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輛馬車在街道一側(cè)緩緩?fù)７�(wěn)，一位身著深紅色官服的男子正從車上邁步而下。</p>
那官服的顏色，在正午的陽光下顯得格外莊重。</p>
來人是謝家長子，謝書聿。</p>
今日早朝后，皇上特意留了他，細(xì)致商議過幾日鎏金宴的各項(xiàng)安排。</p>
所以謝書聿回府的時辰便比往日晚了些。</p>
可馬車還未停穩(wěn)，便看到了方才那一幕。</p>
謝錦昭只聽著一陣陣悶悶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最終在她面前停了下來。</p>
她緩緩抬起頭，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瞇起眼眸，透過光暈，望見了來人的側(cè)臉輪廓。</p>
男人身著官服，一絲不茍，官袍的線條硬朗而肅穆，如同他本人給人的感覺。</p>
棱角分明的面龐上，神色沉靜，并無太多情緒外露，唯有那雙微微上挑的劍眉，凜冽而帶著壓迫感，令人望而生畏。</p>
不怒自威的氣勢，頃刻間便籠罩四周。</p>
他似是察覺到了謝錦昭的目光，眼眸微垂，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p>
目光交匯，卻恰好撞上那雙盈滿淚光的桃花眼。</p>
那雙眼中，水霧朦朧，楚楚可憐，卻又帶著一絲倔強(qiáng)。</p>
謝書聿心頭微動，跪在面前的女子，眉眼間似曾相識，但他可以確定，他并不認(rèn)識此人。</p>
“你是何人，膽敢在國公府門前喧嘩放肆！”</p>
陰沉的聲音自身前傳來，瞬間壓下了周圍原本嘈雜的議論聲。</p>
謝書聿是當(dāng)今圣上親封的尚書令，執(zhí)掌六部，手中的實(shí)權(quán)甚至超越了如今的謝國公，金陵城中，無人不懼他三分。</p>
他將官帽摘下，遞給身后的隨從，緩緩走到府門前。</p>
“父親，究竟發(fā)生了何事？”</p>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最后又落在跪在地上的女子身上，細(xì)細(xì)打量著。</p>
莫非又是府中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在外面惹出了什么禍端？</p>
謝威被問得一時語塞，憋了半天，愣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p>
而站在一旁的林氏見謝書聿來了，早已按捺不住，拉著謝書聿的衣袖，就開始裝腔作勢地哭訴起來。</p>
“聿兒，此事不怪你父親，府中近來本就諸事不順，若是讓謝錦昭這般帶著牌位硬闖，實(shí)在是不吉利啊……”</p>
林氏語帶哽咽，還想繼續(xù)往下說，卻不料謝書聿在聽到“謝錦昭”三個字時，就已臉色驟變，猛地甩開了林氏拉扯著他的手。</p>
他疾步走到謝錦昭面前，腳步在她身前頓住，挺拔的身軀如同山岳般，在少女身上投下一片陰影。</p>
謝書聿就那樣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她，站了許久。</p>
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親妹妹？</p>
謝書聿心頭一震。</p>
當(dāng)年母親難產(chǎn)而逝，那一年他才五歲，懵懂無知，只記得平日里溫柔慈愛的母親，是因?yàn)樯逻@個妹妹才離開了他，幼小的心靈深處，對謝錦昭竟滋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怨恨。</p>
可當(dāng)他真正看清眼前女子的模樣時，那單薄的身軀微微顫抖，就那樣孤零零地跪在自己面前，狼狽至極，他心中那點(diǎn)微末的恨意，竟一絲也無存。</p>
或許是血脈相連的本能反應(yīng)，亦或是憐憫之心作祟，謝書聿鬼使神差般地朝著謝錦昭伸出了一只手。</p>
墨色的長發(fā)凌亂地遮住了謝錦昭的面容，她只能看到一只干凈而修長的手，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p>
其實(shí)，從謝書聿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知道了他的身份。</p>
那是她血脈至親的哥哥，十五年未曾謀面的哥哥。</p>
謝錦昭遲疑了一下，將被汗水浸濕的小手，緩緩地放在那寬大的手掌之中。</p>
借著謝書聿的力道，她緩緩站起身子。</p>
就在她站直身體的那一刻，一直被她護(hù)在懷中的牌位，也毫無遮擋地呈現(xiàn)在謝書聿面前。</p>
周遭的空氣瞬間凝固。</p>
謝書聿何等聰慧，只一眼，便已洞悉了所有。</p>
母親的牌位，委屈的妹妹，還有父親和姨娘臉上那副欲言又止，驚慌失措的表情。</p>
剛才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已然猜出了大概。</p>
“給我！”</p>
謝書聿指了指母親的牌位，語氣不再像方才那般冰冷生硬，反而帶著些許溫柔。</p>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謝錦昭手中的牌位，只覺得入手沉甸甸的。</p>
謝書聿捧著牌位，走到謝威面前。</p>
“父親，母親可以入府了嗎？”</p>
語氣雖是詢問，可在場眾人皆能聽出，他話語中帶著一絲質(zhì)問和隱怒。</p>
謝威被謝書聿的氣勢所懾，原本的怒火也消散了大半，站在一旁的林姨娘更是大氣都不敢出。</p>
謝書聿如今是朝廷新貴，圣眷正隆，年紀(jì)輕輕便已官拜尚書令，前途不可限量。</p>
謝威縱然是國公，也不會在這么多人面前，隨意拂逆這個仕途得意的兒子。</p>
感受到謝書聿不容置喙的目光，謝威權(quán)衡再三，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p>
見父親頷首，謝書聿的語氣也緩和了幾分，只是淡淡道：“那便好�！�</p>
隨即，他小心翼翼地抱著母親的牌位，轉(zhuǎn)身便要邁入國公府的大門。</p>
此時，一直緊緊握著他手的謝錦昭，卻一動不動，愣在原地。</p>
她抬起頭，略顯不安地望著緊閉的府門，又看了看神色冷峻的哥哥，眼底滿是委屈。</p>
謝書聿很快便察覺到她的異樣，停下腳步，低頭看了一眼眼眶發(fā)紅的謝錦昭，又掃了一眼門口守著的家丁。</p>
那些家丁的表情，就像是在防賊一般。</p>
謝錦昭棺材子的身份，他自小便聽府里的下人議論過，可他向來不信鬼神之說。</p>
更別說，眼下這個人是自己的親妹妹。</p>
隨后謝書聿沉聲開口。</p>
“跟上！”</p>
他緊了緊握著謝錦昭的手，拉著她，朝著府門內(nèi)走去。</p>
可就在這時，身后卻傳來了一聲細(xì)軟的低吟聲。</p>
“我走側(cè)門就行，大人帶著我娘的牌位進(jìn)去就行。”</p>
大人！他的妹妹竟然喚他大人。</p>
如此生分的稱呼，讓謝書聿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心頭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癢癢的，有些生疼。</p>
不過算起來，今日是二人第一次正式見面。</p>
謝錦昭生下來的第二日就被送走了，不認(rèn)識他這個哥哥也是理所當(dāng)然。</p>
“謝家的大小姐，哪有走側(cè)門的道理！”</p>
謝書聿語氣帶著一絲慍怒，拉著謝錦昭的手，稍稍用力，便將她朝著自己身邊帶近了幾分。</p>
挺拔的身軀瞬間橫在謝錦昭與眾人之間，隔絕了來自四周的審視目光。</p>
謝書聿無視門口站著的那些家丁，直接帶著謝錦昭徑直朝著府內(nèi)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