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達康書記啊，情況我了解了，我認為必要的時候….”</p>

    祁亮恢復意識的時候，腦子還是嗡嗡作響的。</p>

    話說到一半，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p>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對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說話。</p>

    男人的發(fā)際線有點高，眼袋很重，眼神卻格外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p>

    周圍是刺耳的警笛聲，紅藍交錯的警燈將每個人的臉都映得一片慘白。</p>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汽油味，還夾雜著什么東西燒焦后的刺鼻氣味。</p>

    “必要的時候怎么樣？”</p>

    西裝男人眉頭緊鎖，向前逼近一步，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p>

    “祁廳長，都火燒眉毛了，你倒是快說��！”</p>

    祁廳長？</p>

    祁亮的大腦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瞬間清醒。</p>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身上。</p>

    筆挺的白色警用襯衫，肩上扛著醒目的肩章，胸前掛著工牌。</p>

    祁同偉。</p>

    漢東省公安廳廳長。</p>

    祁亮，不，現(xiàn)在的祁同偉，心里狠狠地罵了一句。</p>

    他穿越了。</p>

    而且是穿到了自己剛剛看完大結(jié)局的《人民的名義》里，成了全劇最大的悲情反派。</p>

    漢東省公安廳長祁同偉。</p>

    眼前這位發(fā)際線堪憂、氣場逼人的，不就是那位一心只愛GDP的達康書記嗎。</p>

    再看看不遠處那沖天的火光，還有黑壓壓一片、情緒激動的人群。</p>

    大風廠！</p>

    強拆！</p>

    工人護廠，縱火抗議。</p>

    這不就是一切悲劇的開端嗎！</p>

    原劇里，祁同偉就是在這里，為了討好李達康，主動提出要鳴槍示警，武力清場。</p>

    這個餿主意不僅沒討到好，反而成了日后政敵攻擊他的把柄，說他漠視群眾生命，手段粗暴。</p>

    更要命的是，他記得清清楚楚，現(xiàn)在可有好幾家媒體在現(xiàn)場搞直播呢。</p>

    這時候下令開槍，那不是把刀親自遞到別人手上，還求著人家捅自己一刀嗎？</p>

    “祁廳長？”</p>

    李達康見他半天不說話，臉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p>

    祁同偉猛地回神，腦子飛速運轉(zhuǎn)。</p>

    不行，絕對不能按原劇情走。</p>

    想活命，就得從現(xiàn)在開始，把祁同偉這個“勝天半子”的棋盤，徹底給它掀了！</p>

    他的目光越過李達康的肩膀，死死盯住那片熊熊燃燒的廠房。</p>

    一個被他忽略的細節(jié)，此刻卻像救命稻草一樣，從記憶深處浮現(xiàn)出來。</p>

    汽油庫！</p>

    廠里有一個存著二十噸汽油的汽油庫！</p>

    他深吸一口氣，那股嗆人的煙味反而讓他更加冷靜。</p>

    “咳�！�</p>

    他清了清嗓子，剛才那種急于表現(xiàn)的諂媚姿態(tài)消失得無影無蹤。</p>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容置喙的嚴肅與沉穩(wěn)。</p>

    他沒有回答李達康剛才的問題，反而轉(zhuǎn)了話頭，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p>

    “達康書記，消防車到哪兒了？”</p>

    李達康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他會問這個。</p>

    “已經(jīng)在路上了，但路被堵了，一時半會兒過不來�！�</p>

    他的語氣里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煩躁。</p>

    心思顯然還全在怎么把這群“刁民”清走，好讓拆遷隊順利進場。</p>

    祁同偉的視線從火場收回，直視著李達康的眼睛。</p>

    “來不及了。”</p>

    “什么來不及了？”</p>

    李達康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p>

    “現(xiàn)在是救火重要，還是你這個公安廳長在這里跟我打啞謎重要？”</p>

    祁同偉沒有被他的氣勢嚇倒，反而向前一步，與他并肩而立，同樣望向那片火海。</p>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凝重。</p>

    “達康書記，據(jù)我所知，大風廠里有一個汽油庫，存量至少在二十噸以上。”</p>

    “你說什么？”</p>

    李達康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的怒氣瞬間被難以察覺的恐懼所取代。</p>

    二十噸汽油？</p>

    那玩意兒要是炸了，別說他這個市委書記，恐怕整個漢東省的領(lǐng)導班子都要抖三抖。</p>

    他猛地扭頭，看向身邊的市局負責人趙東來。</p>

    “東來！有這回事嗎？”</p>

    趙東來滿頭大汗，早就被眼前這陣仗搞得焦頭爛額，此刻被點名，一個激靈，趕緊立正回答。</p>

    “報告書記，報告廳長！確…確有其事！我們的人正在努力疏散人群�！�</p>

    “但是…但是工人們情緒太激動了，根本不讓我們靠近火場核心區(qū)！”</p>

    趙東來的聲音都在發(fā)顫。</p>

    這下，李達康的臉色徹底白了。</p>

    他滿心都是他的光明峰項目。</p>

    滿心都是他的政治抱負，卻差點忽略了這個足以把他炸得粉身碎骨的巨大隱患。</p>

    如果真的出了事，別說強拆了，他李達康的政治生命也就到此為止了。</p>

    這一刻，他再看身邊的祁同偉時，眼神已經(jīng)完全變了。</p>

    不再是看一個急于鉆營的下屬，而是看一個在關(guān)鍵時刻能穩(wěn)住局面的主心骨。</p>

    祁同偉沒有理會李達康復雜的眼神。</p>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p>

    他轉(zhuǎn)過身，面對著現(xiàn)場所有警容嚴整的干警，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力量。</p>

    “同志們！”</p>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p>

    “我知道，我們的職責是維持秩序，是處置暴亂！”</p>

    “但今天，在這里，在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受到嚴重威脅的時刻！”</p>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又緊張的臉龐。</p>

    “我們首先是人民警察！”</p>

    “人民警察的責任是什么？是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p>

    “現(xiàn)在，大火就在眼前，一個巨大的炸彈隨時可能引爆！我們不能光等著消防車來！”</p>

    他伸出手指，不是指向鬧事的人群，而是指向那片吞噬一切的火焰。</p>

    “我命令！”</p>

    “市局負責人趙東來！”</p>

    “到！”</p>

    趙東來下意識地挺直了胸膛，大聲應道。</p>

    “立刻組織所有警力，配合現(xiàn)場工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滅火設(shè)施，建立隔離帶�！�</p>

    “全力阻止火勢向汽油庫蔓延！”</p>

    “我們的任務，不是清場，是救火！”</p>

    “是救人！”</p>

    擲地有聲的話語，在混亂的現(xiàn)場回蕩，竟蓋過了那噼啪作響的燃燒聲。</p>

    李達康怔住了，他看著祁同偉堅毅的側(cè)臉，心中五味雜陳。</p>

    他本以為祁同偉會提出更激進的手段，來迎合他強硬的執(zhí)政風格。</p>

    可他沒有。</p>

    他選擇了最穩(wěn)妥，也最正確的一條路。</p>

    是啊，跟二十噸汽油比起來，一個大風廠的拆遷，又算得了什么？</p>

    趙東來只是短暫地猶豫了一秒鐘，立刻反應過來。</p>

    “是！保證完成任務！”</p>

    他敬了一個標準的禮，轉(zhuǎn)身就跑去組織人手了。</p>

    看著趙東來帶著警察們沖向火場的背影，祁同偉才稍稍松了口氣。</p>

    背心，已經(jīng)濕透了。</p>

    剛才那一番話，幾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p>

    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和原來的祁同偉，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路。</p>

    他不想跪著往上爬，更不想最后在孤鷹嶺上吞槍自盡。</p>

    他想站著，堂堂正正地，把這一世活下去。</p>

    “祁廳長�！�</p>

    李達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語氣里沒有了之前的急躁，反而多了復雜的情緒。</p>

    “你…很好�！�</p>

    祁同偉轉(zhuǎn)過頭，迎上李達康的目光，表情平靜。</p>

    “達康書記，這是我應該做的�！�</p>

    他的眼神清澈，沒有一絲一毫的諂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