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后山那點稀薄的月光，根本照不透阿菜心里的層層迷霧。</p>
“不該發(fā)現(xiàn)的人？”他嗓子眼發(fā)干，捏著半個糖饅頭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圓，試圖從那片黑黢黢的樹林里看出朵花來�？沙孙L吹樹葉的沙沙響，啥也沒有。</p>
小刀師姐卻已經收回了目光，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隨口一提。她拍了拍手，撣掉并不存在的灰塵：“雞鳴第一聲，我要在這里看到你。遲到一刻，”她頓了頓，視線輕飄飄地掃過阿菜手里的饅頭，“明天的早飯，你就跟后山的泥巴一起吃吧�！�</p>
阿菜一個激靈，差點把饅頭噎在喉嚨里。他拼命捶了捶胸口，才順過氣來，哭喪著臉：“師姐！雞鳴第一聲？那、那天都還沒亮透�。《摇胰f一有野獸呢？萬一我迷路了呢？萬一……”</p>
“沒有萬一�！毙〉洞驍嗨Z氣不容置疑，“或者，你現(xiàn)在就想試試冷月刀的刀背，夠不夠硬？”</p>
阿菜瞬間把所有的“萬一”都咽回了肚子里，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準時！絕對準時！師姐放心！雞一叫我就蹦起來！絕對比打鳴的雞還精神！”</p>
小刀似乎滿意了，不再多言，拎起靠在樹邊的刀，轉身便走，黑色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消失不見。</p>
空地上頓時只剩下阿菜一個人，還有手里那半個涼透了的糖饅頭。</p>
四周安靜得可怕。剛才小刀在時還不覺得，現(xiàn)在她一走，那樹林子的黑影仿佛活了過來，張牙舞爪的。風吹過，帶起一陣涼意，阿菜縮了縮脖子，總覺得暗處有眼睛在盯著自己。</p>
“不該發(fā)現(xiàn)的人……”他嘀咕著，越想越毛骨悚然，“這破后山除了野兔子和我們這幾個倒霉蛋，還能有誰？總不會是掌門師尊半夜不睡覺跑來偷看吧？”</p>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待下去，把手里的饅頭三兩口塞進嘴里，也顧不上品味那點殘存的甜味了，連滾帶爬地往弟子房跑。一路上總覺得背后有腳步聲，回頭看了好幾次，卻連個鬼影都沒有。</p>
這一夜，阿菜睡得極其不踏實。夢里全是小刀師姐提著冷月刀在后面追，而他自己拼命想翻過一堵怎么也翻不過去的高墻，墻頭上還蹲著桃夭、白芷、紅綃三位師姐，笑嘻嘻地往下扔暗器、撒藥粉、潑酒壇子。</p>
第二天，天還黑得像潑了墨，遠處第一聲雞鳴剛扯開嗓子，阿菜就跟被針扎了似的從床鋪上彈了起來，頂著一對碩大的黑眼圈，衣服都沒穿利索就跌跌撞撞沖出了門。</p>
后山小路崎嶇，露水打濕了褲腳。他一路心驚膽戰(zhàn)，總覺得兩旁的草叢里窸窸窣窣，時不時好像還有黑影一閃而過。</p>
“是野貓！一定是野貓！”他給自己打氣，腳下步子更快了。</p>
好不容易沖到昨晚那片空地，遠遠就看見一個黑色身影已經等在那里了。阿菜心里叫苦不迭，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氣喘吁吁：“師、師姐！我、我沒遲到吧？”</p>
小刀轉過身，晨靄中她的臉色看不太清，但聲音依舊清冷：“勉強�！�</p>
阿菜剛松半口氣，就聽小刀又道：“熱身。繞這片空地跑二十圈�！�</p>
“二、二十圈？！”阿菜看著這差不多有練功場大的空地，眼前一黑。</p>
“三十圈�！�</p>
“我跑！我跑！”阿菜再不敢廢話，哭喪著臉開始吭哧吭哧地跑圈。才跑了兩圈，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腿跟灌了鉛似的。</p>
小刀抱臂站在中央，目光如刀，時不時冷颼颼地飄過來一句：“提氣！用腰腹發(fā)力！你是老太太遛彎嗎？”</p>
阿菜欲哭無淚，只能拼命調整呼吸，感覺肺都要炸了。</p>
跑到第十圈，他幾乎是在地上爬了。就在這時，旁邊樹林里突然傳來“咔嚓”一聲輕響，像是枯枝被踩斷的聲音！</p>
阿菜一個激靈，猛地扭頭看去，只見樹影搖晃，似乎有個模糊的影子極快地縮到了樹后！</p>
“誰？！”他嚇得尖叫一聲，腳下一軟，直接摔了個狗吃屎，啃了一嘴泥。</p>
小刀的身影幾乎在聲音響起的瞬間就動了！如同一道黑色閃電，疾射向那片樹林！</p>
阿菜趴在地上，只聽到林中傳來幾聲極快的衣袂破風聲和金鐵交擊的輕響！叮叮幾下，短促而激烈！</p>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嚇得渾身僵硬，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p>
不過眨眼功夫，聲響戛然而止。</p>
小刀從樹林里緩步走出，冷月刀已經歸鞘，神色平靜，仿佛只是進去散了散步。只有仔細看，才能發(fā)現(xiàn)她靴邊沾上了一點新鮮的泥漬。</p>
她走到阿菜面前，低頭看著還趴在地上裝死的他，微微蹙眉：“起來。”</p>
“師、師姐……”阿菜哆哆嗦嗦地抬起頭，臉上全是泥和草屑，“剛、剛才那是什么？是不是……不該發(fā)現(xiàn)的人？”</p>
小刀沒有回答，只是淡淡道：“今日就到這�！�</p>
“�。俊卑⒉算铝恕�</p>
“回去�！毙〉兜恼Z氣不容反駁，“把嘴閉緊。剛才看到的，聽到的，忘掉�！�</p>
阿菜看著小刀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又偷偷瞄了一眼那片此刻寂靜無聲、卻仿佛潛藏著無盡危險的樹林，狠狠咽了口唾沫。</p>
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腿肚子還在打顫，一個字都不敢多問，轉身就往回跑，速度比來時快了何止一倍！</p>
小刀站在原地，目送著那個連滾帶爬、狼狽不堪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盡頭，這才緩緩抬起右手。</p>
她的指尖，拈著一小片被利刃削斷的、奇特的黑色布料。那質地，絕非派內弟子常用。</p>
她目光投向方才交手的方向，眼神沉靜如寒潭，低不可聞地自語：</p>
“跑得倒快……下次，可沒這么容易走了�！�</p>
而另一邊，阿菜一路狂奔回弟子房，砰地一聲關上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喘氣，心臟跳得快要爆炸。</p>
剛才那是什么？跟師姐交手的是誰？那聲金屬輕響絕對是兵刃碰撞！師姐贏了輸了？那片黑布料……</p>
他腦子里亂成一團漿糊，唯一的念頭越來越清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