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此時的秀水村柳家，一大早的正熱鬧著。</p>
本該是干活的時辰，柳家門口卻擠滿了看熱鬧的人。</p>
一個中年男人被人拿掃把打了出來，身上甚是狼狽。</p>
被趕出來那人羞惱的破口大罵道：“柳老頭，你再動我一下試試！你們柳家別給臉不要臉，識相的就把親事給退了！”</p>
人群中騷亂了一下，擠在門口的村民們不禁議論紛紛。</p>
“這到底是誰不要臉�。科圬�(fù)人家一家老弱病殘……”</p>
“明明是自己想要悔婚，還把自己說得那么高尚。”</p>
“可這柳大郎確實是摔壞了腿又毀了容，人家不樂意嫁閨女也是人之常情吧？”</p>
“不樂意嫁就不樂意嫁唄，不說定親以后這李家從人家柳家拿了多少好處，你這定親的聘禮你得還給人家吧？”</p>
“嘿？這李大壯這么不要臉呢，還扣下了人家的聘禮，逼人家主動退親�。�！”</p>
“可不是嘛！這一家黑心肝的，柳大郎剛抬回來那會兒，急需銀錢去鎮(zhèn)上看大夫呢，柳家低聲下氣去找親家借錢救急，結(jié)果這李家人倒好，愣是反鎖了大門，裝不在家躲著。可給柳獵戶氣得夠嗆，最后還是李家的鄰居看不過去，給湊了些錢呢�！�</p>
“嘖嘖，是夠黑心的。”</p>
“這還不說，那柳大郎只是臉上落了疤，大夫也只是說了這腿不好治，他們就急著上門逼人家退親�！�</p>
“唉，不看柳獵戶氣成什么樣子了。那李大壯不僅不退人家下聘的五兩銀子，還倒要柳家賠他們五兩，說柳家耽擱了他們家閨女呢……”</p>
“嘶……我依稀記著，自從柳獵戶傷了腿，柳家娘子又病得躺床上以后，那李妮兒不怎么來過吧�！�</p>
“誰說不是呢……不僅不來探望，還跟鎮(zhèn)上的一個公子哥勾搭上了，不少人都看見過那公子哥送李妮兒到村口呢�！�</p>
“那這李家人也真有趣，怕是沒有柳大郎斷腿破相這遭，這親也是結(jié)不成的�！�</p>
“這家人喲~人在做天在看呢，也不怕老天爺一個雷下來把他們劈死……”</p>
李大壯聽著周圍人的議論，臉上掛不住。</p>
“都胡說些什么，都給我閉嘴。”</p>
他的兇相沒維持多久，柳獵戶柳老爹就一掃帚打了過來，狠狠招呼在了臉上。</p>
李大壯痛叫一聲，身子也往后倒。</p>
“什么阿貓阿狗也敢進(jìn)我家的門，別臟了我家的地！”</p>
“平日從我家拿的好處便罷，我柳家只當(dāng)喂了狗，但那五兩銀子不還回來，休想退婚�！�</p>
柳老爹說完啪的一聲把院門關(guān)上了。</p>
圍觀的眾人唏噓一聲，誰也沒管倒在地上的李大壯。</p>
李大壯只得恨恨的自己爬起來，又在門口大罵。</p>
“你們柳家算什么東西？我家妮兒有本事讓人家鎮(zhèn)上的公子看上，你們這一家老弱病殘的還想絆住她，忒的不要臉！”</p>
“本來我就看不上你們家的小子，若不是看在聘禮還行，我都稀得應(yīng)下這門親事�，F(xiàn)在是你家小子不爭氣，自己摔斷了腿又破了相，誰家姑娘能看上他？！”</p>
“我姑娘是有大運道在的，就該嫁到鎮(zhèn)上去享福，你們不識相點主動退親，到時候我親家要你們好看！”</p>
李大壯罵了柳家還不夠，轉(zhuǎn)頭又對著圍觀的人道：“還有你們！一個一個的我都記著了！傳的什么閑話，壞了我姑娘名聲，礙了她的親事看我不打上你們家去！”</p>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氣，回罵：“我呸！本就是有了未婚夫婿還不要臉的勾搭男人，說的那么好聽。我都嫌說出來臟了嘴！還親家？你倒是敢叫，人家正眼看你嗎？有本事打上我家去，不去是孬種！”</p>
這人家里可是五個兄弟呢，他才不怕李大壯。</p>
“就是就是！他家閨女不要臉，傳出去卻是丟了我們村的臉，壞的是我們村里閨女的名聲，就該把這家子趕出去！”</p>
李大壯被懟了回來，確實不敢把人怎么樣，只能氣不順地用力朝著柳家院門踹過去。</p>
結(jié)果不巧，門剛好打開，背后的人側(cè)身閃過李大壯那一腳，李大壯便狠狠地一條腿折著面朝上摔了下去。</p>
‘咔嚓’一聲脆響，圍觀的眾人聽得清清楚楚，背后一寒，感覺自己的腿也疼了起來。</p>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了李大壯鬼哭狼嚎的聲音。</p>
眾人于是暗道：“該！”</p>
開門的是柳老爹，也不管躺地上嚎著的李大壯，轉(zhuǎn)身去扶了柳娘子出來。</p>
柳娘子看著弱不禁風(fēng)，說出的話卻是如石頭般砸在李大壯身上。</p>
“當(dāng)了那么久的親家，我們家倒是想給你們留點臉的。之前是我們家高攀，但親事也是你們點頭同意的，我們家可強迫不了你們�！�</p>
“是，我兒確實是傷了腿破了相，但大夫只是說了不好治，并未說治不好了。你們家若是好好說了，我也未必要強迫你家閨女嫁過來。但你們貪心不足，當(dāng)了婊子還要立牌坊，自己不義在先，還想在我家身上割塊肉�！�</p>
“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你家閨女干的事村里誰家不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p>
“我家現(xiàn)在病的病傷的傷，正是需要銀錢的時候，我才懶得與你掰扯那些，只是要回我們給出的聘禮�！�</p>
“我今兒就把話放這兒，李家想退親，可以。今天天黑前把那五兩銀子還回來！若不然，我看誰能跨過我老婆子的尸體把合了八字的庚帖拿走！”</p>
“別說那姘頭家多富貴，大不了咱們就去報官，我倒要看看你閨女那肚子經(jīng)不經(jīng)查，那姘頭經(jīng)了這么一遭還會要不要她�！�</p>
李大壯本就疼得發(fā)白的臉更白了，落下一連串豆大的汗珠。</p>
本來他們在家商量好了，起碼在外人眼里，是柳大郎先斷腿破相在先，他們家退親合情合理，扣下個二兩銀子聘禮也說的過去。反正自家閨女攀上的是鎮(zhèn)上的貴公子，嫁了過去還會差這點錢嗎？</p>
但是一到了柳家，李大壯又舍不得把懷里的三兩銀子掏出去了。他想了套說辭，想威脅柳家退親，最好還要從他們手里摳多些銀子出來，于是便有了剛才那一幕。</p>
李大壯還沒有想好怎么辦，遠(yuǎn)遠(yuǎn)就見李妮兒拖著她娘的手跑了過來。</p>
顯然，他們家也是收到了信兒，后頭還跟著李妮兒倆娘舅來抬李大壯回去呢。</p>
李妮兒到了李大壯跟前也不吭聲，直接上手在她爹身上摸出三兩銀子，又在自己身上取出二兩，直接丟到柳娘子腳下。</p>
李妮兒二怒瞪著柳家夫妻二人，“銀子還你們了，庚帖還給我們！”</p>
柳娘子看著眼前判若兩人的李妮兒，想起之前這妮子總是跟在她身旁甜甜的喊著嬸子，心里不禁唏噓。</p>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p>
她扭頭對柳老爹道：“去拿火盆來。”</p>
柳老爹一聲不吭搬了一個燃著的爐子過來，這是給柳大郎熬藥的。</p>
柳大郎這會兒還在床上昏睡著呢，柳家小女兒溪溪正在旁邊守著她哥。</p>
柳家夫婦暗自慶幸：幸好大郎還昏著，不然今日這難堪他受著，身上要更加不好了……</p>
爐子一拿過來，柳娘子就把懷中揣著的庚帖放進(jìn)火里燒了個干凈。</p>
末了，柳娘子道：“把你家存著那個也拿來燒掉吧，免得讓人以為你對我家大郎還有什么心思�！�</p>
李妮兒本來還想留著將來有個萬一還可以拿來柳家討些好處的，但柳娘子這么一說，她只得恨恨的問她娘要了庚帖，也丟進(jìn)火中燒了個干凈。</p>
“好了，鄉(xiāng)親們也都看到了，從此我們柳家人與他們李家再無半點關(guān)系。請大家在幫著村里多說一嘴，好讓人知道，我們家大郎好了以后也是說親的�！�</p>
柳娘子話一說完就麻利的關(guān)上了門。</p>
李妮兒只覺得丟人至極，讓人直接抬起李大壯就往家去，也不提去看大夫的事。</p>
李大壯則是不知道怎么面對自家婆娘二話閨女，連哀嚎聲都小了些。</p>
圍觀的村民看完了全程，倒覺得還有些意猶未盡。</p>
“嘖嘖嘖，這柳娘子還是那么彪悍，李家沒占到多大便宜。”</p>
“唉，那有啥用，親是退了，那柳大郎都這樣了，外面鬧成這樣也沒見他出來，估計是還沒有好呢，以后還能找著什么樣的姑娘��？”</p>
“也是，破相就算了，還斷了腿呢……這看病吃藥可要費不少銀子呢，這一家四口還有三個病著……”</p>
眾人搖搖頭，還是散了。</p>
小安和小狗子在旁邊鉆出兩個腦袋，顯然是吃到瓜了。</p>
“柳大哥是不是不好了啊？上次大夫還說只是傷了腿呢……”小安很擔(dān)心，畢竟柳大郎對他還挺好的。</p>
小狗子想了想答道：“之前是好了，后面聽說腿不太好，就又不太好了。”</p>
同一個村的，柳石澤也幫過他，小狗子聽到了一些消息后也記在心上。</p>
本來柳大郎還不到昏睡不醒的地步，只是大夫后來說了他的腿不好治了，他便有些抑郁的情緒。本來就還沒有養(yǎng)好的身體又雪上加霜，這幾日都發(fā)展成昏迷不醒了。</p>
柳家也又請了大夫，只是大夫除了開些基礎(chǔ)的養(yǎng)身的藥也別無他法，只說柳大郎是一時接受不了，刺激太過才昏的，還需要開解。</p>
小安和小狗子無法，只能在心里默默為柳大郎祈禱。</p>
因著心里裝了事，小安后面去玩，抓魚的時候都不太開心。盡管他們倆抓了不少的小魚和蝦米，還摸到了七八個大河蚌。</p>
柳娘子也是心情不大好，回到屋內(nèi)看到躺在床上的柳大郎不禁悲從中來。</p>
于是本就強撐了許久的身子直接撲倒在柳大郎床前，柳娘子握著兒子的手放聲大哭。</p>
柳溪溪本就受低落的氣氛影響，看著娘親哭了也跟著癟嘴哭了起來。</p>
柳老爹想哄卻不知道怎么哄，只是拍著柳娘子的背，又摸了摸小女兒的頭，反復(fù)說著：“會好的，會好起來的。”</p>
高大的漢子無措的安撫著妻女，眼角通紅。</p>
柳娘子哭了一陣感覺好了些，把女兒抱在懷里，握著李家還回來的五兩銀子，咬牙道：“他爹！去請村里最好的媒婆！我們家就算是砸鍋賣鐵，也定要給我兒尋個頂好的、有情有義的好娘子！”</p>
柳老爹哪敢說不，連連答應(yīng)。</p>
“娘……”柳大郎不知何時醒來了。</p>
“我可憐的兒啊……”柳娘子見兒子醒來又是一通大哭，“你趕快好起來，是那李妮兒配不上你。等你好了，娘就給你找最好的媒婆，相最好的小娘子去。”</p>
柳大郎本來慘白的臉倒是有些微紅了，想來大家都以為他是接受不了李妮兒和別人好上才氣急病成這樣。他覺得他有必要解釋一下：“娘，我不是因為這個……我，之前是我一時想岔了，覺得腿壞了會成為家里的負(fù)擔(dān)，不僅不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還要為我操勞�！�</p>
“我現(xiàn)在想明白了，腿壞了就壞了，無非就是辛苦些罷了。又不是不能走，只要我還能動，我就能上山打獵，也就是收獲可能會少些，再不濟挖挖野菜尋尋野果，總之我能養(yǎng)活自己，也能擔(dān)起這個家的。”</p>
柳娘子不哭了，欣慰地看著兒子。</p>
“能想開就好，我和你爹就怕你想不開做傻事……”</p>
柳溪溪也湊上前，帶著哭腔：“哥哥，溪溪擔(dān)心你~”</p>
柳老爹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還是道：“會好的�！�</p>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只要咱們齊心力往一處使，總會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