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瑤兒，能入宮伺候圣上是多大的福氣，如今你尚未進蘇家門，讓竹枝苑里那個嫁過去也未嘗不可�！�</p>
指尖被溫?zé)岬氖终莆罩沃ガ幝犞赣H為她籌謀規(guī)劃。</p>
回想起上輩子故意找茬的毒打，洗不完的衣服，雙手從未好過的凍瘡，為了茍活忍著惡心也得吃下去的泔水……</p>
指尖傳來的暖意摻著冰碴子，戳得手指生疼。</p>
仿若又回到了到洗衣院剛長凍瘡的那年……</p>
她打了個寒顫。</p>
這天大的福氣，誰要去誰去！</p>
她宋芝瑤，無福消受！</p>
“母親若怕我受苦，多貼補瑤兒些嫁妝便是了。硯郎學(xué)問極好，終有一日高中，瑤兒還指望他請封誥命呢！”</p>
“至于入宮，就讓給妹妹去吧�！�</p>
“原本她就是要去侯府的，如今去不成了，入宮這好事，就當(dāng)補償她了。”</p>
陸氏看著自己嬌寵長大的嫡女，鉚足了勁兒要到蘇家過那貧苦日子，頭疼欲裂。</p>
那蘇硯修就算再有學(xué)問又如何呢？</p>
高中了狀元又如何呢？</p>
就憑那一貧如洗的家世，沒有銀錢打點，就算入了翰林，一輩子就是個修書的五品官。</p>
五品小官的正妻，拿什么和后宮的小主比較？！</p>
陸氏說著軟話，借與宋父商量為由，一拖便是十來天。</p>
距離選秀的日子僅剩半月。</p>
見宋芝瑤還未說服陸氏，宋枝意暗自搖頭。</p>
不想兩輩子了，還是如此蠢笨。</p>
她便幫幫嫡姐，圓了她要嫁入蘇家的心愿吧。</p>
不日，京都最有名的戲班子梨園春，排了臺好戲《金玉緣》——</p>
官家女崔玉英為愛先斬后奏嫁給窮書生，窮書生高中狀元為賢妻請封誥命。</p>
宋芝瑤到主院欲尋陸氏出門看戲，卻得知，表妹父親，禮部郎中藍大人正是主理選秀一事的三位大人之一！</p>
“二姑娘，大姑娘出門尋藍家小姐去了�！辟N身丫鬟絳李回稟道。</p>
宋枝意點頭。</p>
她把飯喂都到嘴邊了，希望宋芝瑤別讓她失望吧。</p>
三月上旬。</p>
藍大人在下朝前遞交了選秀名單，下朝后便被宋父邀請至宋府府上。</p>
待送走藍大人，宋父到主院發(fā)了好大一通火，宋芝瑤被罰跪祠堂三日！</p>
子夜。</p>
梆子已敲過三聲。</p>
從公務(wù)中抬起頭來，宋父捏了捏眉心。</p>
此刻，他才有空閑細思宋枝意入宮一事。對這個女兒，他并未給予過太多關(guān)心。</p>
如今已成定局，他總要做出些表示，讓宋枝意能為宋家所用。</p>
“來人，去竹枝苑�！�</p>
白姨娘見到為宋父掌燈的火光時，正就著殘燭給宋芝瑤趕制香囊。</p>
一時不察，銀針戳進指尖，血珠子洇在月白綢緞上，暈出一片紅梅。</p>
“婉娘怎么如此不小心，”宋父假裝關(guān)心，掏出帕子為白姨娘拭去指尖血跡，“知你醉心繡藝，天色這般晚，也要愛惜眼睛�！�</p>
好一通寒暄下，宋父這才告訴白姨娘，宋枝意即將入宮，他有意抬她為平妻，讓宋枝意有個嫡女身份。</p>
“意姐兒要入宮了，”宋父抬手，輕撫她鬢角黑絲，“你和意姐兒，總該有這份體面�！�</p>
“明日開祠堂，可別忘了時辰。”</p>
燭火熄滅，窗外竹影婆娑。</p>
白姨娘望著那抹消失在夜色中的鴉青袍角，忽的將臉埋入枕巾中，滾燙的淚浸透絲綿，卻并未發(fā)出半份嗚咽。</p>
她十六歲與宋云赫私奔，如今已三十有二。</p>
將近二十年，才從妾室成了能給女兒嫡女身份的平妻……</p>
次日。</p>
“吱呀——”</p>
卯時未至，祠堂的三重門被推開。</p>
昏昏欲睡的宋芝瑤驚醒，滿懷期待轉(zhuǎn)身望向門口，她故意扯落幾縷發(fā)絲，顯得更加憔悴。</p>
父親定是原諒她，派人來接她出祠堂了吧！</p>
若父親看到她如此憔悴，定是心疼極了。</p>
她可得好好想想，從庫房中討要那些好物件兒作為補償！</p>
不時，宋家?guī)孜荒昙o(jì)較長的族老被攙扶著進入祠堂，卻始終未見宋父出現(xiàn)。</p>
見管家也進了祠堂，她忙讓知春攙起她，“可是父親消氣了？”</p>
管家并未回應(yīng)宋芝瑤的疑問，“今日開祠堂，是要記二姑娘入嫡支。”</p>
“怎么會……”</p>
“老爺說了，今日府上所有主子都得到齊，大姑娘這邊請�！惫芗掖怪燮ひ�。</p>
宋芝瑤搖搖欲墜，膝蓋疼得像是嵌了碎瓷。</p>
父親好狠的心！</p>
就因為她犯了點小過錯，罰跪祠堂還不夠，竟要用這種方式折辱她！</p>
鎏金香爐青煙騰起。</p>
宋枝意扶著白姨娘跨過朱漆門檻。</p>
宋枝意只穿了一身極其素凈竹青色對襟襦裙，發(fā)間帶了支竹葉樣式的纏花，此外沒有其他裝飾。</p>
隨著唱誦聲，宋枝意與白姨娘跪在蒲團上，朝祖宗牌位跪拜。</p>
三叔公翻開泛黃的族譜，狼毫筆蘸了朱砂：“宋氏第三十六代嫡次女枝意，母白氏婉柔，今扶為平妻�！�</p>
管家遞上托盤，“請二夫人、二姑娘給老爺夫人敬茶�！�</p>
宋父接過茶盞，一改平日淡漠，面容溫和，“……意姐兒，如今這進宮伴駕的天大福氣，是你嫡姐讓給了你�！�</p>
“入了宮，若得了圣寵，定要感念宋家對你的栽培，切莫辜負母親與嫡姐對你的照拂，你可記在心中？”</p>
陸氏坐在一旁，連連應(yīng)和，端的是一副慈母模樣。</p>
“意姐兒和瑤姐兒前后相差不過半年，在我心里，都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都是宋家的好姐兒。”</p>
“白妹妹是個好命的，抬了平妻入了族譜，意姐兒如今也是嫡出了�！�</p>
“若意姐兒選秀能入圣上的眼，搏個好前程，也算不枉費這些年我對意姐兒的養(yǎng)育了�！�</p>
宋枝意乖巧稱是，心中卻冷笑連連。</p>
這兩人果真是天賜良緣。</p>
一樣的虛偽！</p>
行啊，既然想看父慈子孝，那她就演！</p>
俯下身，宋枝意三跪九叩，帶著點哭腔，“女兒謹記父親母親教誨，定不忘宋家對女兒的悉心教養(yǎng)�！�</p>
大開大合的叩拜禮，衣裙下的青色布鞋也適時顯露了出來。</p>
鞋子雖干凈，鞋跟處卻已然褪了顏色，鞋面未繡一絲花樣。</p>
就連宋芝瑤身邊的大丫鬟知春的鞋，都要比這好上不少。</p>
闔上族譜的三叔公抬眼，便見宋枝意的窘迫模樣，衣衫簡陋，卻氣質(zhì)不俗。</p>
若她一朝得勢……</p>
心中合計，他決心買宋枝意一個好。</p>
“云赫啊，枝意丫頭也該打理打理，這般面圣，豈不是丟了我宋家顏面！”</p>
“入宮的行頭，便按芝瑤丫頭的嫁妝單子置辦吧�！�</p>
宋芝瑤一聽，再也忍不住怒意，“三叔公，入宮選秀一事并非板上釘釘，何必如此大費周章！”</p>
三叔公睨了她一眼，“云赫小子，你意如何？”</p>
“是我考慮不周了，一切按叔公的意思辦�！�</p>
宋父連連鞠躬。</p>
宋枝意不語，埋進蒲團的臉上帶了三分笑意。</p>
選秀本也不看重秀女嫡庶，嫡女身份，宋父一句話不痛不癢地便給了。</p>
銀錢是一點不提，靠白姨娘這些年攢的嫁妝，可沒法在后宮開路！</p>
虧得是族中這位三叔公，最會看人臉色。</p>
不枉費她專挑了這一身衣裳！</p>
眾人離開祠堂。</p>
宋芝瑤由知春扶住慢慢挪著，直至長輩們消失不見，</p>
這才上前，作勢不經(jīng)意踩掉宋枝意的鞋跟，“妹妹這鞋，著實簡陋了些。”</p>
說罷，她身后的丫頭知秋上前撿起鞋子，</p>
“咚”地一聲——</p>
扔到了旁邊的觀賞湖里。</p>
宋枝意故作委屈，“嫡姐若是不喜，告訴妹妹一聲便是了，何必如此？”</p>
越過宋枝意，她幽幽開口，“當(dāng)世子寵妾的福氣你沒接住，這入宮的天大福氣，妹妹可得接牢了�！�</p>
“姐姐先在這祝愿妹妹，在后宮榮寵不衰了�！�</p>
她高揚起下巴，“芽青，把我房里那雙繡了東珠的豆綠色繡鞋，給二姑娘拿來，就當(dāng)是姐姐我給妹妹的賀禮了�！�</p>
原本打算，讓宋枝意在侯府老去，至少吃穿不愁。</p>
如今宋枝意非要入宮趟這一趟渾水，那便看看，她在后宮中能茍延殘喘幾天！</p>
宋芝瑤大笑著，揚長而去，儼然一副打了勝仗的樣子。</p>
宋枝意看著宋芝瑤翹到天上的尾巴，勾勾唇角，早已不見方才的委屈模樣。</p>
此刻的宋芝瑤應(yīng)該很得意吧……</p>
那便看看，這一世搶了好姻緣的宋芝瑤，在蘇家能如何風(fēng)光無限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