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約莫一炷香后，余杏頂著被叮腫的左臉，蹲在火堆旁吃著剛烤好的蜂卵。</p>
雖然沒什么調(diào)味料，但蜂卵上烤得焦黃的油脂卻香得誘人，余杏覺得受這遭罪也是應(yīng)得的，要是蜂卵再多點就好了。</p>
勉強墊了點吃的，余杏也沒那么難受了，轉(zhuǎn)頭繼續(xù)挖草藥，順帶挖了點兒野菜，打算帶回破廟煮著吃。</p>
忙活了一上午，余杏扛著一大捆草藥和野菜下山了。</p>
才走到山腳下，便隱約聽到村子里傳來一陣吵鬧聲。</p>
余杏心底升起一股不祥之感，往聲源處走近了些，似乎聽到了娘親蘇氏的哭聲。</p>
她心頭一凜，把草藥和野菜藏在雜草堆里，拔腿往村里跑去。</p>
此時，余家大門前，圍了一圈湊熱鬧的鄰居，而正中間，一個中年婦人正坐在地上撒潑哭嚎——</p>
“老天爺呀，我不活了，我一家子干脆死了算了！哪有余家這么欺負人的，指使兒媳婦回娘家偷錢貼補婆家，我辛辛苦苦攢下的棺材本啊，就這么沒了，嗚嗚嗚！”</p>
此人正是余杏的大舅媽，原是蘇大舅不小心說漏嘴，說借了二十文給外甥女瞧病，大舅媽慣來就是個強勢又摳門的，不顧蘇大舅勸阻，悶頭就跑到余家來鬧事。</p>
蘇氏又碰巧去河邊洗衣裳了，大舅媽就這么跟奶奶張氏對上了，張氏不知情，自然說沒借錢，大舅媽卻覺得這一家子是串通起來騙她家的錢，張口就是毒刀子，句句往張氏臉面上扎。</p>
張氏平日里打罵兒媳，旁人不會說什么，但要是指使兒媳婦回娘家偷錢，那可就要被街坊四鄰戳脊梁骨的，余家祖祖輩輩都要抬不起頭了。</p>
張氏氣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反口罵道：“你個絕后的爛貨潑婦，滿嘴噴糞，沒一句實話，我余家人丁興旺，不比你蘇家余糧多？用得著讓你那窩囊的妹子回娘家打秋風(fēng)？”</p>
“怕不是你蘇家那兩根蟲蛀的房梁塌了，死皮賴臉要賴上我們余家，要我們家養(yǎng)老，才編出這一籮筐瞎話來！大家可千萬別聽她胡咧咧�！�</p>
蘇大舅和大舅媽兩口子，成婚十來年，沒生下個一男半女，別人都在背地里說蘇家是要絕后的，但也沒人會當著蘇大舅兩口子面說。</p>
張氏這是氣狠了，故意往蘇家人肺管子上捅。</p>
這話一出，蘇大舅頓時面皮漲得通紅，恨不得往地縫里鉆，蔫頭耷腦地去拽地上的妻子，大舅媽也羞憤難當，不能生是她大半輩子的痛，差點沒被氣死。</p>
周遭看熱鬧的人也指指點點起來：“可不是這話？這也就是蘇大舅的爹娘沒了，蘇大舅自個兒也軟弱，否則，攤上這十幾年生不出個蛋的娘們兒，早休了，哪兒輪到她作威作福？”</p>
“就是，蘇大舅也太窩囊了些，簡直丟咱們男人的臉！”</p>
“嗐，什么鍋配什么蓋，這兩口子都是厚臉皮的。他家沒兒子，統(tǒng)共就那么三、四畝薄田，每年秋收還不是忙不過來，哪次不是三妮爹娘過去搭把手？”</p>
“今年可還沒到秋收呢，這娘們兒就敢上余家來鬧，難不成是外面請了力夫？可聽說他們家連瓦房都沒住上呢，還有這閑錢？”</p>
“喲，可別小瞧人，方才不還說三妮她娘回去偷娘家銀子了？說不定，這蘇家真是發(fā)了呢！哈哈哈！”</p>
眾人都拿話揶揄蘇大舅兩口子，忍不住大聲哄笑起來，蘇家要是發(fā)了，蘇大舅兩口子就不會穿這么寒酸了，更不會為了二十文跑到余家撒潑打滾。</p>
蘇大舅被損得顏面掃地，越發(fā)難堪，難得發(fā)了火：“你這娘們忒不講理，都說那錢是我借的，你非不依不饒，趕緊跟我回家，別在這兒鬧笑話。”</p>
大舅媽被人指著鼻子罵不能生，心中本就窩火，見平日里老實巴交的丈夫都敢跟她叫板了，愈發(fā)火大，一嘴巴子甩在余大舅臉上，啐道：“什么你借的？你花用的哪一分錢不是我的？我不點頭，那就是偷！”</p>
蘇大舅挨了打，也不敢吭氣，更不想留下來讓人說閑話，只得灰溜溜走了。</p>
氣得大舅媽又是好一陣罵。</p>
這會子，有人早把余家發(fā)生的事跟洗衣裳的蘇氏說了，蘇氏嚇得臉色煞白，趕忙扔了棒槌往家趕。</p>
她急得跟什么似的，老遠就聽到了娘家嫂子的叫罵聲，心中更是著慌，見著嫂子，正要勸，不想迎面撞上了婆婆張氏。</p>
張氏素來是個心狠手黑的，今兒她丟這么大的臉，都是蘇氏害的，抓起扁擔(dān)劈頭蓋臉打了過去，蘇氏不敢躲閃，疼得直叫喚。</p>
余杏擠進人群，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又驚又怒，這鄉(xiāng)下老婦真是潑辣，說揍就揍。</p>
蘇氏也是個傻的，就木頭樁子似的站那兒挨打，連躲都不會。</p>
“奶奶，都是我的錯，別打我娘！”</p>
余杏大喊一聲，蠻牛似的沖撞過去，趁張氏不防備，一把搶下了她手里的扁擔(dān)。</p>
張氏冷不丁見個泥人冒出來，唬了一跳，見她搶了扁擔(dān)，不由后退一步，又聽她口里叫著奶奶，更是被嚇了一跳。</p>
“你、你是誰？”</p>
余杏身上糊著的泥巴還沒洗干凈呢，不怪大伙兒沒認出她。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泥，才道：“奶奶，我是三妮，我沒死。”</p>
這、這是三妮？</p>
她不是病死了？讓她娘扔亂葬崗了？</p>
到底是做了虧心事，張氏臉色煞白，生怕這是孫女的鬼魂回來索命。</p>
蘇氏一把將女兒護在身后，神色慌張：“你跑來干什么？還不快走？”</p>
那二十文的賬還沒清呢，三妮這一跑出來，娘家嫂子嚷著叫還錢，婆婆是一毛不肯拔的，萬一她氣很了，要把三妮買了還債怎么辦？</p>
果然，大舅媽一見著余杏就氣呼呼地撲了上來，死拽著不放：“老虔婆，你看！我說你這好兒媳偷錢了，你不認！要是沒偷錢，這死丫頭早病死了，哪能好端端地站這兒！”</p>
“左右她是你余家的孫女，錢讓她花了，你得還錢！”</p>
張氏見余杏有影子，也不怕了，轉(zhuǎn)而聽大舅媽逼她還錢，暗罵蘇氏母女倆都不是省油的燈，孫女本就不值錢，死就死了。</p>
偏蘇氏這個蠢貨舍不得，還跑去娘家借錢，真是氣死個人！</p>
“想得倒美，她們娘倆花的錢，你找她娘倆還去！蘇氏，你如今也是主意大了，我的話都不聽，那這個家你也別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