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校園招聘欄前，我盯著那張褪色的兼職廣告已經十分鐘了。</p>
「咖啡廳招兼職，時薪15元」——這筆錢不多，但足夠我買些母親不允許的生活必需品了。</p>
我掏出手機，小心翼翼地拍下聯系方式，手指在撥號鍵上懸停片刻又縮了回來。</p>
母親設置的30元日限額讓我連買瓶洗發(fā)水都要分三天「儲蓄」。</p>
昨天生理期突然到來，我不得不向瀅琦借衛(wèi)生巾。</p>
她眼中的憐憫比母親的責罵更讓我難受。</p>
「念笙？」</p>
我猛地轉身，學生會的李學姐正疑惑地看著我。</p>
她是文學社社長，曾稱贊過我的讀書報告。</p>
「學姐好�！刮蚁乱庾R擋住招聘欄，仿佛那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p>
「來找兼職？」她溫和地笑了笑。</p>
「文學社其實也在招編輯助理，每周整理投稿，有補貼的�！�</p>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p>
「需要……需要面試嗎？」</p>
「把你的作品發(fā)給我看看就行�！�</p>
她遞給我一張傳單，「對了，下個月有個全市大學生寫作比賽，一等獎有五千元獎金，你應該試試�！�</p>
五千元！</p>
那相當于母親給我五個月的生活費。</p>
我接過傳單的手微微發(fā)抖。</p>
回到宿舍，我迅速將傳單塞進課本夾層。</p>
宿舍空無一人，室友們大概又結伴去食堂了——自從那晚的「燒烤事件」后，她們很少邀請我一起活動了。</p>
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的例行查崗。</p>
「今天上午的課簽到沒有？把截圖發(fā)給我。」</p>
母親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還有，我看親密付顯示你昨天在食堂只花了8.5元，吃的什么？」</p>
「青菜和米飯……」我輕聲回答。</p>
「蛋白質呢？媽媽不是說過要營養(yǎng)均衡嗎？」</p>
母親嘆了口氣，「你這樣下去會生病的，生病了怎么辦？」</p>
我盯著墻上室友們貼的旅行照片，突然打斷她：「媽，我想申請勤工儉學�！�</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p>
「什么勤工儉學？你缺錢？媽媽不是給了你生活費嗎？」</p>
「不是錢的問題……」我斟酌著詞句。</p>
「是……積累社會經驗。」</p>
「胡鬧！」</p>
母親的聲音再次陡然提高。</p>
「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什么社會經驗，那都是浪費時間！你是不是又受什么壞同學影響了？」</p>
我咬住下唇不再反駁。</p>
掛斷電話后，我從床墊下摸出那個舊筆記本，翻到寫著「助學貸款」的那頁，在旁邊重重畫了個叉。</p>
助學貸款家長肯定會知道，這條路行不通。</p>
筆記本后面是我偷偷寫的故事片段——一個女孩被關在高塔里，每天用長發(fā)編織繩索想要逃離。</p>
我添了幾行新內容：【女孩發(fā)現，看守她的巫婆其實害怕鏡子……】</p>
第二天文學社活動室，我把之前三篇修改過的小說交給李學姐。</p>
「寫得很好��！」她翻閱著稿子，眼睛發(fā)亮。</p>
「特別是這篇《高塔》，隱喻很巧妙，你真的只是大一新生？」</p>
我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不習慣被夸獎。</p>
「就是……隨便寫寫。」</p>
「不，你有天賦�！顾J真地說：</p>
「這次比賽你一定要參加，截止日期是下周五，需要我?guī)湍憧纯葱薷母鍐�？�?lt;/p>
走出活動室時，天空飄起了細雨。</p>
我站在屋檐下，看著雨滴在地面濺起的水花，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不許我踩水坑的樣子。</p>
我抬起腳，重重踏進最近的一個水洼，泥水濺濕了我的褲腳，一種奇異的快感涌上心頭。</p>
手機又響了，是母親的視頻通話請求。</p>
我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p>
「念笙，你在哪？背后怎么是教學樓？」</p>
「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在圖書館嗎？」</p>
母親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我的背景。</p>
「剛……剛上完選修課�！刮胰隽酥e，心臟狂跳。</p>
「什么選修課？課表上沒寫啊�！�</p>
「是……是文學鑒賞，臨時加的�！�</p>
我迅速轉移話題：「媽，我手機快沒電了，晚上再聊�！�</p>
掛斷后，我發(fā)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p>
原來撒謊這么容易，原來母親并非無所不知。</p>
這個認知讓我既恐懼又興奮。</p>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地下工作者一樣周旋在兩個世界中。</p>
白天，我是母親監(jiān)控下的乖學生，按時發(fā)送課堂簽到截圖，在食堂消費精確到元的餐食。</p>
晚上，我在圖書館角落奮筆疾書，將多年壓抑的想象傾注到參賽作品中。</p>
《高塔》最終定稿的那天，我把它緩存到中轉站，手指顫抖地敲打郵箱賬號。</p>
五千元獎金是我的目標，但更重要的是，這是第一次有件事完全由我自己決定。</p>
「投出去就真的不能反悔了哦�！估顚W姐在我旁笑著說。</p>
我搖搖頭，鼠標點擊發(fā)送，看著郵件「已發(fā)送」三個字，豁然舒心。</p>
「不會反悔的。」</p>
回宿舍的路上，親密付提示音響起——母親又轉入了下周的「限額生活費」。</p>
我盯著那個數字，突然笑了。</p>
她不知道，她的女兒已經找到了另一把鑰匙，正在慢慢轉動高塔門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