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媽媽，我怕！”一道稚嫩、驚慌的哭聲在耳邊響起。</p>
譚巧珍緩緩睜開眼，兒子摟著自己的脖頸，驚恐的望著憤怒的討債人。</p>
“馬保國家的，今天必須給個說法！”</p>
領(lǐng)頭的人雙眼通紅，唇邊是干涸的唾沫，雙手緊握，似要吃人，那是馬家莊的鄉(xiāng)親馬三寶。</p>
自己跌坐在地上，衣衫凌亂，被人開了瓢，血液順著額頭流下，糊了一臉。</p>
譚巧珍伸手抹了一把，手上黏糊糊的，全是血。</p>
“對，還錢！你男人卷走我們的血汗錢，你是他老婆，你得替他還！”馬三寶身后的民工附和道。</p>
他們是馬保國包工隊的工人，從馬家莊招來的鄉(xiāng)親。</p>
每月暫支一百塊生活費，年底一次性結(jié)清余款。</p>
這樣干了幾年，都好好的。</p>
可今年，眼瞅著年關(guān)將至，馬保國卻不見蹤影。</p>
臘月二十八，材料供應(yīng)商聯(lián)系不上，到工地堵人，才發(fā)現(xiàn)兩天前就不見了。</p>
等著發(fā)工錢的民工們一聽急了，到家中找人。</p>
正是晚飯時，飯桌上擺著切好的臘肉、香腸，日子過的可真美，家里大彩電正放動畫片。</p>
激憤的民工沖進(jìn)屋，吵著鬧著要錢。</p>
有手腳麻溜的人趁機扯掉插座，抱起彩電便走。</p>
這一下刺激了其他人，在屋里一陣翻找,放像機、音響、冰箱、洗衣機……</p>
連兒子的游戲機都沒放過。</p>
譚巧珍阻攔，被人重重一推，摔倒在地，露出腰間BB機。</p>
眼尖的撲上來搶，譚巧珍不給，被人操起酒瓶砸頭上。</p>
她暈過去，再醒來，已是重生。</p>
“媽媽，媽媽！我怕！”馬小宇驚恐的抱著她，被這幫發(fā)瘋的人嚇得直哆嗦。</p>
“別怕！”譚巧珍習(xí)慣性的抱緊孩子。</p>
突然頓住，意識到自己抱的是沒心的白眼狼！</p>
榨干自己最后一點兒價值，毫不猶豫扔到養(yǎng)老院的好大兒，與他父親、爺奶、小三合伙坑騙她！</p>
冷眼旁觀她連打幾份工掙錢，終日穿工作服，十幾年不曾添置一件新衣。</p>
也是，他是馬保國和小三的種，怎么會心疼她呢？</p>
“媽媽？”馬小宇不解地看向她，一向疼自己入骨的女人為何突然松開手。</p>
“馬保國家的，把錢交出來！”馬三寶唾沫橫飛，嗓音沙啞。</p>
四千多元的工錢呢！家里等著置辦過年用，還有孩子讀書的錢，都得從這里出！</p>
來時他礙于鄉(xiāng)親面子，不好意思做得太過分，落在后面。</p>
待看到前面的人扛著大彩電、放像機、音響、洗衣機咚咚咚跑下樓，他才回過神。</p>
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么，氣得直拍大腿。</p>
屋里亂糟糟的，像被颶風(fēng)刮過。</p>
眼看自己什么都撈不到，恨不能撕碎譚巧珍。</p>
在錢面前，什么親情、鄉(xiāng)情都是扯淡！</p>
沒錢怎么過日子？辛苦一年到頭，什么都沒有，誰甘心？</p>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譚巧珍冷冷道，沒如前世跪地哀求，承諾還款。</p>
不是她蒙騙的，更沒花過那贓款一分錢，前世用十五年還清，這次，她一分錢也不會給！</p>
“什么？你不還？”有人一把猛地扯住她衣領(lǐng)，用力推搡著扔到地上，“那我們怎么辦？”</p>
“誰卷走你們的錢，你們找誰去！”譚巧珍冷冷扯開拽著自己脖領(lǐng)的手。</p>
前世枕頭捂口鼻的窒息感還沒消失，這會兒又被人制住，心中除了恐懼，更多是對這些人的憎惡、怨恨。</p>
只會欺軟怕硬，欺負(fù)婦孺。</p>
以前年節(jié)帶著各種土特產(chǎn)上門，態(tài)度畢恭畢敬，爭相巴結(jié)，一口一個嫂子好。</p>
這會兒馬保國卷走工錢，變臉比翻書還快，一口一個馬保國家的。</p>
打砸搶毫不手軟，不帶半點猶豫，掄起酒瓶往她頭上招呼。</p>
丑態(tài)百出，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性和鄉(xiāng)親之情。</p>
可笑自己前世就那么傻，同情他們，覺得他們很可憐，承諾還款。</p>
自己吃盡苦頭，下班后擺夜攤、做家政掙外快，還清這些鄉(xiāng)親的血汗錢。</p>
可是誰又來同情、可憐自己？自始至終，自己才是坑的最慘的那個！</p>
“我們上哪兒找去？分明是你們兩口子謀劃好的，吞我們的血汗錢！你們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馬三寶怒吼。</p>
“對！肯定是你們兩口子商量好的！還錢來！”有激憤的鄉(xiāng)親沖上前，朝譚巧珍掄了一耳光。</p>
“啪！”</p>
譚巧珍不防，被打的頭一偏，臉上木木的，耳朵嗡嗡嗡響，臉頰高高腫起。</p>
“還錢！”其余人圍堵著。</p>
譚巧珍想站起來，被人用力摁下，再次跌坐。</p>
“呸！臭娘們！馬保國不是個好東西，這娘們也是壞透了！敢不還錢！弄死她！”</p>
有人恐嚇，面部扭曲猙獰，朝譚巧珍狠狠吐一口濃痰。</p>
這些人來勢洶洶，嚇得樓道的鄰居們紛紛閉門，貼著門縫偷窺，不敢上前勸阻。</p>
“干什么？”人群外響起一道聲音。</p>
“許老板，馬保國卷錢跑路，這娘們不還！“眾人七嘴八舌說著，讓出一條道，討好的笑著。</p>
許大中寬肩窄臀大長腿，身穿機甲皮夾克配牛仔褲、板寸頭，狹長的眼眸泛著凌厲的光，緩步走進(jìn)來，右腳有些不靈便。</p>
身后跟著幾位材料商，神色不太友好。</p>
譚巧珍默默抬頭，看著眼前人。</p>
馬保國害的最慘的便是這位，卷走的錢中，有他近十萬的材料款。</p>
大家合作幾年，飯局上見過，冷淡疏離，一副生人勿近的臭臉。</p>
九十年代的十萬不是小數(shù)目，為此資金鏈斷裂，公司倒閉，不得不改行跑出租車。</p>
十年后查出癌癥，他放棄治療，泰然面對死亡，省下錢留給孩子，一個月后亡故。</p>
自己得知消息，拼命加班加點掙錢，想幫他續(xù)上救命錢。</p>
可惜到最后，還是沒能湊齊。</p>
還差著三萬多，又掙了一年多，還給他的孩子。</p>
這些討債的人中，唯有他不曾毆打、辱罵過她。</p>
還錢時，他沒要，讓她先還別人的，自己的不著急，慢慢還。</p>
“許老板！好久不見！”譚巧珍站起來，緩緩伸出手。</p>
再見故人，鼻子不覺酸澀，眼眶泛紅。</p>
“你、沒事兒吧？”許大中蹙眉。</p>
討債就討債，沒必要下手這么狠，沒注意到譚巧珍話里的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