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個時間，是辛衛(wèi)東去鍋爐廠上工的點。</p>
滿臉賢惠的孫貴娥手上拿著飯盒，正抓緊工夫喂辛衛(wèi)東吃個出門餃子吶。</p>
這你儂我儂，不避人的樣兒，可不就是一對老鴛鴦。</p>
孫貴娥一見是雷鳳蘭就紅了臉，放下筷子，又一臉逆來順受的樣。</p>
“姐，我這......”</p>
辛衛(wèi)東咳了兩聲，挺了挺腰桿。</p>
“這人眼珠子長頭頂上，總有一天走路摔死，你叫她干啥�！�</p>
雷鳳蘭出門撞見這兩人，臉色難看無比，本來想走的，但辛衛(wèi)東自己撞上來，她忍不住回擊。</p>
“哼，怪稀罕，你管我叫姐，那辛衛(wèi)東得管我叫啥�！�</p>
誰不知道，孫貴娥以前可是管辛衛(wèi)東叫姐夫的，如今倆人不要臉地搞在一起，那這輩分該怎么論？</p>
孫貴娥的臉色頓時變得微妙，笑不出來了。</p>
辛衛(wèi)東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擋在孫貴娥面前，梗起脖子。</p>
“雷鳳蘭，好好的，你欺負貴娥干啥！我要真叫你聲姐，你敢答應嗎！要點臉不！”</p>
孫貴娥順勢躲在辛衛(wèi)東的身后，那眼淚跟滴自來水似的，說來就來。</p>
“衛(wèi)東，別這樣，我姐她還在氣頭上，你讓讓她......”</p>
辛衛(wèi)東見孫貴娥哭，一下就被挑起了火氣。</p>
“貴娥，你說這二十年，我們忍得這么辛苦，還不夠讓著她嗎，有我在，你老怕她干啥！”</p>
一邊拋家棄女的心虛始終在骨子里作祟，一邊又想在孫貴娥面前裝頂天立地的老爺們，辛衛(wèi)東開始倒打一耙，妄圖先發(fā)制人。</p>
“還有雷鳳蘭，當著閨女的面，今天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你！”</p>
“當初但凡你有貴娥一半的好性子，咱這日子都不至于散伙！”</p>
“所以你變成現(xiàn)在這鬼樣子，不是我辛衛(wèi)東對不起你，是你該反省反省自己身上的臭毛��！”</p>
“哼，連個傻子都看不住，你還有臉沖別人發(fā)邪火！”</p>
雷鳳蘭被這黑白顛倒的幾句話一激，叉著腰就要上前撕巴。</p>
但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出門上工的人，她看了眼身后的閨女們，硬生生忍了下來。</p>
她朝倆人用力吐了口唾沫，壓低聲音。</p>
“呸！該天打雷劈的是你們，兩個爛心爛肝的老貨！給我滾！”</p>
辛衛(wèi)東跟雷鳳蘭生活了二十年，哪有不了解的，一下就看出了雷鳳蘭隱忍的態(tài)度，心定了下來。</p>
他就知道，雷鳳蘭為了她的閨女，絕不可能和他當眾撕破臉。</p>
辛衛(wèi)東像拿到了尚方寶劍，氣焰明顯高漲起來。</p>
他想得寸進尺，最好借這個機會拿住雷鳳蘭，把丟掉的面子拿回來。</p>
辛衛(wèi)東往路上一挪，狂妄地擋住雷鳳蘭回家的路。</p>
“雷鳳蘭，你一輩子沒給我老辛家生個兒子，對不起我老辛家的列祖列宗，我不怪你�！�</p>
“但你要知道，一筆寫不出兩個辛字兒，閨女們往后在外頭遭了欺負，肯定是要我這個當?shù)某雒鎿窝皇悄阋粋�女人！”</p>
“所以你最好別太囂張，對貴娥客氣點，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礙我的日子，你也難看！”</p>
雷鳳蘭和辛衛(wèi)東離婚后，怕自己忍不住沖動，已經盡量避開這對狗男女出門。</p>
這是搬走后，她第一次和辛衛(wèi)東正面交鋒。</p>
可辛衛(wèi)東說的，未嘗不是雷鳳蘭深深忌憚的，要不是為著閨女，她早就生啃了他們。</p>
雷鳳蘭咬死牙關，攥緊拳頭。</p>
辛進楠快氣死了，但她從小受著家里傳統(tǒng)觀念的束縛，根本沒法對辛衛(wèi)東罵出什么難聽的話。</p>
“我媽從前為多掙點工資，加班加點地在廠里熬著，可為了你能吃上頓熱飯，雷打不動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忙活，你咋這么沒良心，這么對我媽說話！”</p>
雷小妮也黑了臉，她倒想沖上去干架，可大姑不讓啊。</p>
辛衛(wèi)東根本沒把辛進楠放在眼里，死黃毛丫頭，敢教訓起老子來了。</p>
他背起手，斜眼看人，自以為威風。</p>
“你什么你，爸都不叫，沒規(guī)矩的死丫頭，你以為我稀罕她做的飯？這是她身為一個女人該做的！這是她的責任！”</p>
“她要是連飯都不會做，我要她干嘛，娶回來當姑奶奶嗎！”</p>
“再說了，沒了她雷鳳蘭，你貴娥姨不照樣給我照顧得好好的，我也沒餓死啊，這么點小事，還吆喝上了，丟人現(xiàn)眼......”</p>
躲在后頭的孫貴娥，算摸清了情況，雷鳳蘭生的丫頭和雷鳳蘭一樣沒出息，連辛衛(wèi)東都干不過。</p>
孫貴娥抹干眼淚，不裝啞巴了。</p>
“是啊二丫，你一姑娘家不能這么和你爸說話，你爸是咱的一家之主，你和你大姐還指著你爸撐腰呢......”</p>
這話叫辛衛(wèi)東聽得心里舒服，他鼻子噴著氣，更擺起了架子。</p>
“不用跟她廢話這么多，我看是隨她媽了，都是豬腦子�！�</p>
辛進楠氣得眼圈發(fā)紅，可她依然直挺挺站在原地，半步不讓。</p>
“我跟他說話，有你什么事！你閉嘴！”</p>
孫貴娥不說話了，果真兩秒不到，就等來了辛衛(wèi)東的破口大罵。</p>
“怎么跟大人說話的，沒娘教的東西！就你這德行，哪個男人敢要你，小心老子讓你找不著婆家......”</p>
旁邊探頭探腦的人越來越多，雷鳳蘭瞪著辛衛(wèi)東，心口堵得喘不過氣。</p>
“虎毒還不食子呢，天底下有這么咒閨女的爹嗎！你這個缺德玩意！不想死就給我閃開！”</p>
雷鳳蘭不想再扯，但她越想避開，辛衛(wèi)東就越嘚瑟。</p>
他繼續(xù)叭叭叭地潑雷鳳蘭臟水，把黑的說成白的。</p>
“雷鳳蘭，咱倆離婚了，你同意離的！我跟貴娥可是扯了結婚證的，你別以為給我生了幾個丫頭，就能跟我糾纏不清，貴娥是清清白白的好女人，我不稀罕你！”</p>
她啥時候糾纏這賤人！誰不清白！雷鳳蘭氣得雙目噴火，牙都快咬出血來。</p>
眼看雷鳳蘭被氣得不輕，孫貴娥假模假樣地低頭看起手里的飯盒，實則心里暗爽得不行。</p>
她的三個女兒更是抱著胳膊，笑嘻嘻地站在后頭看熱鬧，全然一副要大獲全勝的模樣。</p>
她們媽說的沒錯，她們爸教訓人的時候，千萬別跟著上前摻和，那樣對她們影響不好。</p>
瞧瞧，雷鳳蘭和她閨女面紅耳赤的難看樣兒，大庭廣眾的，真夠丟人的，往后還怎么出門......</p>
而雷鳳蘭再氣又能怎么辦呢，辛衛(wèi)東是個爛人，完全不為閨女想，但是她不能啊。</p>
她就是和辛衛(wèi)東打得你死我活，對她的女兒又有什么好處？</p>
雷鳳蘭將閨女們護在身后，她又想像往常一樣忍耐吃悶虧，再沒辦法，索性撞開辛衛(wèi)東，躲回家算了。</p>
雷小妮望向大姑，心里已經吼了幾萬遍：</p>
大姑！忍他奶奶！沖上去！撓死他呀！</p>
但最終看著大姑那熟悉的窩囊樣，她深深嘆了口氣，扯住了還要上前爭辯的二姐。</p>
沒用的，她們要是鬧了，大姑肯定又想著那些名聲啊、婆家啊啥的，一準給她倆扽回去......</p>
周遭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就在雷鳳蘭單方面受著欺負，指著辛衛(wèi)東發(fā)抖時。</p>
好在，一只白皙的手出現(xiàn)，安安穩(wěn)穩(wěn)握住了雷鳳蘭顫抖的手背。</p>
旁觀許久的辛美夭，開口了。</p>
那聲音清脆有力，直擊幕后要害。</p>
“孫貴娥，你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老小三兒，連破鞋都搞了，難道新飯盒都舍不得買一個？”</p>
“怎么，男人喜歡撿我媽用過的，飯盒也喜歡我媽不要的破爛？怪寒磣的�！�</p>
辛美夭出聲的那刻，所有人都看了過來。</p>
等辛美夭說完，所有人又齊刷刷看向孫貴娥手里的飯盒，包括孫貴娥自己。</p>
孫貴娥的臉色不好看了，這飯盒被砸凹了好幾處，還有缺角，當初搬進來的時候，孫貴娥想著不用白不用，就留下了。</p>
雷鳳蘭看著那飯盒，眼睛一亮，原本堵得要死的心口突然就通了。</p>
真是被賤人氣糊涂了，她怎么忘了這茬！</p>
她冷笑著撇向辛衛(wèi)東和孫貴娥，說話的聲音和閨女一樣響亮。</p>
“要不說你倆該遭報應！這飯盒破成那樣，我早不拿來裝菜了，倒是裝了好幾年的臟事兒帶......”</p>
這這破飯盒竟然是……雷鳳蘭拿來裝月經帶的！</p>
話一落，辛衛(wèi)東和孫貴娥，以及他們身后的三個女兒，頓時臉色發(fā)綠，當場干嘔起來。</p>
要死了！要死了！搬進來這大半年，他們家誰沒吃過這飯盒裝的東西��！</p>
辛衛(wèi)東大聲使喚人：“都愣著干啥，快給爹拿水漱口！快��！”</p>
孫貴娥更是臊得沒臉，“啪”的一聲，把飯盒丟在一旁的石凳上。</p>
四周看熱鬧的人全程聽得清楚，不由哎呦嘖嘖幾聲，然后竊笑地看著孫貴娥。</p>
形勢突然逆轉，辛衛(wèi)東那頭開始丟人了。</p>
孫貴娥聽著周圍的指指點點，哪怕吐的東西已經到了喉嚨口，還是硬咽了下去。</p>
強忍著陣陣反胃，她心里只惦記著剛才被罵“老小三”“搞破鞋”的事。</p>
因為之前雷鳳蘭能忍沒鬧開，街坊四鄰們雖然有些猜測，但誰敢認定辛衛(wèi)東和孫貴娥就一定是搞破鞋？</p>
再加上孫貴娥低眉順眼，會賣好，所以誰也不會當人面議論這事，也就私底下嚼著花生米，說說兩句過去了。</p>
也是，人們過起日子來，難免有健忘的時候。</p>
現(xiàn)在好了，孫貴娥到處送東西，討好巴結人，在胡同里辛辛苦苦經營的名聲，這下全毀了。</p>
孫貴娥拉著臉，定定站在原地，死死盯住辛美夭。</p>
嘴沒個把門的臭傻子！敢害她在胡同里沒臉!</p>
她連雷鳳蘭都能整出門，還弄不了雷鳳蘭生的傻子？</p>
哼，今天要不讓辛衛(wèi)東狠狠打死這賤蹄子，往后她還怎么在這兒過!</p>
辛美要也正盯著孫貴娥呢。</p>
她挑起眉，淺淺笑著，再配上那張十足好看卻頗傲氣的臉，就顯得很挑釁了。</p>
她的意思很明顯，是讓孫貴娥放馬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