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紹輝，嫂子沒你讀的書多。要不，你給小丫頭取個名吧？”</p>

    西廂房，女人正逗弄襁褓里的嬰孩。</p>

    “我取名？嫂子，我不行，我……”</p>

    “孩兒她爸走了，你是親叔，你不給她取誰來�。慨�(dāng)初要不是你照顧我們娘倆，又讓弟妹把輕松的活讓給我，我可能見不到囡囡了�！�</p>

    女人眼眶紅了，哽咽道，“我們母女欠你的恩，不知什么時候還得完，一個名字又算什么？”</p>

    “那行，我去找老張借字典，保證取個好聽的！”</p>

    “……”</p>

    隔壁東廂房，襁褓里的何縈縈被說話聲吵醒，緩緩睜開眼。</p>

    頭頂是洗得干凈的蚊帳，松軟的棉花裹著自己特有安全感，墻上掛著紅色萬年歷，日期是1987年10月15號。</p>

    是的，她穿了。</p>

    從一個年紀(jì)輕輕得癌癥的患者，穿到八零年代喬家村的一戶人家。</p>

    地上那位小姑娘是她二姐，對上妹妹忽閃的大眼睛，聲音嘹亮：“媽！妹妹醒了！”</p>

    沒多久，腳步聲匆匆。</p>

    “囡囡醒了啊？是不是餓了？”</p>

    何縈縈被一雙寬厚有力的手臂抱在懷里，輕輕晃動，親媽何朝花（zhao）慈愛地看著她，嘴里發(fā)出哄人的“哦，哦”聲。</p>

    三丫踮腳扒拉襁褓：“妹妹真可愛，比隔壁的可愛多了。”</p>

    一說話露出兩豁風(fēng)的缺牙床，口水噴了何縈縈一臉。</p>

    唉，穿來一個月，何縈縈都習(xí)慣了。</p>

    說到隔壁，她爹興奮回來，對嫂子說：“……你覺得囡囡叫喬榆怎么樣？桑榆未晚，為霞滿天，正好她出生那日是個黃昏日，夕陽很美�！�</p>

    搖晃的動作停了一瞬，親媽何朝花的臉色也變了。</p>

    何縈縈奶都不吸了，豎直耳朵聽八卦。</p>

    “喬榆，喬榆�！�</p>

    女人很開心：“真好聽，還是你有學(xué)問，不像我和你哥沒讀過書，給小光取的名就不好聽……”</p>

    “要是你哥還在，肯定也很喜歡。你瞧，榆丫頭多粘你，在你懷里睡得可真香，也許，你讓她想起了父親的味道……以后我們娘倆有你照顧，他在地下也能放心了�！�</p>

    “大哥走了，我就是孩子的父親，照顧你們是我應(yīng)該做的。哎，嫂子您別哭了，我哥看到也會難受的。”</p>

    “害，你瞧我……一切都好起來了，哭什么呢�！�</p>

    越往下聽，何朝花面色越沉。</p>

    上一次見丈夫這樣，還是老大出生。</p>

    何朝花想，丈夫可能心疼嫂子失去了大哥，少了靠山，憐惜嫂子拼死生下遺腹子，以后拉扯兩孩子不容易。</p>

    不能生氣，要有容人的度量。</p>

    何朝花說：“三丫，把你爸喊過來也給囡囡取名吧�！�</p>

    “好嘞！”三丫憤憤起身，轉(zhuǎn)身出去，“爸，你給嬸嬸取完名的字典，能不能借我哥，讓他給妹妹取幾個唄？”</p>

    她特意在門口喊的，聲音又大，左鄰右舍都聽到了。</p>

    喬紹輝從屋里尷尬出來，罵罵咧咧：“你這孩子，嘴里咋沒把門的！”</p>

    “嘿嘿�！�</p>

    木門“咯吱”推開。</p>

    喬紹輝走進(jìn)來，往襁褓探頭看了幾眼。</p>

    何縈縈連半個眼神都沒落他身上。</p>

    沒興趣。</p>

    因為她出生快一個月了，竟然沒見過親爸幾面。</p>

    由此，她得出一個結(jié)論，她爹稀罕隔壁嫂子，壓根就不稀罕她！</p>

    何朝花壓了壓怒氣，沒提剛才的事。</p>

    畢竟兩口子過日子，誰也不是奔著吵架去的。</p>

    她將孩子遞給丈夫，笑著說：“你抱抱呢，小閨女格外粘大人，也不認(rèn)生�！�</p>

    “我哪會抱孩子�！�</p>

    媳婦堅持，喬紹輝皺眉，還是接過了。</p>

    何縈縈才不稀罕這冷漠的父愛，鼓足了一把吃奶勁。</p>

    呼！心滿意足尿出來了。</p>

    喬紹輝驚呆了：“這孩子怎么到處尿？榆丫頭就不瞎尿�！彼�忙把屎孩子還給何朝花，“取名要什么字典？就叫喬小翠吧！”</p>

    看到便宜爹吃癟的樣子，何縈縈還沒來及得樂，瞪圓了眼。</p>

    這名字也太太太難聽了！</p>

    三丫滋溜鼻涕：“爸，你真偏心�！�</p>

    何朝花一邊給閨女換尿片，一邊說：“名字不行。老大取了幾個名，你看看哪個好？”</p>

    桌上泛黃的筆記本攤開，上面畫著幾行鬼畫符的字。</p>

    丑！學(xué)費全浪費了！</p>

    喬紹輝收回目光：“都行，你看著取。對了，隔壁村的電桿早上被風(fēng)刮倒了，晚上我要修電線，忙得很，哪有閑工夫。”</p>

    走到門口停住，勃然大怒：“老大！那破毛衣能不能別織了，一個大男人天天就知道織織織，哪個男娃像你這樣？沒出息的東西！”</p>

    是了，角落有個一直沒出聲，是她那神出鬼沒但愛織毛衣的大哥。</p>

    何朝花本就不是溫婉性子，積攢的怒氣涌上心頭，破口大罵：“我兒女再差，也好過你上趕著照顧嫂子，給人家閨女取桑榆未晚，自家閨女取名敷衍了事！虧你還是當(dāng)?shù)���！老娘不稀罕你給閨女取，老大，關(guān)門送狗。”</p>

    喬紹輝被推了出去，暴跳如雷：“你別滿嘴噴糞，那是你親嫂子！大哥不在了，我們就有照顧的必要！</p>

    “你閨女有老大幫忙取，她閨女有人幫嗎？小光字都不認(rèn)識怎么取，我不取難道叫你個外人�。恳患胰丝傆杏嬢^，日子還過不過？！懶得跟你吵�！�</p>

    他罵他的，屋里幾人已經(jīng)開始討論名字了。</p>

    老大指著第二排，“媽，我喜歡這個，你覺得呢？”</p>

    “三丫，你覺得哪個適合妹妹？”</p>

    三丫裝模作樣地看了半晌，跟個小大人似的：“這個好�！�</p>

    “你倆選的一樣，那就叫縈縈吧�！�</p>

    何朝花舉起小閨女，笑瞇了眼：“縈縈，我的小縈縈�！�</p>

    哇！跟她前世的名字一樣。</p>

    縈縈眼睛都亮了，張嘴咯咯笑，笑得口水直流。</p>

    一家人手忙腳亂給她擦口水。</p>

    “媽，你看妹妹笑了�！�</p>

    “她肯定喜歡這個名字！”</p>

    看著娘和大哥開心逗妹妹，三丫越想越氣，她爹偏心不是一兩次了。</p>

    她溜到外面，堂哥喬光又在小孩堆里炫耀：“這是小叔給我買的糖！”</p>

    三丫氣哭了，她和大哥都沒吃過！</p>

    她沖到人堆里，拖著喬光就往東廂房走。</p>

    她個子高，肩寬背厚，力氣隨了何朝花。</p>

    喬光憤怒又羞恥，他比三丫大幾歲，竟然被她像擰小雞仔一樣：“喬賤人，你放開老子嗚嗚嗚——”</p>

    到了房間，三丫將人扔在地上。</p>

    喬光被扔懵了，揉著屁股嗷嗷叫：“喬賤人你要是再敢打我，我就讓小叔賣了你！把你賣到山溝溝陪老男人睡覺！生一窩娃，累不死你！”</p>

    “啪啪——”</p>

    三丫擼起袖子，左右開弓，“你和你媽是妖精轉(zhuǎn)世嗎？天天裝精裝怪要這要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