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出供銷社,陳錦繡深吸一口氣。</p>
陽光透過梧桐葉斑駁地灑在地上,遠(yuǎn)處傳來紡織車間有節(jié)奏的機(jī)器轟鳴聲。</p>
她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棉絮,掌心傳來細(xì)微的癢。</p>
——活著真好。</p>
八十年代的空氣里還飄著煤煙味,卻比后世消毒水充斥的病房清新百倍。</p>
她下意識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那里不再有剖腹產(chǎn)留下的猙獰疤痕。</p>
食堂窗口飄出豬油燉白菜的香氣,鋁飯盒在搪瓷碗上敲得叮當(dāng)響。</p>
陳錦繡瞇了瞇眼,這年頭,廠里食堂還是大鍋飯,可再過幾年,私人承包的攤販就會擠滿廠區(qū)門口。</p>
倒賣糧票、開小吃攤、承包車間……遍地是黃金。</p>
“錦繡,再不趕緊,今天的紅燒肉,又要沒了!”同行的女工催促著。</p>
陳錦繡眼睛一亮。1983年的豬肉,那可是用糧食喂出來的香!</p>
正所謂,吃飽喝好,活著就好!</p>
她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進(jìn)食堂,鋁制飯盒在搪瓷碗上敲出清脆的響。</p>
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p>
紅燒肉,奶奶來了!</p>
排隊時,陳錦繡忽然感覺一道視線黏在自己背上。</p>
她猛地回頭——</p>
白襯衫,藍(lán)布褲,三七分的頭發(fā)抹得油光水亮。</p>
趙建國。</p>
那張PUA了她四十年的臉,化成灰她都認(rèn)得。</p>
前世記憶猛地刺進(jìn)腦海——</p>
他摟著女工調(diào)笑,而她難產(chǎn)大出血,他卻在牌桌上罵“晦氣”。</p>
他偷賣廠里布料,卻反手栽贓給她,讓她在全廠大會上挨批斗。</p>
最恨的,是那群白眼狼兒子,個個學(xué)了他的涼薄,最后親手拔了她的氧氣管……</p>
指甲狠狠掐進(jìn)掌心,陳錦繡冷笑。</p>
這輩子,她要讓這渣滓斷子絕孫!</p>
“錦繡,”</p>
趙建國揣著搪瓷缸湊近,鏡片后的眼睛彎成月牙,</p>
“能借兩張飯票嗎?月底發(fā)了糧票就還你�!�</p>
陳錦繡盯著他腕上反光的上海表。</p>
和前世一樣,用了幾百次的借口,前世不知怎么自己就信了呢。</p>
果然,上一世得了叫圣母的��!</p>
陳錦繡盯著他腕上反光的上海表,突然提高音量,</p>
“可以啊,先把上個月,上上個月,還有上上上個月的先還了吧……”</p>
趙建國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這陳錦繡今天怎么不一樣了。</p>
未必是最近冷落她了,不吃這招了?</p>
他尷尬地輕咳了兩聲,指尖“不經(jīng)意”蹭過她手背,</p>
“錦繡,你今天——”</p>
「啪!」</p>
“說話就好好說話,光天化日,動手動腳干什么?”</p>
陳錦繡猛地打掉他的手,大聲說道,</p>
“這是第幾次「借」飯票了?上個月說發(fā)了工資還,上上個月說家里寄錢就還,怎么?你們家錢是坐著牛車來的?走得這么慢?”</p>
食堂里頓時響起幾聲竊笑。</p>
趙建國臉色一僵,“陳錦繡,你……”</p>
“我怎么了?我說錯了嗎?”</p>
陳錦繡低頭掃了一眼他手腕上的表,</p>
“沒錢還飯票,倒有錢戴新表?這表,該不會是財務(wù)科李大姐丟的那塊吧?”</p>
趙建國慌忙捂住手腕,“你、你血口噴人!”</p>
“血口噴人?”</p>
陳錦繡一把拽下表,高舉過頭,</p>
“大家看看,背面是不是刻著「李秀英」三個字?”</p>
圍觀的人群頓時炸開了鍋。</p>
趙建國臉色煞白,突然壓低聲音,“錦繡,我們出去說……”</p>
“出去說?”</p>
陳錦繡冷笑一聲,“出去說?去哪兒說��?讓李大姐看看啊,要是我冤枉了你,好給你道歉啊~”</p>
趙建國氣得渾身發(fā)抖,狠狠瞪著她。</p>
“怎么,偷表的時候膽子挺大,現(xiàn)在知道怕了?”</p>
“讓我看看!”</p>
人群嘩地讓開條道。</p>
李大姐沖過來抓住趙建國手腕,表帶翻過來瞬間,聲音發(fā)抖,</p>
“好啊你!這是我男人留下的…趙建國,你……”</p>
趙建國猛地掙脫,襯衫扣子崩飛兩顆。</p>
陳錦繡早擋在門口,腳尖看似不經(jīng)意地抵住條凳。</p>
在他沖過來的剎那,板凳腿精準(zhǔn)勾住他腳踝,摔個狗吃屎。</p>
陳錦繡趁機(jī)上去給了他兩腳,</p>
“這一腳,是替上輩子那個瞎了眼的陳錦繡!”</p>
又一腳狠碾他胯下,</p>
“這一腳,斷你趙家的孽種!”</p>
這孽緣,她要親自斬斷,那群小白眼兒狼,這輩子也別想來到這個世界!</p>
至少,不會從她陳錦繡的肚子里出來!</p>
趙建國像只破麻袋一樣飛出去,「噗通!」一頭栽進(jìn)了食堂后面的的漚肥池,糞水濺起老高。</p>
幾個年輕女工噗嗤笑出聲,不知誰帶頭唱起歌,</p>
“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偷雞摸狗無處逃……”</p>
糞坑濺起的污水糊了趙建國滿臉,圍觀工人哄笑著后退。</p>
陳錦繡倚著門框點煙,火星在指尖明明滅滅。</p>
爽嗎?</p>
當(dāng)然爽。</p>
但更爽的是瞥見人群外那道倉皇逃走的卷發(fā)身影。</p>
王麗娜攥著飯票的手在發(fā)抖,轉(zhuǎn)身往廠長辦公室跑去了。</p>
陳錦繡嗤笑,彈了彈衣角不存在的灰。</p>
“蠢貨,告狀前先想想,你爸貪污的賬本,可還在我兜里呢�!�</p>
果然,大喇叭很快炸響——</p>
「陳錦繡同志,立即到廠長辦公室!」</p>
她掐滅煙頭,慢悠悠邁步,經(jīng)過糞坑時瞥了眼撲騰的趙建國,</p>
“孫子,你猜王廠長更怕貪污曝光……還是更想保他閨女的小情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