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喪門星克夫命，帶錢改嫁便宜外人！”</p>
周桂香慢慢睜開眼睛，只覺得雙眼腫痛，視線模糊，像是哭了許久，嗓子干澀的仿佛吞了沙子。</p>
耳邊傳來一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話，是她婆婆找老婆子在丈夫死后經(jīng)常念叨她的。</p>
難道她這么倒霉，含恨而終還又在地府碰上了欺壓她一輩子的婆婆？</p>
“奶奶，你拿著這錢我媽肯定沒意見�！�</p>
熟悉的一本正經(jīng)的聲音瞬間喚回了周桂香的神智。</p>
克夫？錢？</p>
瞬間記起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周桂香立馬掙扎著起身阻止：“等等！”</p>
只是她哭的太久，兒女們連口水都不知道給她倒，她一站起來便眼前一黑，聲音也嘶啞難聽，勉強能發(fā)出聲。</p>
等好不容易緩過來，周桂香立刻打量周圍環(huán)境，破舊的土坯房，意思性地掛了兩條白布，堂屋中間擺了一口破棺材。</p>
沒錯了，就是她丈夫出殯那天！</p>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婆婆語氣不善，瞇縫起小眼睛，上下打量著這個一向懦弱聽話的大兒媳。</p>
周桂香下意識眼神躲閃，身體也忍不住瑟縮一下。</p>
想到剛剛看到的婆婆半白的頭發(fā)，小巧的發(fā)髻，三角眼吊梢眉，高的能戳死人的顴骨，以及旁邊老神在在地坐著抽旱煙的公公，全都與上輩子完全相同！</p>
她竟然真的重生了，回到了1977年的冬天！</p>
這時候她丈夫因為下河救了兩個兒童溺水死亡，兩家人外加公社和村里湊了三百塊錢給她家做補償。就是在今天，在靈堂上，當(dāng)著眾人的面，公婆拿走了這三百塊錢，不久后就光明正大貼補給了他二叔，讓他在城里給孩子買了工作。</p>
那可是丈夫用死換來的三百塊錢！一分一毫都沒有用到他們家！</p>
她還記得公公的話：“老二以后也能拉拔你們家?guī)讉�孩子，錢能比孩子前途重要嗎？別以為分家了我和你娘就管不到你們了，你男人死了，你照樣得給我們養(yǎng)老！”</p>
那時候她懦弱慣了，男人在的時候聽男人的，男人走了就聽公婆的。</p>
她男人生前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爹娘不會害我們”。</p>
因此，她在丈夫死后沒日沒夜地上工上山，就為了養(yǎng)孩子孫子和賺每個月給公婆的五塊養(yǎng)老錢。</p>
一直到公公死了，她才知道，一家三個兄弟，就只有她這個男人沒了的，每個月給老人養(yǎng)老錢，而這錢也完全沒有花在他們自己身上，全都用在了兩個小叔子家里。</p>
只是為時已晚，她沒勇氣去問兩個小叔子要錢，只能吃了這個悶虧。</p>
而更令她痛心的是，幾個兒女竟然都知道這件事。</p>
“老大，你們都知道為什么不和我說？”周桂香不可置信地問老大和大兒媳。</p>
于白秋逗弄著孫子，裝作沒聽到。</p>
老大無所謂地說道：“孝敬長輩不是應(yīng)該的嗎？不能因為爸不在了，就不贍養(yǎng)爺奶吧？二叔三叔家怎么做我們管不著，但我們要孝順。而且都過了這么多年了，媽你老提這些舊事有意義嗎？”</p>
當(dāng)時聽著，周桂香只覺得是大兒子不了解農(nóng)村親戚這些彎彎繞繞，但本心是孝順的，她也就不再提。</p>
現(xiàn)在想想，啊呸！</p>
去他媽的孝順，要真是孝順最后怎么會拎著自己老娘的衣領(lǐng)子，不顧死活地問金條的下落。</p>
怒氣上頭，周桂香胸口十分憋悶，只覺得再不抒發(fā)出來就要爆炸了，于是立馬指著老大的鼻子破口大罵：</p>
“老大你瘋了？你爹用命換來三百塊錢，你說給就給，這家有你說話的份嗎？怎么，你爹死了我沒資格當(dāng)家？</p>
你要不想繼續(xù)在這個家里待下去，就滾，我把你過繼到你爺名下，你去給你爺奶當(dāng)兒子，替你爹孝順他們！”</p>
這話一出，靈堂里的人都安靜了。</p>
趙老婆子沒想到一向鵪鶉的兒媳婦能說出這么不要臉的話，頓時細眉倒豎，跺著小腳就要來抓她頭發(fā)教訓(xùn)。</p>
老大第一次當(dāng)著外人被自己親娘罵這么慘，也是大吃一驚。但他第一反應(yīng)卻不是去給親娘道歉，而是趕緊看屋里眾人的反應(yīng)。當(dāng)看到他們面上若有若無的嘲諷神情后，頓時羞惱地紅了臉，心里也恨上了周桂香。當(dāng)著這么多人，一點面子不給他留，讓他以后怎么做人？</p>
趙存善趙老頭抽旱煙的手也停下了，瞥一眼站著直晃悠的大兒媳，覺得她八成是被老大的死刺激瘋了，必須讓老婆子抽兩巴掌教訓(xùn)教訓(xùn)。</p>
周桂香環(huán)視一圈，將眾人反應(yīng)盡收眼底。</p>
上輩子沒人幫她說話，不是她人緣不好，是這些人都想巴結(jié)趙家老二趙永陽。他在縣教育局上班，就是個位置最低的職工，卻也夠這些村里人羨慕了。</p>
當(dāng)然，也是她的懦弱和妥協(xié)將一切都拱手于人。</p>
錢是，孩子也是。</p>
原本想著丈夫死了，娘家又沒人，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公婆和兩個小叔子。錢給了婆婆，只是幫忙保管，等兒子女兒結(jié)婚的時候問婆婆要回來，不會有問題。</p>
沒想到，才過一個星期，婆婆就當(dāng)著她的面把錢全都給了二叔，公公還義正言辭地教訓(xùn)她。周桂香不敢反駁，含著淚點了頭。</p>
后來，她和兒女們說想把錢要回來，卻又被大兒子說教，說家里要靠在縣里的二叔提拔，不能貪圖眼前小利。</p>
公婆態(tài)度強硬，兒女又不支持，一向軟弱的周桂香沒了希望，只能悶頭干活兒，為大兒子和大兒媳湊上大學(xué)的路費和學(xué)費。</p>
等他們把家搜刮一空離開去上學(xué)，只留下一個兩歲女兒的時候，周桂香已經(jīng)瘦的皮包骨了。</p>
但她還得繼續(xù)攢錢給兩個兒子娶媳婦，給小女兒攢嫁妝，拉扯兩歲的小孫女。</p>
老二自己談的對象要二百彩禮，她拿不出，最后從隔壁村給他找了個不要彩禮的姑娘結(jié)了婚。老二一年沒和她說話，她不在意。后來兩口子日子過起來了，老二卻越發(fā)沉默。</p>
小女兒未婚先孕，男方一分彩禮不出。周桂香不同意，小女兒偷了戶口本跟人私奔領(lǐng)證。她又氣又急，但是婚已經(jīng)結(jié)了，怕閨女被人苛待，只能私下偷偷塞給她一百塊錢。</p>
老三喜歡上了城里姑娘，結(jié)婚要五百塊錢和手表、自行車，周桂香實在拿不出來，他就一哭二鬧三上吊，還嚷著要去倒插門。無奈之下，她把家里所有積蓄都給了老三，還去兩個小叔子那里借了三百塊錢，一直到零幾年才還清。</p>
但這也讓老二徹底跟她離了心。</p>
周桂香不愿解釋，也有口難言。老二結(jié)婚的時候老大剛?cè)ド蠈W(xué)，家里一個鋼镚都沒有。等老三和小閨女結(jié)婚已經(jīng)過去五六年了，家里已經(jīng)寬裕幾分。</p>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里面確實是有偏心的。</p>
上輩子她可以說，除了對不起二兒子，對得起這屋里的每一個人，可他們都是怎么對她的？</p>
周桂香目露兇色，掄起巴掌用盡全力扇到?jīng)_過來的趙老婆子臉上。</p>
這輩子誰也別想讓她不痛快，都是他們欠她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