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國公府正廳，沉水香在青銅獸爐中蜿蜒攀升，卻壓不住謝硯辭眉宇間的冷冽。他玄色錦袍上的暗金蟒紋在燭光下蟄伏，骨節(jié)分明的手握著狼毫，批閱公文的姿態(tài)如同在雕琢冰雕，寒氣四溢。案上堆積的卷宗，仿佛比外面喧囂的生辰宴更讓他感興趣。</p>
“砰！”雕花木門被毫不客氣地踹開，鎮(zhèn)南王世子沈昭頂著晃悠的東珠玉冠闖進(jìn)來，活像只花孔雀：“表哥！我的好表哥！全京城有頭有臉的都到齊了，就等你這個正主兒去開席！縣令巴巴送來二十個水靈靈的舞姬給你添彩頭，你倒好，擱這兒裝什么清心寡欲的活菩薩？”</p>
謝硯辭筆鋒未停，聲音如碎冰相撞：“生辰宴，徒增靡費，不必�！�</p>
“哎喲喂！”沈昭夸張地捂住心口，一屁股霸占了他的太師椅，順手撈起一串葡萄，“聽聽這話，多傷人心！人家縣令一片心意，你直接退回去？這不是打人臉，是拿鞋底子抽��！再說了，”他擠眉弄眼，“看看怎么了？就當(dāng)……鑒賞藝術(shù)品？”</p>
謝硯辭終于擱筆，抬眸，那眼神冷得能凍住香爐里升騰的煙：“君子修身克己，沉溺聲色，乃……”</p>
“停停停！打住！我頭疼！”沈昭跳起來，熟練地捂住耳朵，“又來這套！行行行，你清高！你了不起！那好歹去看看？就當(dāng)……視察民情？萬一里面藏著細(xì)作呢？”他胡攪蠻纏地拽起謝硯辭的胳膊往外拖。</p>
管家適時出現(xiàn)，躬身道：“世子，縣令送來的舞姬，已在偏廳候著了。”</p>
謝硯辭眉頭擰得更緊，沈昭卻像得了圣旨：“聽見沒聽見沒？候著呢！走走走！”</p>
偏廳。</p>
二十名少女垂首屏息，空氣凝滯。金悅珠混在中間，微微抬眼，精準(zhǔn)地捕捉到那個被沈昭生拉硬拽進(jìn)來的身影。</p>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如舞臺追光燈般打在他身上。玄色錦袍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完美比例，那張臉在清輝下更顯輪廓深邃，薄唇緊抿，下頜線繃得如同刀削。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禁欲氣場，卻又該死的引人犯罪。</p>
金悅珠的心跳，誠實地加速了一下。但下一秒，她眼底燃起的是評估獵物價值的銳光：頂級硬件，SSR+配置，高冷人設(shè)……嘖，這KPI含金量十足！</p>
“不過爾爾�！敝x硯辭淡漠的目光掃過人群，如同掠過一排沒有生命的擺件，聲音毫無波瀾，“管家，送……”</p>
“世子且慢！”</p>
清越的女聲如珠落玉盤，瞬間打破了偏廳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踏出隊列的金悅珠身上。</p>
她今日可下了血本——用從隔壁舞姬小紅那兒“友好協(xié)商”來的劣質(zhì)胭脂，精準(zhǔn)復(fù)刻了現(xiàn)代女團(tuán)舞臺妝精髓：杏眼被炭筆勾勒得嫵媚含情，蒼白臉頰暈開恰到好處的粉嫩，唇瓣點染著誘人的朱色。破爛粗布衣也掩不住她刻意調(diào)整過的站姿，脖頸修長，脊背挺直，像一株在廢墟中傲然綻放的野玫瑰。</p>
她盈盈下拜，姿態(tài)柔美，眼神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挑釁：“民女斗膽，愿為世子獻(xiàn)舞一支。若入不得世子的眼，任憑處置，絕無怨言！” 這話，直接把退路堵死，也把壓力甩給了謝硯辭。</p>
沈昭眼睛瞬間亮了：“嚯！有膽色！表哥，聽聽！就讓她舞一曲！不好看，我?guī)湍惆讶藖G出去！”</p>
謝硯辭眉頭緊鎖，那句“放肆”還未出口，金悅珠卻像沒聽見拒絕的信號，已然旋身至廳中空地。</p>
深吸一口氣，屏蔽周遭一切�，F(xiàn)代頂級夜店炸場的爵士鼓點在她腦中轟鳴！纖細(xì)腰肢猛地一塌，再如彈簧般彈起，水袖隨著她充滿力量感的甩臂動作“唰”地展開！沒有絲竹伴奏，她的身體就是樂器——腳尖點地是清脆的鼓點，腰肢扭動是性感的貝斯，旋轉(zhuǎn)騰挪間，發(fā)絲飛揚(yáng)，裙擺如烈焰綻放！</p>
她的舞，與所有溫婉含蓄的古典舞截然不同。大膽、奔放、充滿原始的野性與生命力！每一個眼神都像帶著鉤子，精準(zhǔn)地投向那抹玄色身影，眼尾暈開的胭脂在燭火下流轉(zhuǎn)，仿佛盛滿了醉人的毒酒。</p>
謝硯辭握著玉扳指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他見過無數(shù)舞姬，或柔媚，或清雅，卻從未見過如此……離經(jīng)叛道又?jǐn)z人心魄的舞姿！那眼神，那身段，那毫不掩飾的侵略性，像一團(tuán)火，蠻橫地撞碎了他冰封的世界，帶來一種近乎危險的灼熱感。</p>
一曲終了，金悅珠氣息微喘，額角沁出細(xì)汗，更添幾分活色生香。她穩(wěn)穩(wěn)收勢，再次行禮，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慵懶：“獻(xiàn)丑了�！�</p>
“好！絕了！”沈昭激動得拍案而起，恨不得原地鼓掌，“表哥！這舞絕了！比宮里那些端著架子的好看一百倍！必須留下！當(dāng)壓軸！”</p>
謝硯辭喉結(jié)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強(qiáng)迫自己從那團(tuán)灼人的火焰上移開視線，聲音卻不受控制地低沉了幾分，冰層下似有暗流涌動：“……既如此，暫且留下。生辰宴后，即刻遣散�！� 最后一句，不知是說給管家聽，還是說給自己聽。</p>
金悅珠低垂的眼睫下，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第一步，完美切入！KPI進(jìn)度條，啟動！</p>
夜，丫鬟廂房。</p>
小紅（紅衣少女）憂心忡忡地搓著手：“珠珠姐，你太大膽了！世子爺那眼神……嚇?biāo)廊肆�！萬一他秋后算賬……”</p>
金悅珠正對著模糊的銅鏡，往臉上敷著自制的花瓣蛋清蜂蜜面膜（感謝現(xiàn)代美妝博主知識儲備），聞言輕笑：“怕什么？他要是真鐵石心腸，當(dāng)場就把我叉出去了。留下，就說明有戲。”她指尖點了點鏡面，“記住，高冷禁欲的男人，往往最受不了‘反差萌’和‘不可掌控感’。”</p>
窗外，月光如水。金悅珠敏銳地捕捉到廊下細(xì)微的腳步聲。她悄悄挪到門縫邊——果然是謝硯辭！他獨自站在廊下，身影被月光拉得頎長孤寂，目光似乎……正投向她們廂房的方向？</p>
金悅珠嘴角勾起志在必得的弧度：很好，魚，開始對餌感興趣了。下一步，得讓他主動咬鉤！</p>
翌日清晨。</p>
金悅珠是丫鬟院里起得最早的。她用井水冰鎮(zhèn)過的自敷面膜（物理降溫縮毛孔），再次優(yōu)化了氣色。又溜進(jìn)國公府的花園，采擷帶著晨露的野花，靈巧地編成一只別致的發(fā)環(huán)，斜簪在烏發(fā)間，清新脫俗又暗藏心機(jī)。</p>
目標(biāo)明確——花園練武場！</p>
果然，謝硯辭一身勁裝，長劍如龍，正在晨光中揮灑。劍氣森寒，帶著生人勿近的警告。</p>
金悅珠掐準(zhǔn)他收勢的瞬間，如同林間小鹿般“恰好”出現(xiàn)，盈盈一福，發(fā)間野花輕顫，晨露折射著細(xì)碎金光：“世子晨安。民女昨夜輾轉(zhuǎn)反側(cè)，深覺昨日之舞尚有不足，辱沒了世子清聽。今日特來請命，愿為世子生辰宴重新編排一支新舞，定叫世子耳目一新�！�</p>
謝硯辭收劍入鞘，動作利落。目光掃過她鬢邊那朵還沾著露水的野花，又迅速移開，聲音依舊冷硬：“不必多此一舉�！�</p>
“哦？”金悅珠微微歪頭，杏眼里瞬間氤氳起一層恰到好處的水光，長睫如受傷的蝶翼般輕顫，聲音帶著一絲委屈的自嘲，“是了……是民女癡心妄想了。世子身份尊貴，生辰宴何等隆重，豈是我這等出身微賤之人配獻(xiàn)舞的？昨日能得世子一時憐憫留下，已是天大的恩典……” 她越說聲音越低，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p>
“我并非此意！”謝硯辭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急促。說完才覺失態(tài)，耳根微微發(fā)熱。他從未遇到過如此……直白又難以招架的女子！那些世家貴女，哪個不是端莊守禮，何曾有人敢在他面前這般作態(tài)？偏偏這作態(tài)，竟讓他心頭莫名一緊。</p>
看著謝硯辭略顯倉促、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金悅珠臉上的委屈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獵人目睹獵物踏入陷阱的愉悅笑容。</p>
“小樣兒，跟姐玩高冷？”她捻了捻指尖殘留的花瓣，“姐用現(xiàn)代綠茶話術(shù)和PUA推拉技巧，分分鐘讓你破防！”</p>
接下來的日子，金悅珠化身“卷王”。白天，她在偏僻的花園一角，將現(xiàn)代街舞、芭蕾的爆發(fā)力與柔美，巧妙融入古典舞的框架，編排出一支融合東西方精華的“殺手锏”舞蹈。每一個動作都精心設(shè)計，確保能精準(zhǔn)狙擊謝硯辭的審美點。</p>
晚上，她也沒閑著。憑借頂級白富美的社交天賦和一點小恩小惠（比如分享自制面膜），迅速在丫鬟和低等仆役中建立起自己的“情報網(wǎng)”。國公府的人員構(gòu)成、大致規(guī)矩、甚至一些隱秘的八卦（比如哪個管事娘子愛貪小便宜），都成了她“絕地求生”地圖上的標(biāo)記點。</p>
而謝硯辭，這位“古板世子”，也悄然發(fā)生著變化。他出現(xiàn)在花園“路過”的頻率顯著增加。有時是練劍后“恰好”停留，有時是處理公務(wù)“需要”透透氣。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穿過花木扶疏，落在那抹靈動的身影上�？粗龑Ｗ⒌卣{(diào)整舞步，看著她因一個動作不滿意而懊惱地跺腳，看著她對著陽光舒展身體時，那截不盈一握的腰肢……他握劍的手會無意識地收緊，胸腔里某種陌生的情緒在悄然滋生。</p>
生辰宴前夜。</p>
金悅珠正在簡陋的住處，最后一次調(diào)整舞裙的細(xì)節(jié)，力求完美。小紅突然臉色煞白、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來，聲音帶著哭腔：“珠珠姐！不好了！出大事了！”</p>
“慌什么？”金悅珠頭也不抬，手指靈活地系著裙帶，“天塌了？”</p>
“比天塌了還可怕！”小紅急得直跺腳，“是春桃！那個管灑掃的二等丫鬟！她跑去跟管事的李嬤嬤告狀了！說你編排的舞是……是狐媚惑主的邪舞！傷風(fēng)敗俗！會壞了國公府和世子的清譽(yù)！李嬤嬤已經(jīng)報給世子了！世子……世子震怒，說、說要取消你的節(jié)目，還要把你……把你趕出去！”</p>
空氣瞬間凝固。</p>
金悅珠系裙帶的手指頓住，緩緩抬起頭。燭光映照下，她臉上沒有絲毫驚慌，反而緩緩綻開一個艷麗至極、卻又冰冷刺骨的笑容。那笑容，像淬了毒的曼陀羅花。</p>
“哦？狐媚惑主？邪舞？”她慢條斯理地重復(fù)著這兩個詞，眼底寒光乍現(xiàn)，“看來，是有人覺得姐擋了她的道，或者……單純看姐不順眼？”</p>
小紅被她這笑容嚇得一哆嗦：“珠、珠珠姐，怎么辦啊？世子他……”</p>
“世子？”金悅珠嗤笑一聲，優(yōu)雅地站起身，撫平裙擺上最后一絲褶皺，眼神銳利如刀，“他震怒？正好。省得姐費心思去‘勾引’了�！�</p>
她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看向主院方向燈火通明，唇角勾起勢在必得的弧度：</p>
“想把我踢出局？呵，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這壓軸的位置，姐坐定了！”</p>
“這場好戲，姐不僅要當(dāng)主角，還要當(dāng)導(dǎo)演！”</p>
“至于那個告黑狀的……”金悅珠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算計，“等著，姐讓她知道，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