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從小就是大胃王。</p>
媽媽說如果我先吃飯，她跟爸爸和弟弟就吃不飽。</p>
所以每次吃飯都是等他們吃完后，我再解決剩飯。</p>
弟弟經(jīng)常說，“有了姐姐，咱們家連垃圾桶都省了！”</p>
大學(xué)報道，第一次跟舍友們吃完飯時。</p>
我下意識拿過她們的剩飯就往嘴里塞。</p>
舍友急忙拉著我的手：“文靜！這些剩飯咱不要了，不要強迫自己吃！”</p>
強迫自己吃？我有些發(fā)愣。</p>
可是我從小到大，就是吃家人剩飯過來的。</p>
1</p>
見我毫不嫌棄地捧起那些剩飯殘渣就往嘴里塞。</p>
三個舍友對視一眼，慌忙把我攔住。</p>
花花：“文靜，這都是我們剩下的，你別吃了！”</p>
遙遙：“對啊文靜，剛才聚餐的時候你就一直不吃，為什么現(xiàn)在要吃剩飯呢？”</p>
說著，另一個舍友薇薇便準(zhǔn)備喊服務(wù)員加菜。</p>
可我拽住她的胳膊：“薇薇，不用找服務(wù)員加菜，我把這些剩飯吃了就行！”</p>
“這沒什么不對的，我在家里就是這樣的。”</p>
“你說你在家里每天都吃剩飯？”花花問道。</p>
我不知道她們?yōu)槭裁催@樣嚴(yán)肅，只是愣愣地點點頭。</p>
“對，我媽說了，我從小就是大胃王，如果我先吃，爸媽和弟弟都會吃不飽，所以我每次都是等他們吃完了再吃剩飯......”</p>
“剛剛我沒吃，是擔(dān)心我胃口太大了你們吃不飽，現(xiàn)在你們吃完了，這些剩飯就交給我吧！”</p>
說著，我拿起筷子把三碗剩下的米飯拌在一處，就要往上澆菜汁。</p>
“這樣不行！”遙遙抓住我。</p>
她們?nèi)吮葎偛鸥鼑?yán)肅了。</p>
遙遙：“文靜，不管你是不是大胃王，都應(yīng)該跟我們一起吃！”</p>
“你爸媽......讓你吃剩飯，不明白了是在......欺負(fù)你嗎？”</p>
薇薇小聲嘀咕了一句：“就是，我看文靜爸媽也太偏心了�！�</p>
“欺負(fù)我？偏心？”我下意識搖了搖頭：“沒有，我爸媽對我挺好的�！�</p>
爸媽對我......應(yīng)該是挺好的吧......</p>
我努力回憶著。</p>
上高中時，雖然我沒有零花錢，但從來沒有挨過餓，每頓吃剩飯都能吃飽。</p>
大一報道前，媽媽也承諾每個月會給我500塊的生活費。</p>
還給了我一行李箱弟弟的舊衣服。</p>
“閨女，咱不用買什么新衣服！”</p>
“只有大學(xué)里那些想勾引男人的騷女人才買新衣服！你穿你弟弟的就行！”</p>
而且出發(fā)前，媽媽還給了我一個老年機。</p>
“大學(xué)生根本不需要什么智能機，只要這個手機能打電話發(fā)短信就行了！”</p>
這些應(yīng)該能證明爸媽沒有偏心，他們是愛我的吧？</p>
可不知怎的，我卻有點底氣不足。</p>
我想起了弟弟上小學(xué)時，每周就有500塊零花錢。</p>
讀初一時，媽媽更是給他置辦了蘋果三件套。</p>
如果他們對我和弟弟是一樣的，為什么這些東西我沒有？</p>
為什么我之前從來沒想過這是不對的呢？</p>
在我愣神的功夫，遙遙拿出手機擺在我面前。</p>
“文靜，你看！這是吃剩飯的危害，你絕對不能再吃了！”</p>
“你爸媽對你的那些教育都是錯誤的！”</p>
“以后你就跟我們一起正常吃飯，不管你是不是大胃王，都不能吃剩飯！”</p>
“正常吃飯......”我重復(fù)了一遍這四個字，不自覺地有些顫抖起來。</p>
似乎這18年來所有的信念都在這一刻坍塌了。</p>
等我反應(yīng)過來時，我竟然難以抑制地流起了口水。</p>
正常吃飯，是不是代表我也可以吃到雞腿？</p>
是不是代表我再也不用把剩菜殘渣和米飯拌在一起下咽了？</p>
我緊緊抓住遙遙的手：“遙遙，我......我想借你的手機點外賣�！�</p>
2</p>
盡管我一個月只有500塊的生活費。</p>
但我還是給了遙遙100塊，瘋狂點了很多外賣。</p>
這些正常的食物，吃起來跟那些剩飯完全不是一個味道。</p>
我在舍友驚訝的目光下拼命咀嚼著。</p>
可不知怎的，我一邊吃飯一邊手腳冰涼，眼淚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p>
原來我也可以正常吃飯，原來我可以不用吃別人的剩飯！</p>
而且在吃外賣的時候，我更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天秘密。</p>
我根本不是什么大胃王，只需要吃一份飯就能吃飽！</p>
可我還是強迫自己吃完了三份外賣。</p>
這都是我從未吃過的食物，每一樣都精準(zhǔn)地刺激著我的味蕾。</p>
直到最后，我再也吞不下去，反而趴在衛(wèi)生間里狂吐起來。</p>
跟食物一塊兒吐出去的，還有我的眼淚。</p>
此刻，我腦子里一片混亂。</p>
這18年來，我堅信不疑的，我是大胃王的身份。</p>
和堅決執(zhí)行的，媽媽只讓我吃剩飯的命令，在這一刻似乎全部坍塌了。</p>
“文靜，你沒事吧？”三個舍友把我從衛(wèi)生間里扶出來，臉上滿是關(guān)心。</p>
我虛弱地擺了擺手：“我沒事。”</p>
可下一秒，卻又慌忙沖回衛(wèi)生間，將肚子里最后的食物吐了個干凈。</p>
或許是我的身體被剩菜滋養(yǎng)得太久，突然吃了正常的食物反而難以適應(yīng)。</p>
只是可惜了這些好吃的飯......</p>
而在這期間，我的眼淚好像有了自我意識，從來沒有停下來過。</p>
腦子里反復(fù)盤旋著兩句話。</p>
原來我不是大胃王。</p>
原來媽媽從始至終都在騙我。</p>
想到這里，胸口翻涌著巨大的悲傷，幾乎要把我淹沒。</p>
媽媽，媽媽，媽媽為什么要這么做啊��！</p>
舍友看著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p>
就在此時，媽媽打來了電話，老年機的鈴聲在安靜的宿舍里格外突兀。</p>
“文靜，下周是你弟弟的18歲生日，你這個當(dāng)姐姐的可不能不去！”</p>
“別忘了提前準(zhǔn)備好500塊紅包，別失了禮數(shù)�！�</p>
“500塊？”我聲音嘶啞地開口。</p>
“媽，我一個月生活費就500塊，把這錢給弟弟，我要怎么活？”</p>
媽媽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會反駁她。</p>
畢竟在從前的18年里，我一直是對她所有的話都深信不疑的乖乖女。</p>
可媽媽并沒有沉默太久：“閨女，這有什么難的？你吃你舍友的剩飯不就得了？”</p>
“反正你在家里也吃了這么多年了，不管是舍友的飯還是家里的飯，不都一樣嗎？你肯定吃得慣！”</p>
我當(dāng)場愣在原地。</p>
老年機音量本就大，媽媽的話清晰地回蕩在宿舍里。</p>
三個舍友臉上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尷尬又心疼的神情。</p>
我怎么也沒想到，媽媽竟然會在外人面前，讓我去吃別人的剩飯......</p>
她到底有沒有把我當(dāng)成她的親女兒？</p>
我覺得喉頭一陣酸澀，險些又要哭出來。</p>
可我死死忍住了，只問了一句話。</p>
“媽，你實話告訴我，為什么從小到大，只讓我吃剩飯？”</p>
這下，媽媽的語氣徹底不耐煩了：“我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是天生的大胃王！如果你先吃，我跟你爸和你弟弟就得餓肚子！”</p>
“徐文靜，你能不能別這么自私？”</p>
3</p>
掛掉電話后，我在床鋪上坐了許久。</p>
過往的記憶一點點扎進腦海里。</p>
從我上小學(xué)開始，媽媽就反復(fù)告訴我。</p>
“你是天生的大胃王，要讓爸媽和弟弟先吃飽，你必須最后一個吃飯�！�</p>
所以每個飯點，我都只能扒著桌邊。</p>
眼巴巴看著爸媽夾起肥嘟嘟的紅燒肉。</p>
看著他們端起飄著海參的海鮮粥。</p>
看著弟弟捧著整只香味四溢的龍蝦。。</p>
可輪到我時，碗里往往只剩渾濁的菜湯和涼透的白粥。</p>
小學(xué)時，有次媽媽做了糖醋排骨。</p>
我實在忍不住了，趁大家還沒動筷子，偷偷夾了一塊塞進嘴里。</p>
那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p>
濃稠的湯汁裹著排骨，我舍不得嚼太快，連骨頭縫里的肉都想舔干凈。</p>
可媽媽轉(zhuǎn)眼就發(fā)現(xiàn)了！</p>
她沖過來一把摳開我的嘴，硬生生把那塊沒咽下去的排骨掏了出來！</p>
“徐文靜！我沒見過你這么自私的人！”</p>
“你是誠心要讓我跟你爸還有你弟餓肚子嗎？我必須讓你長個教訓(xùn)！”</p>
當(dāng)天她就找了班主任，說我自私到搶家人的飯吃。</p>
老師根本不知道前因后果，只信了她的話，在全班同學(xué)面前把我狠狠批評了一頓。</p>
還讓我在教室后面罰站了一整天。</p>
從那天起，我就成了全校聞名的自私鬼。</p>
整個小學(xué)都沒人愿意跟我玩。</p>
也是從那天起，我再也不敢在家人之前碰任何食物。</p>
上了初高中后，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吃剩飯，習(xí)慣了最后一個上桌。</p>
習(xí)慣了碗里永遠沒有像樣的菜。</p>
可也因為常年吃剩飯，我一直營養(yǎng)不良，體測永遠是最后一名。</p>
甚至有次在課堂上直接昏了過去。</p>
可等我在醫(yī)院醒來，媽媽帶來的飯盒里，裝的還是家里剩下的菜湯和冷飯。</p>
久而久之，我好像真的麻木了。</p>
麻木地接受我是大胃王的設(shè)定，麻木地吃著每一頓剩飯。</p>
連反抗的念頭都沒敢有過。</p>
如果今天不是舍友們攔住我，我大概會像往常一樣。</p>
理所當(dāng)然地吃掉她們剩下的飯菜。</p>
可這一切明明是錯的��！</p>
我根本不是大胃王，我跟其他女生一樣，一頓只吃一碗飯就夠了！</p>
為什么爸媽要這樣對我？</p>
為什么要編這么大的謊言騙我這么多年？</p>
難道我天生就該吃他們的剩飯嗎？</p>
我想不明白，心臟像被一只手攥著，一突一突地疼。</p>
舍友們見我臉色發(fā)白，剛想上前安慰。</p>
我卻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來。</p>
這18年的人生，就像個天大的笑話！</p>
就在我哭得喘不上氣時，手機又響了。</p>
是弟弟徐文強打來的：“徐文靜！我剛聽媽說了，讓你拿500塊給我過生日你都不愿意？你怎么這么自私！”</p>
自私。又是這兩個字。</p>
可這次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私的不是我，是把我當(dāng)剩飯桶的家人！</p>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盡量不讓他聽出我的哭腔。</p>
“我沒有錢，500塊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給了你，我連飯都吃不起了！”</p>
沒想到，許文強跟媽媽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p>
“吃飯有什么難的？你在學(xué)校里吃舍友的剩飯，吃同學(xué)的剩飯不就行了？”</p>
“徐文靜，我看你就是想把錢留著買那些騷東西，勾引男人吧！”</p>
“媽說的果然沒錯，你骨子里就是個賤人！”</p>
我愣在原地，連哭都忘了。</p>
我從沒見過這么惡毒的話，竟然是從親生弟弟嘴里說出來的。</p>
而這些話，竟然還是媽媽教他的！</p>
或許是早就麻木了，我心里沒多痛，只覺得荒唐。</p>
“說了不給就是不給，徐文強，你別逼我�！�</p>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分鐘，突然傳來一陣古怪的笑。</p>
“徐文靜，你知道為什么這么多年，媽非要讓你吃剩飯嗎？”</p>
“其實當(dāng)年爸爸本來想養(yǎng)條狗，專門解決家里的剩飯，可媽說不用這么麻煩，她會讓你吃掉剩飯！沒想到你還真乖乖的，把所有人的剩飯都吃了！”</p>
什么？我的耳朵嗡嗡作響，連呼吸都忘了。</p>
他還在繼續(xù)說：“徐文靜，實話告訴你，我每次吃不完的剩飯里，都吐過口水！就這樣你都吃得下去，真的笑死！”</p>
“我看你啊，根本不是家里人，就是我們家養(yǎng)的一條狗��！”</p>
4</p>
那天掛斷電話后，我一晚都沒合眼。</p>
其實坦白說，我們家條件根本不貧困。</p>
老家拆遷后，爸媽分得了一大筆拆遷款，還有好幾套拆遷房。</p>
雖說房產(chǎn)證上寫的全是弟弟的名字。</p>
但無論怎么看，都不至于連讓我吃口正常飯的錢都沒有。</p>
可他們偏不，偏偏狠心讓我吃了十幾年的剩飯！</p>
我突然徹底想明白了。</p>
舍友們說得沒錯，從小到大，爸媽就是在欺負(fù)我！就是赤裸裸的偏心！</p>
想通這一點好難啊，我用了整整18年。</p>
可真的想明白后，心卻又疼得喘不過氣。</p>
第二天一早，舍友們湊了1000塊錢要給我當(dāng)生活費。</p>
“文靜，這些錢你先拿著，總不能讓自己連飯都吃不飽......”</p>
“從今天開始，你好好吃飯，別再委屈自己了......”</p>
沒想到這些才相處沒幾天的舍友，反而比生我養(yǎng)我的爸媽更關(guān)心我。</p>
我重重吸了口氣，把錢推了回去。</p>
她們也是學(xué)生，1000塊對她們來說不是小數(shù)目。</p>
而且我已經(jīng)決定周末參加弟弟的生日宴。</p>
我要給全家人準(zhǔn)備一份大禮！</p>
......</p>
弟弟的成人禮辦得格外熱鬧。</p>
爸媽在市里最貴的酒店訂了大包間，還請來了所有的親戚慶賀。</p>
可我想起我成人禮那天，跟平常的任何一天都沒區(qū)別。</p>
沒人記得，更沒人在意。</p>
親戚們都到齊了，可我沒有跟任何人寒暄，而是徑直走向餐桌。</p>
此時桌上的菜已經(jīng)基本齊了。</p>
以往這個時候，爸媽和親戚們早就落座開吃，特意把剩飯剩菜留給我。</p>
畢竟我是「大胃王」，一旦我先吃他們就沒得吃了。</p>
可這次，我第一個夾起了糖醋排骨。</p>
還沒等排骨碰到嘴唇，媽媽就沖了過來。</p>
她一把拍掉我手里的筷子，聲音尖利。</p>
“徐文靜！你瘋了嗎？你憑什么先吃？你難道想讓我們所有人都喝西北風(fēng)嗎？”“沒想到你上了大學(xué)還這么自私！看來我有必要找你們輔導(dǎo)員好好說說！”</p>
媽媽說著，用力拽著我的胳膊，想把我從座位上拖起來。</p>
我沒有掙扎，只是冷冷地看著這個把我?guī)У绞澜缟系呐恕?lt;/p>
突然覺得她無比陌生。</p>
“媽，你知道嗎？我跟舍友一起吃過飯，她們沒有讓我最后一個吃。”</p>
“我也點過外賣，知道正常的飯菜是什么味道了......”</p>
“甚至我都去醫(yī)院查過了，我的胃跟普通人沒兩樣，我根本不是什么大胃王......”</p>
“這18年來！你為什么一直騙我？”</p>
話音剛落，周圍的親戚們瞬間變了臉色。</p>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文靜不是大胃王？”</p>
“她媽一直都在騙她？不可能吧，文靜是大胃王這事，咱們這些親戚都知道��！”</p>
“再說了，二嫂子是她親媽，總不能連口正常飯都不讓親閨女吃吧？”</p>
眼看成了眾人議論的焦點，爸爸再也忍不住了，沖過來一腳把我踹倒在地。</p>
“徐文靜！你這次回來到底是干什么的？你是誠心要毀了你弟弟的成人禮嗎？”</p>
媽媽也跟著揚手，狠狠一巴掌甩在我臉上。</p>
“你這賤人！胡說八道什么呢？你就是大胃王，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p>
臉上火辣辣地疼，我能感覺被媽媽打破了皮。</p>
可眼下我根本沒心思在意這些，而是從包里拿出一個東西。</p>
“毀了這一切的，毀了我人生的，應(yīng)該是你們才對吧？”</p>
“這是我送給全家的禮物，正好讓各位親戚幫我做個見證。”</p>
媽媽本來還翻著白眼，滿是不屑。</p>
可當(dāng)她看清我手里拿的是什么時，臉色瞬間煞白。</p>
“徐文靜......你怎么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