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郊外。</p>
一路趕來，雨勢(shì)不減。</p>
直至行至碑前，北野九璃才恍若想起，她撐著傘回頭看去。</p>
見糯糯圓圓落后幾步被暗七暗八牢牢護(hù)在懷中，心下放心了些。</p>
暗一將工具一一分發(fā)下去，遲疑上去問，“主子，真要挖嗎？”</p>
自打王夫難產(chǎn)離世后，若非還留下兩位尚在襁褓的小主子，主子恐是要一蹶不振，早早隨王夫去了。</p>
王夫不喜熱鬧又偏愛繁華，主子便在郊外尋了此處，遙遙望去，恰是能將京都風(fēng)景一覽無(wú)余。</p>
就連這土這碑，這里的一草一木，哪個(gè)不是主子親力親為。</p>
眼下，她們當(dāng)真要?dú)Я送醴虻哪箚帷?lt;/p>
北野九璃攥著傘柄的手微微收緊，頷首示意，“挖�！�</p>
聽到回答，暗一懸著的心終于死了。</p>
“…是�！�</p>
暗一帶著人靠近墓前，手中的鐵鍬高高揚(yáng)起，重重落下，輕松撬開泥層。</p>
接連幾下，墓前精心種植的花草混著泥水，失了模樣，怏怏躺在腳邊，被泥水沖離。</p>
北野九璃緊皺著眉，眸色幽沉，手緊緊攥起，卻遲遲不曾喊停。</p>
雨愈下愈急，砸在傘面聲音愈發(fā)清晰，隱約間，她聽到鐵器撞擊棺木的聲響。</p>
見暗一幾人動(dòng)作不停，她不急著上前，耐住性子仍停在原地。</p>
腳邊泥水早已積成渾濁的水洼，被暗八護(hù)在懷中的圓圓突然靠近。</p>
‘啪嗒’一聲，圓圓一腳踩進(jìn)水洼濕了鞋襪。</p>
“娘親。”</p>
她毫不在意，只是冷著張小臉，仰頭盯著她問，“爹爹還活著，對(duì)嗎？”</p>
隔了幾步遠(yuǎn)的糯糯想要追上圓圓，他抓著暗七的衣襟，試探性晃了晃腳，望著一地泥濘，咬著唇縮了回來，不敢下去。</p>
北野九璃將傘往前挪了挪，給她遮雨，嗓音沉沉答，“不是。”</p>
“他早就死了�！�</p>
“五年前，死在你們出生前一秒。”</p>
她稍稍彎下腰，動(dòng)作溫柔為圓圓擦去臉頰沾染的雨漬，話說的狠絕無(wú)情。</p>
“你和糯糯，差點(diǎn)就有爹爹了�！�</p>
話音落下，她親眼看到女兒眸底深處藏匿的希翼一點(diǎn)點(diǎn)碎去。</p>
北野九璃嘴角微微一翹，無(wú)端心情大好，好整無(wú)暇收起帕子，慢悠悠站直了身。</p>
是他的女兒。</p>
好騙。</p>
念頭剛落，就見圓圓皺著眉，仰頭看她，一字一頓道，“娘親，休要騙我�！�</p>
北野九璃頓了頓，笑，“世人皆知之事，本王作何騙你�！�</p>
圓圓搖頭，“爹爹一定還活著�！�</p>
北野九璃：“不，他死了�！彼詈檬钦嫠�，若敢假死騙她，她不介意打斷他的腿。</p>
圓圓鼓著腮，冷著臉收回目光，不愿再接話。</p>
“挖到了挖到了！”</p>
閃電劈開云層，不遠(yuǎn)處有道身影悄然浮現(xiàn)。</p>
暗一幾人的驚嘆聲與雷聲一同響起，恰是將暗處那位驟然出現(xiàn)的聲響掩蓋。</p>
棺木被人合力抬出，北野九璃眸光微閃，低眸看向圓圓，幽幽道，“去看看，他究竟是死是活�！�</p>
圓圓側(cè)過頭來，直言道破，“娘親不敢去看直說便是，何須為此哄誘于我�！�</p>
北野九璃：“……”</p>
暗一拎著把鐵鍬，趕忙上前詢問，“主子，是否要開棺？”</p>
北野九璃唇線緊繃，沉默良久。</p>
混著雨聲，她嗓音沉沉，答，“開棺�！�</p>
暗一不敢質(zhì)疑，她帶著人迅速將鐵撬插入棺蓋間隙，運(yùn)轉(zhuǎn)內(nèi)力，隨著“嘎吱”一聲，瞬間掀翻棺蓋。</p>
離得近的暗六率先看見棺內(nèi)景象，驚呼出聲，“空，空的——”</p>
北野九璃眸色冷凝，從暗一手中接過火把，快步上前，圓圓緊隨其后。</p>
昏黃的火光將館內(nèi)景象照的一清二楚。</p>
“娘親，沒有爹爹！”</p>
是空棺。</p>
火光將她的臉映得一明一暗，北野九璃眸底猩紅，喉間泛起腥甜，氣極反笑，“好，好極了！”</p>
“當(dāng)真是長(zhǎng)能耐了！”</p>
“樓淮禮！”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鮮紅的血漬混著雨水往下滴落，她強(qiáng)忍著鼻尖酸澀，咬緊牙關(guān)，咽下喉間翻涌的嗚咽。</p>
“既敢騙我，又為何不騙到底——”</p>
既然活著，又為何遲遲不愿來尋她。</p>
見此一幕，暗一等人紛紛低首不敢言語(yǔ)。</p>
糯糯膽子小，嚇得又往暗七懷里縮了縮，怯怯問，“七叔叔，爹爹是不是真的還活著？”</p>
暗七不善言辭，一時(shí)間也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拍了拍小主子，以示安撫。</p>
無(wú)人知曉，暗處，有幸目睹全程的某道身影，這會(huì)正躲在樹后瑟瑟發(fā)抖。</p>
好端端地，九璃帶人刨墳干嘛，不對(duì)，刨的好像還是他的墳！</p>
嗚嗚嗚煞筆韓遇白，把他傳哪去了！</p>
開局地獄難度，他拿什么活！</p>
樓淮禮扒拉著旁邊的樹枝，思索著借此能不能‘再死一次’。</p>
…</p>
墓前。</p>
北野九璃緩緩闔上眼，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情緒，再睜眼除去泛紅的眼眶外，漆黑的眸底一片清明。</p>
“暗一。”再一次抬眸看向被火光照亮的空棺，她沉著臉，聲音冷冽，“查�！�</p>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p>
暗一拱手應(yīng)下，“屬下遵命�！�</p>
“還有。”北野九璃又道，“五年前凡是參與過為王夫接生的，上至太醫(yī)接生公下至丫鬟小廝，一概找來。”</p>
“本王親自審問。”</p>
她倒要瞧瞧，五年前，她的夫郎究竟還瞞了她多少。</p>
夜色漸深，雨勢(shì)轉(zhuǎn)微，徒留下細(xì)雨輕落。</p>
一片狼藉的墓前也被重新恢復(fù)成原樣，唯獨(dú)墓前的草木與人沒了蹤影。</p>
良久，再三確定北野九璃等人不會(huì)再度折回后，樓淮禮才敢從暗處走出。</p>
靜靜看著墓碑上他的名字，樓淮禮頗感稀奇。</p>
他蹲下身，指尖撫過，眼前好似浮現(xiàn)北野九璃親自為他刻字的一幕。</p>
樓淮禮也跟著心情低落，他長(zhǎng)嘆一聲，“都怪韓遇白，死遁不成反被刨墳，這下九璃肯定恨死我了�！�</p>
“不對(duì)，剛剛跟著九璃一起來的，似乎還有兩個(gè)小家伙�！�</p>
話說一半，樓淮禮表情驟然僵住，倒吸一口氣，“完了完了，我才剛死，九璃就移情別戀了？�。 �</p>
那倆小家伙方才瞧著少說也有四五歲，難道說……</p>
“誰(shuí)在哪——”</p>
突兀的女聲響起，樓淮禮思緒一止，神色驚慌，又想起自家統(tǒng)子還在休假，顧不得其他，胡亂從商場(chǎng)選了個(gè)道具，慌不擇路離開此處。</p>
北野九璃去而復(fù)返，擰著眉環(huán)視一周，并未發(fā)覺異樣。</p>
她尋著記憶，拾起先前掉落在地的玉墜子，起身間，余光瞥見某處，眸色漸深。</p>
嘴角輕扯，“呵�！�</p>
“五年不見，夫郎膽子愈發(fā)大了�！�</p>
在她眼皮底下還敢跑，看來下次見面真該‘幫’他</p>
——打斷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