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鍋里的魚片粥被刮得干干凈凈，連鍋底的一層米油都被林小茹用勺子細細地起出來，分給了母親和林凡。</p>
這頓飯吃得安靜，灶膛里的火星子偶爾噼啪作響，院子里掛著的咸魚在海風(fēng)里微微晃動，投下長長的影子。</p>
吃完飯，林母默默地收拾著碗筷，林小茹則懂事地去刷鍋。</p>
林凡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看著那兩筐還散發(fā)著新鮮腥氣的馬鮫魚。</p>
兩塊五一斤，那是打發(fā)叫花子。</p>
要去就得去鎮(zhèn)上，鎮(zhèn)上的館子多，嘴刁的城里人也多，價錢至少能翻幾倍。</p>
可從漁村到鎮(zhèn)上，十幾里地，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p>
靠兩條腿走過去，魚都得被顛簸壞了，等到了地方，鮮魚也成了臭魚。</p>
他需要個快點的家伙什。</p>
“媽，我去趟村里，借個車�！�</p>
林凡對著屋里喊了一聲。</p>
林母端著洗好的碗從廚房出來，只是把碗放進櫥柜里，沒回頭，也沒搭話。</p>
林凡也不再多說，推開院門走了出去。</p>
村里的石板路被海風(fēng)和歲月打磨得高低不平，路兩旁是低矮的石頭房子，墻縫里長著青苔。</p>
幾個半大的孩子在碼頭邊的空地上滾鐵環(huán)，看見林凡過來，都停下了動作，遠遠地站著，不敢靠近。</p>
林凡沒理會他們，徑直往村子西頭走。</p>
想當(dāng)年，他林凡還不是現(xiàn)在這個賭鬼樣。</p>
那時候他也是村里半大小子們里說一不二的頭兒。</p>
他爹走得早，他十幾歲就跟著漁船出海，膽子大，下手狠，不管是在海上跟風(fēng)浪搶食，還是在岸上跟鄰村的混子們爭地盤，他從沒慫過。</p>
那時候，誰家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負，只要喊一聲凡哥，林凡拎著根船槳就過去了，二話不說就是一頓干。</p>
所以，村里不少年輕人都樂意跟著他混，一口一個凡哥叫得比親哥還甜。</p>
只是后來，他沾上了賭。</p>
一開始只是小打小鬧，后來就陷進去了。</p>
人心，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散的。</p>
跟著他的人，看他整天醉醺醺地往賭場里鉆，也漸漸離他遠了。</p>
他從一個能為兄弟兩肋插刀的凡哥，變成了一個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p>
但他林凡心里有條底線。</p>
他再窮，再沒錢，也從沒動過跟著他的那幫小兄弟的心思。</p>
當(dāng)大哥的，可以沒錢，但不能沒樣。</p>
坑自己兄弟，那是畜生才干的事。</p>
也正因為如此，他搬出了家，自己住到那艘破船上，就是不想再看見母親失望的臉，也不想讓那些還念著舊情的小兄弟為難。</p>
正想著，迎面走來兩個青年，手里拎著扳手和漁網(wǎng)，身上一股機油味。</p>
看見林凡，兩人都停下了腳步。</p>
“凡哥。”</p>
其中一個皮膚黝黑的青年遲疑地喊了一聲。</p>
林凡點了下頭，算是回應(yīng)。</p>
兩人沒再多說，快步從他身邊走過，但走出老遠，還忍不住回頭看。</p>
他們不明白，那個在船上躲了好幾個月，幾乎不跟村里人打交道的林凡，怎么突然又像個人樣地走在了村道上。</p>
林凡的目的地是村西頭的陳家。</p>
陳家開了個小小的修車鋪，主要是修漁船上的柴油機，偶爾也修修自行車、摩托車。</p>
陳家的兒子叫陳衛(wèi)國，小名叫二狗，比林凡小幾歲，以前是跟在林凡屁股后面最緊的一個。</p>
二狗人老實，甚至有點木訥，打架不行，嘴皮子也不利索，但就是一股子實誠勁。</p>
林凡當(dāng)年帶著人去鄰村打架，對方人多，把他們圍住了。</p>
別人都在找機會跑，只有二狗，撿了塊板磚，傻乎乎地擋在林凡身前，被人一棍子打在背上，愣是沒吭一聲。</p>
從那以后，林凡就把他當(dāng)親弟弟看。</p>
后來林凡沉迷賭博，二狗也勸過幾次，被林凡罵走了，就不敢再多說。</p>
林凡走到陳家鋪子前，一股濃重的柴油和鐵銹混合的味道撲面而來。</p>
鋪子門口，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的青年正蹲在地上，費力地鼓搗著一輛摩托車的鏈條。</p>
那就是陳衛(wèi)國。</p>
他似乎沒注意到有人來，嘴里還念念有詞：“這鏈條，卡得太死了......咋就上不進去呢？”</p>
“二狗�！�</p>
林凡開了口。</p>
陳衛(wèi)國冷不丁被嚇一跳，抬頭看見是林凡，整個人直接僵在原地。</p>
“凡、凡哥？”</p>
“嗯，我。”</p>
林凡走到他跟前。</p>
陳衛(wèi)國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在滿是油污的工裝褲上使勁擦了擦手。</p>
“凡哥，你、你咋來了？找我有事？”</p>
“想借你的摩托車用一下�！�</p>
林凡也沒繞彎子：“我去趟鎮(zhèn)上，賣點魚。”</p>
賣魚？</p>
陳衛(wèi)國愣了一下，他順著林凡來的方向往村東頭望了望，好像想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p>
那個除了賭錢什么都不干的凡哥，要去賣魚？</p>
“行！行��！”</p>
他回過神來，立刻點頭。</p>
“凡哥你用，啥時候用都行！車剛修好，油也是滿的！”</p>
說著，他就要去扶那輛摩托車。</p>
“我那兩筐魚，份量不輕，我一個人怕是弄不過來�！�</p>
林凡又補充了一句。</p>
陳衛(wèi)國一聽，立馬拍著胸脯。</p>
“凡哥，這叫啥事兒！我?guī)闳ィ∧阕箢^扶著魚就行，路我熟！”</p>
他話說得響亮，好像生怕林凡會拒絕一樣。</p>
在他心里，那個曾經(jīng)護著他的凡哥又回來了。</p>
不管林凡之前變得多混蛋，只要他開口，陳衛(wèi)國就覺得，自己這個當(dāng)小弟的，就該頂上去。</p>
“好�！�</p>
林凡也沒跟他客氣。</p>
“凡哥你等著，我這就去把車弄好！”</p>
陳衛(wèi)國像是領(lǐng)了個天大的任務(wù)，撿起地上的扳手，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根剛才還卡得死死的鏈條給安了上去。</p>
又檢查了一下輪胎的氣，把車座擦得干干凈凈。</p>
林凡轉(zhuǎn)身回家去挑魚。</p>
等他用扁擔(dān)挑著那兩筐沉甸甸的馬鮫魚回到陳家鋪子時，陳衛(wèi)國已經(jīng)把摩托車推到了路邊，還找來了幾根粗麻繩。</p>
兩人合力把那兩大筐魚往摩托車后座上綁。</p>
魚筐又大又重，摩托車后座的地方小，怎么放都不穩(wěn)當(dāng)。</p>
“不行，這樣路上要掉�！�</p>
陳衛(wèi)國試了幾次，急得滿頭大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