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錦齋頂著皇商的招牌，生意倒是不用我愁。</p>

    獨(dú)是這算賬要了我的命。</p>

    趙之夏每晚將玉珠算盤推到我面前，他整整演算三遍賬本也不在話下。</p>

    我在他的教導(dǎo)下學(xué)得極快。</p>

    一月后，無論是漠北琥珀，南海珍珠，還是蜀國織錦，在我手上都能抽出不少油水。</p>

    趙之夏夜里就坐在木柜前拋金瓜子，笑得像只饜足的狐貍。</p>

    “謝老將軍若在世，定驚嘆你這算盤比劍要耍得漂亮�！�</p>

    我的手一抖，道：“真是笑話，你何曾見過我舞劍？”</p>

    趙之夏收起金瓜子，身影攏在桌面：“那夫人選一日給我演示一二？”</p>

    我收起算盤，卻將賬本砸到他的肩頭：“你想得到美�！�</p>

    一開始我在云錦齋露面還能聽見不少議論。</p>

    貴婦們用帕子掩著口鼻交談我和薛茂的往事，眼神像盯著一塊臟東西。</p>

    我裝作看不見，云錦齋的客人倒是愈發(fā)多了。</p>

    這街上最刻薄的監(jiān)察使夫人都能來云錦齋小坐一二。</p>

    “趙夫人真是好福氣。”她今日又撫著新到的北海珊瑚嘆氣，“不像張翰林家的，前日剛殉了�！�</p>

    我撥動(dòng)算珠的手一頓。</p>

    這位殉節(jié)的女子我識(shí)得。</p>

    去歲花朝節(jié)還同我比過投壺，如今卻化作宗祠里一塊冷木。</p>

    “我的侄女兒也是�！�</p>

    說話的是翰林夫人，她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淚。</p>

    “夫君剛死不到一個(gè)時(shí)辰，她就跟著去了。”</p>

    傻姑娘。</p>

    我在心底嘆道。</p>

    “夫人，莫傷心。”我握住翰林夫人的手，柔聲寬慰道。</p>

    “人各有命，咱們活下來的，更要好好的才是。”</p>

    話雖如此，可我從不信命。</p>

    為何女子非得殉夫？</p>

    大周朝這規(guī)矩，不知害死了多少性命。</p>

    暮色漸沉，云錦齋閉門謝客。</p>

    趙之夏提著食盒晃進(jìn)來。</p>

    “夫人辛苦�！彼�的指尖掠過我的鬢邊。</p>

    “今天和各位夫人談得如何？”趙之夏打開食盒的蓋子，撲面而來的是熱騰騰的飯菜香。</p>

    “她們贊我逃過殉節(jié)”，我接過他遞來的筷子，眨了眨眼睛。</p>

    窗外飄進(jìn)念經(jīng)焚頌的聲音，不知又是誰家公子去世。</p>

    而他的妻，亦會(huì)被道德枷鎖給逼死。</p>

    趙之夏卻伸手捂住我的耳，眼中映出跳動(dòng)的燭光。</p>

    “夫人，七日后是皇后娘娘的千秋節(jié)，你要和我一同進(jìn)宮賀壽�！�</p>

    我抬眼望向他，道：“這是個(gè)好機(jī)會(huì)�！�</p>

    趙之夏笑了，他將一個(gè)蝦仁夾到我的碗里，說：“我信夫人�！�</p>

    千秋節(jié)若能得到皇后的賞識(shí)，又何懼其他流言蜚語。</p>

    趙之夏是想讓我在京城重新立足。</p>

    我不會(huì)白費(fèi)他的苦心。</p>

    可是，我心中卻始終放不下另一個(gè)想法。</p>

    天下本無節(jié)，何必殉節(ji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