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從“瀛海威時空”出來后，林未并沒有立刻回家。她拉著江帆，在百貨大樓旁邊找了一家當時還算時髦的快餐店——德克士。</p>
九十年代的快餐店，對于普通家庭的孩子來說，還算是奢侈的消費。江帆看著菜單上十幾塊錢一個的漢堡套餐，下意識地皺了皺眉。</p>
“我請客！”林未豪氣地一揮手，點了兩份最貴的套餐，“今天你可是我的首席技術官（CTO），這算是項目經(jīng)費�！�</p>
“CTO？”江帆被她嘴里層出不窮的新鮮詞匯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沒再推辭。</p>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林未將那沓打印出來的資料攤在桌上，漢堡和可樂的香氣混合著油墨味，形成了一種奇特的氛圍。</p>
“光有這些零散的資料還不夠�！绷治匆贿吙兄u腿，一邊思路清晰地說道，“我爸那個人，性格固執(zhí)，你直接把這些英文報道拍在他臉上，他十有八九會覺得是‘鬼畫符’，根本看不進去。我們需要把這些信息，轉化成他能理解的、有沖擊力的東西。”</p>
江帆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你的意思是……整理成一份報告？”</p>
“沒錯！”林未打了個響指，贊許地看了他一眼，“而且，不能是那種干巴巴的文字堆砌。我們要有圖表，有數(shù)據(jù)對比，有結論，有風險提示……總之，要讓它看起來像一份專業(yè)、權威、不容置疑的……行業(yè)分析報告！”</p>
這個想法，對于江帆來說，同樣新奇而富有挑戰(zhàn)性。他的大腦開始快速運轉，思索著如何將那些晦澀的技術參數(shù)和市場新聞，轉化成直觀的圖表。</p>
“技術迭代的周期曲線，可以用函數(shù)圖來表示�！苯芸爝M入了狀態(tài)，他拿起筆，在餐巾紙上畫了起來，“成本降低和性能提升的對比，可以做成柱狀圖。市場占有率的變化，用餅圖最直觀。”</p>
林未看著江帆在餐巾紙上飛快勾勒出的圖表雛形，眼中滿是欣賞。這家伙，天生就是個搞技術和數(shù)據(jù)的料，一點就透，舉一反三的能力強得可怕。自己這個“外掛”，找對“宿主”了。</p>
“沒錯！就是這樣！”林未激動地補充道，“我們還要在報告的開頭，用最醒目的字眼，寫上我們的核心論點：‘VCD產(chǎn)業(yè)即將迎來技術性洗牌，現(xiàn)有模式潛藏巨大投資風險’！要的就是先聲奪人，一上來就鎮(zhèn)住他！”</p>
“在報告的結尾，我們還要加上‘風險提示’�！苯樦乃悸吠抡f，“比如，知識產(chǎn)權風險，可能會導致產(chǎn)品無法出口甚至面臨巨額罰款。再比如，技術淘汰風險，一旦新標準普及，我們投入巨資的生產(chǎn)線將立刻變成一堆廢鐵！”</p>
“Perfect！”林未興奮地一拍桌子，引來鄰桌食客好奇的目光。她完全沒在意，看著江帆，由衷地贊嘆道：“江帆，你簡直就是個天才！”</p>
被一個女生如此直白地夸獎，江帆那張一向清冷的臉上，竟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他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根本不存在的眼鏡，干咳一聲道：“我只是……做了邏輯推導。”</p>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這家德克士快餐店，儼然成了“啟航”項目的第一個臨時辦公室。</p>
林未負責口述報告的整體框架和商業(yè)邏輯，她用前世積累的豐富經(jīng)驗，將市場分析、競品對比、風險評估等模塊安排得明明白白。她的語言精煉而犀利，每一個觀點都直指要害。</p>
江帆則負責將林未的“商業(yè)口述”轉化成嚴謹?shù)摹凹夹g文本”和數(shù)據(jù)圖表。他強大的邏輯思維能力和快速學習能力在此刻展露無遺，那些在林未看來只是模糊概念的數(shù)據(jù)，被他用筆和尺子，在草稿紙上精準地呈現(xiàn)出來。</p>
兩人一個感性輸出，一個理性構建，配合得天衣無縫，仿佛是合作了多年的老搭檔。</p>
當報告的最后一章“結論與建議”也敲定下來后，太陽已經(jīng)西斜。</p>
看著桌上那幾張寫滿了字跡和圖表的草稿紙，江帆的心中，涌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這種通過邏輯和智慧，去剖析一個復雜事物，并最終得出一個清晰結論的過程，讓他感到無比著迷。</p>
而這一切，都是身邊這個叫林未的女生帶來的。</p>
他側過頭，看著正心滿意足地喝著可樂的林未。夕陽的余暉透過玻璃窗，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她的側臉看起來，竟有幾分……好看。</p>
“好了，草稿完成了。今晚我們各自回家，把它謄抄成正式版本�！绷治瓷炝藗�懶腰，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明天，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p>
“我家里有電腦和針式打印機，雖然很舊了，但打出來會比手寫更正式�！苯鲃犹嶙h道。</p>
林未的眼睛猛地一亮：“真的？那太好了！江帆，你簡直是我的神！”</p>
“……”江帆再次被她直白奔放的用詞噎住，決定保持沉默。</p>
當晚，江帆在他那臺老舊的286電腦上，用WPS文字處理軟件，將兩人一下午的成果，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了進去。他又用畫圖工具，笨拙卻認真地將那些圖表一一繪制出來。</p>
打印機發(fā)出“吱吱嘎嘎”的、仿佛隨時會散架的聲響，一頁一頁地，將這份凝聚了兩人智慧的報告吐了出來。</p>
當江帆拿著這份還帶著油墨溫熱、紙張邊緣有些粗糙的打印報告時，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參與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p>
而另一邊，林未回到家，面對的則是父母擔憂的盤問。</p>
“未未，你今天去哪兒了？打你同學的call機，說你一早就出去了？”趙云舒一臉關切。</p>
“我……我去市里圖書館查資料了�！绷治春鼗卮�。</p>
“查資料？是不是還在琢磨你爸那點事？”林建國從房間里走出來，臉色不太好看，“我告訴你，你別瞎操心了！廠房的意向合同我已經(jīng)簽了，定金都交了！你就安安心心給我讀書！”</p>
定金都交了？！</p>
林未的心咯噔一下，但臉上卻不動聲色。她知道，現(xiàn)在爭辯毫無意義。</p>
她只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將所有的焦慮和希望，都寄托在了明天。</p>
明天，她將拿著那份來自1996年，卻擁有著2023年靈魂的“行業(yè)分析報告”，去進行一場至關重要的“家庭路演”。</p>
成敗，在此一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