沒有放松對這起案件的追查，他們住在山溝溝里，就那幾戶人家，他老婆一下子出門好幾天，引起了受害人家人的懷疑，他們立刻報告給了公安局，公安局就盯上了。</p>
但那天他為什么在網(wǎng)吧門口被捕而不是在自己屋里，卻讓我百思不得其解。</p>
后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才知道，他之所以在網(wǎng)吧門口是因為不放心我。他不敢告訴我媽，怕我媽往死里揍我，但又怕我黑天半夜出去有什么事，就每次都悄悄地跟在我后面，守在網(wǎng)吧門口再悄悄跟著我回來。</p>
于我而言，他是我童年挨揍時的保護(hù)神， 只要我挨揍，他總是一把把我護(hù)在懷里，用寬厚的脊背擋住媽媽狂怒的鞋底，笨嘴拙舌地勸媽媽：「小孩哪有不調(diào)皮的， 哪有動不動就這樣打的啊，樹大自直！不要打壞嘍！」</p>
然后把我抱到隔壁超市給我買零食，讓我自己挑。</p>
現(xiàn)在想來，有些東西他自己可能都沒有吃過。</p>
他在我們家這么多年， 無論是他自己還是我爸媽， 其實都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成了這個家的一分子， 接到警察的電話時， 我爸覺得如果是普通的打架斗毆想看看能不能賠錢擺平，結(jié)果到那兒才聽說是出了人命，而且潛逃這么多年，性質(zhì)不是一般的嚴(yán)重，我爸不是直系親屬，連面都不想給見， 只能按照要求把剩下的工資結(jié)給了警方。</p>
經(jīng)過我爸再三懇求才見了幾分鐘， 說了兩三句話。</p>
我非常難過，我還是覺得如果李泉伯伯不跟著我出去也許會躲過這場劫難，盡管我知道天網(wǎng)恢恢，盡管我知道他犯下重案， 但我從不覺得他是壞人。</p>
他只是被壞人逼成了壞人。</p>
我問爸爸我們可以去看他嗎？</p>
但爸爸說， 他在我們這兒登記的是別人的身份證，真實身份警察只說了一個名字， 無處可尋， 只能等他刑滿釋放，如果他還記得我們自己會來看我們的。</p>
如果他還能刑滿釋放的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