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雪珺對眾人的議論充耳不聞,上前一步,面帶微笑,對著葉靖瀾盈盈下拜:</p>
“原是葉千金,久仰大名,早聞小姐乃女中豪杰,今日得見,實乃雪珺之幸”。</p>
葉靖瀾滿臉不屑,側(cè)過身子,拒不接受她的行禮,冷哼一聲:</p>
“哼,你這般閨閣女子,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態(tài)。我且問你,為何要貪圖定東王府的富貴?你家慶陽伯爵府難道還養(yǎng)不活你?”</p>
李雪珺腦海中對這葉靖瀾其實毫無印象,怎能容她在這大街之上,當(dāng)著眾人的面敗壞自己的名聲?當(dāng)下柳眉緊蹙,正聲說道:</p>
“葉小姐,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平白無故給我扣上一頂貪圖富貴的帽子,你究竟意欲何為?還望葉小姐慎言!”</p>
“我給你扣的?”葉靖瀾雙目圓睜,怒聲質(zhì)問:“你敢說,你難道不是嗎?”</p>
人群中,瞬間有人隨聲應(yīng)和,議論紛紛,認定李雪珺就是貪圖富貴之人。</p>
“當(dāng)然不是”李雪珺轉(zhuǎn)身面向大街,大聲喝道:</p>
“我與楚王爺?shù)囊鼍壥鞘ド腺n婚。說我是為了貪圖富貴者,難道你們是想說圣上圣眼蒙塵嗎?”。</p>
此言一出,附和之人瞬間噤若寒蟬,葉靖瀾的臉色也尷尬起來。她雖平素行事肆意,但是亂議皇上的罪名,她可擔(dān)待不起。</p>
“那,那,你說你是為什么”葉靖瀾的聲音不自覺柔和了幾分。</p>
“你沒有聽聞圣旨么,葉小姐。”</p>
“圣旨上說你對楚兄情深意重,可我現(xiàn)下不信......”</p>
“為何不信?”李雪珺明亮的杏眼,直直盯著葉靖瀾的眼睛。</p>
被盯得心里直發(fā)慌,葉靖瀾暗自納悶。名門望族的公子小姐,除了楚睿欽,她還從未服過誰。眼前這李雪珺不過十六七歲,怎的目光如此攝人,讓人心里發(fā)怵。</p>
葉靖瀾挺直腰背,給自己壯膽道:</p>
“楚兄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之時,京都的名門貴女自然都對他傾心不已�?珊髞硭貍螅瑓s再無一人現(xiàn)身。如今,京城誰人不知楚兄重病,怕是時日無多�!�</p>
“三年前,你怕還未及笄,都不曾見過楚兄如神奪目的樣子,現(xiàn)又如何能聲稱傾慕于他?不是貪圖富貴,難不成是另有居心?”</p>
“葉小姐,你要不在想想,我為何說自己頃慕楚王爺。”李雪珺聲音清冷,脊背筆直。</p>
她本就比葉靖瀾高站兩個臺階,此刻更顯一種居高臨下、睥睨眾人的姿態(tài)。</p>
“我怎么知道!”葉靖瀾咽了一下口水,氣勢已弱了幾分。</p>
“你當(dāng)真不知道?”李雪珺語氣不緊不慢,步步緊逼。</p>
“不知!”葉靖瀾已然煩躁起來,語氣中滿是不耐。</p>
李雪珺目光掃向看熱鬧的眾人,提高聲音問道:“諸位可有誰知曉?”</p>
人群中,眾人面面相覷,隨即有人啞然失笑:</p>
“李小姐,你閨閣女兒的心事,我眾粗人怎可知曉?”</p>
“哈哈哈哈......”</p>
眾人的嘻笑聲并未讓李雪珺的神色有半分不悅,只是面容反而愈發(fā)莊重。</p>
今日她出門時,雪珺本想著低調(diào)行事,故而穿著十分素凈。</p>
上身著一件玉色夾衣背心,剪裁合身,玉色淡雅,在日光的照耀下,泛著柔和的光澤,仿若美玉生輝。</p>
下身月白色長裙垂墜而下,質(zhì)地輕盈,裙上似有微光閃爍,恰似月光傾灑,將她整個人襯托得柔和溫婉。</p>
她不經(jīng)意的,整理了一下衣擺,目光深遂,仿若越過眾人,飄向了某個遙遠的地方。朱唇輕啟,聲音清脆而沉穩(wěn):</p>
“小女子自小養(yǎng)在深閨,學(xué)識淺薄。只習(xí)得些女紅琴棋之術(shù)。我深知,這京都繁華迷人眼,大家各有各的歡樂�!�</p>
“然而,有一個道理,我一直以為眾人皆曉。無論我們是在踏春賞秋,還是圍坐暖閣,邊關(guān)的兒郎們卻都在冷月之下,緊握手中長槍�!�</p>
“他們?yōu)樽o山河安穩(wěn),為保百姓安居,舍棄家中的溫暖、親人的相伴,以血肉之軀為我們守護太平。他們遠離故土,有的甚至年紀輕輕便埋骨他鄉(xiāng)!”</p>
轉(zhuǎn)身看向葉靖瀾,目光如炬:</p>
“我隨未有幸見過,當(dāng)年明亮天周王朝,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將軍,但如今的楚王爺,雖身染重病,卻依然愿舍命為家國大義獻身。如此種種,難道不值得我為之傾慕嗎?!”</p>
又望向眾人“難道諸位不能感同身受嗎?!”</p>
話語間,每一個字停頓都恰到好處,擲地有聲。</p>
秋陽暖煦,光芒如金紗般輕柔地覆于李雪珺之身,為她勾勒出一圈神圣的光暈。</p>
微風(fēng)輕拂,恰似溫柔的手,悄然撩動她鬢邊的碎發(fā)。</p>
此刻,她雙眸蘊滿灼灼熱意,神色莊嚴凝重,如若神明心懷天下蒼生。唯有微風(fēng)輕輕帶起的裙擺一角,為她添了幾分靈動。</p>
臺階之下,眾人似是目睹一位悲天憫人的仙子臨世,自慚形穢。</p>
年輕人們被她的話語感染,面露羞愧之色;那些家中有親人當(dāng)兵的,更是忍不住輕輕抽泣。</p>
人群中的楚亞霖,嘴巴微張,眼中滿是震驚,望著眼前的女子,心跳陡然加快。</p>
這是往日那個讓他為之不屑,唯唯諾諾,毫無意趣的李家二小姐嗎?</p>
李雪珺仿若無視所有人的反應(yīng),輕輕呼出一口氣,眼神變得溫柔:“葉小姐,你現(xiàn)下可否已解心中疑慮?”</p>
“可,可,”葉靖瀾早已被李雪珺的幾句話震住了心神,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如若楚兄,將來......那......那你不是......”</p>
李雪珺似是明白葉靖瀾話里的言外之意,不以為意的輕輕一笑:</p>
“人生,不過六十一甲子,無人知曉,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你我凡人者,昨日不可憶,明日不可追,只惜今朝,又何妨!”</p>
“好”“好!”“好!”</p>
“好一個只惜今朝,又何妨!”</p>
“李小姐,不僅心懷丘壑,亦是有智者之言吶!”</p>
“慶陽伯爵府果真教女有方�。〔焕⑹情T名貴女�。 �</p>
......</p>
眾人的掌聲、叫好聲此起彼伏,熱烈非常,恰似他們方才隨時可發(fā)出的諷刺聲,嘻笑聲一般。</p>
李雪珺對眾人的追捧神色淡然,并不為意。</p>
平靜的向葉靖瀾行了一個告別禮,未等葉靖瀾回禮,便扶著紅梅的手,登上馬車,朝遠處使去。</p>
楚亞霖鬼使神差的,神色恍惚,撇下身邊的小廝,竟不由自主地跟在馬車后面。</p>
葉靖瀾望著那馬車漸行漸遠,好半晌才如夢初醒,本想說點什么,奈何喉間似哽,竟難吐一字。</p>
寶韻坊對面的酒樓雅間,一個正對著剛才一幕的男子,目光隨著李雪珺的馬車而去,直到馬車已經(jīng)看不見。</p>
他帶著斗笠遮面,看不清樣貌。只見身姿挺拔亦消瘦,嘴角突然微笑輕啟:</p>
“昨日不可憶,明日不可追,只惜今朝,又何妨!”</p>
遂像想通了某事,起身出樓上馬,舍去欲往的目的地,沿來時之路而歸。</p>
李雪珺又購置了幾套筆墨紙硯,紅梅扶她坐回馬車時,卻驚覺看到不遠處一個模糊但厭惡的身影,竟然是楚亞霖。</p>
李雪珺聽聞后對著紅梅說了句:“讓馬夫快點,你們辛苦些跑起來”。</p>
楚亞霖本欲上前與李雪珺搭話,卻不想李府馬車提速,心中一緊,拔腿追了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