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硯辭的眼神終于變了。</p>
他盯著謝婉枝泛紅的眼眶,手指在桌布下攥成拳頭。</p>
“謝謝妹妹�!鄙颢h甜蜜地接話,“婚禮一定要請你當伴娘呢。”</p>
謝婉枝又倒了杯酒。</p>
透過猩紅的液體,她看見周硯辭的嘴在動,卻聽不清他在說什么。</p>
耳邊只有自己心跳的轟鳴,和某種東西碎裂的脆響。</p>
…………</p>
房門鎖舌咔噠一聲扣上,謝婉枝的后背就順著門板滑了下來。</p>
真絲裙擺在地毯上鋪開,像一朵凋謝的藍鈴花。</p>
她盯著自己發(fā)抖的指尖,上面還沾著蛋糕奶油的甜膩氣味。</p>
樓下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是周硯辭送沈玥回家。</p>
三小時前那聲“妹妹”還在耳膜上震動,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p>
梳妝臺上擺著她上周才買的香水,柑橘與雪松的混合,因為周硯辭說過喜歡這個味道。</p>
謝婉枝踉蹌著走過去,抓起瓶子往手腕上倒了半瓶。</p>
液體順著小臂往下淌,在肘彎處積成一小洼。</p>
去年冬天,周硯辭把她壓在辦公室落地窗前,鼻尖蹭著她耳后,說這個香味讓他想犯罪。</p>
香水滲入白天被掐出月牙痕的掌心,蟄得生疼。</p>
謝婉枝用力按壓那些傷痕,讓疼痛蓋過胸腔里翻涌的酸澀。</p>
手機屏幕亮起來,是母親發(fā)來的消息:玥玥很懂事,你爸爸很高興</p>
指甲無意識地刮擦著香水瓶身。</p>
衣帽間最里層藏著個絲絨盒子。</p>
謝婉枝跪在地上把它拖出來,盒子里躺著對一模一樣的藍寶石袖扣。</p>
這是她買的備用,怕周硯辭弄丟原來的。</p>
現(xiàn)在它們成了笑話,和她的感情一樣多余。</p>
寶石在燈光下泛著冷光。</p>
謝婉枝鬼使神差地把袖扣按在左胸口,金屬底托冰涼刺骨。</p>
手機又震了。</p>
周硯辭的名字跳出來:明早九點,帶沈玥參觀公司,你接待</p>
謝婉枝盯著這行字,直到屏幕變暗。</p>
她突然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臥室里顯得格外尖銳。</p>
白天被沈玥碰過的右手開始發(fā)癢,她抓起梳子用力刮擦手背,皮膚很快泛起一片血紅。</p>
浴室鏡子里的人影嚇了她一跳。</p>
妝容暈染成詭異的色塊,面色蒼白可怖。</p>
謝婉枝擰開冷水猛撲在臉上,水珠順著下巴滴在鎖骨上。</p>
首飾盒最底層有條幾乎看不見的細鏈。</p>
謝婉枝把它繞在手腕上,慢慢收緊。</p>
這是周硯辭送她的第一條禮物,二十歲生日那晚,他用牙齒解開鏈扣,說它襯得她手腕很欲。</p>
金屬絲陷入皮肉的疼痛讓她呼吸急促起來,與記憶中某些時刻的窒息感奇妙地重合。</p>
衣柜里還掛著周硯辭落在這里的西裝外套。</p>
謝婉枝把臉埋進衣料深處,煙草與苦橙的氣息已經(jīng)淡得幾乎聞不到,但她還是貪婪地呼吸著,仿佛這是最后的氧氣。</p>
手指碰到內(nèi)袋里有東西。</p>
掏出來是張皺巴巴的收據(jù)——上個月15日,麗思卡爾頓酒店,雙人晚餐。</p>
那天他說要去見客戶,卻在半夜帶著酒氣敲她房門,領口沾著陌生的口紅印。</p>
當時她假裝沒看見,現(xiàn)在想來真是愚蠢得可笑。</p>
梳妝鏡邊緣夾著張拍立得。</p>
照片里周硯辭睡在她的床上,晨光描摹著他鋒利的輪廓。</p>
謝婉枝用指甲一點點刮花他的臉,塑料膜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p>
有天清晨他醒來,把她摟在懷里說“早安,周太太”,雖然明知是玩笑,她還是偷偷紅了眼眶。</p>
畢竟,他們的關系見不得光。</p>
床頭柜抽屜里躺著把裁紙刀。</p>
謝婉枝取出刀片,在左手無名指指腹輕輕一劃。</p>
血珠涌出來的瞬間,她想起上周在辦公室,周硯辭不小心劃傷手指。</p>
她下意識含住他的傷口,卻被他按在文件柜上吻到缺氧。</p>
血滴在真絲床單上,暈開成暗紅色的小花。</p>
謝婉枝看著它們一朵朵綻放,腦海中一瞬閃過很多畫面。</p>
沈玥今晚的紅裙子,周硯辭看沈玥的眼神,還有他說“換掉舊的”時的笑。</p>
更多血珠冒出來,她突然希望這些紅色能淹沒整個房間,連帶著淹沒那些不堪的記憶。</p>
手機再次震動。</p>
人事部郵件:謝婉枝總監(jiān),明日九點前提交東南亞分公司交接方案。</p>
發(fā)件時間是23:15,周硯辭剛回家就迫不及待要趕她走。</p>
裁紙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p>
謝婉枝蜷縮在床角,把流血的手指含進嘴里。</p>
鐵銹味在舌尖蔓延。</p>
窗外開始下雨。</p>
水珠敲打著玻璃,和周硯辭修長的手指在鋼琴上滑過的節(jié)奏相似。</p>
去年公司年會上,他彈完《夢中的婚禮》后看向她的那一眼,曾讓她誤以為他們真的會有未來。</p>
雨越下越大。</p>
謝婉枝把藍寶石袖扣一顆顆扔進馬桶,看著它們沉入水底。</p>
沖水聲響起時,她終于哭出聲來,像個被遺棄的孩子一樣蜷縮在冰冷的瓷磚地上。</p>
洗手間里還掛著周硯辭用過的毛巾,她抓過來按在臉上,卻再也聞不到屬于他的氣息。</p>
如果有人問她。</p>
你愛他嗎?</p>
她一定會義不反顧的說,很愛很愛。</p>
即使不能正大光明的站在他身邊。</p>
所以停止愛他,是真的會要了她的半條命。</p>
…………</p>
凌晨三點,雨停了。</p>
謝婉枝站在全身鏡前,看著身上那些正在消退的痕跡——手腕的勒痕,手背的刮痕,指腹的刀傷。</p>
它們終究會消失,和她曾經(jīng)以為永恒的感情一起。</p>
梳妝臺上擺著明天要穿的藏藍色套裝,是他說過最適合她的顏色。</p>
謝婉枝拿起剪刀,從領口一路剪到下擺。</p>
布料裂開的聲響令人奇異地平靜,仿佛剪斷的是某些看不見的枷鎖。</p>
天快亮時,她終于躺下。</p>
床頭柜上擺著安眠藥,謝婉枝倒出兩粒吞下。</p>
在藥效發(fā)作前的朦朧中,她仿佛聽見二十歲的自己在耳邊說:“硯哥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么我都無所謂�!�</p>
他當時回答:“那如果這份感情見不得光呢?”</p>
她當時是怎么回答的呢?</p>
睡眼朦朧中,她想起。</p>
“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枝枝什么都無所謂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