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謝婉枝的視野開始模糊。</p>
她看見周硯辭的手撫上沈玥后頸,正是他慣常吻她時的動作。</p>
沈玥閉上眼,紅唇微微嘟起。</p>
轉(zhuǎn)身時她撞翻了服務(wù)生的托盤,玻璃杯碎了一地。</p>
沒有人追上來,包括那個曾經(jīng)因為她被紙劃傷就緊張半天的人。</p>
走廊仿佛沒有盡頭,身后傳來一陣歡呼,接著是曖昧的口哨聲。</p>
電梯遲遲不來。</p>
謝婉枝推開安全通道門,高跟鞋在樓梯上崴了一下。</p>
疼痛從腳踝竄上太陽穴,卻比不上心臟被撕開的萬分之一。</p>
停車場冷得像冰窖。</p>
她趴在方向盤上,終于哭出聲。</p>
后視鏡里,云頂?shù)哪藓缯信屏恋么萄邸?lt;/p>
有什么東西正在死去,又有什么正在蘇醒。</p>
副駕駛上扔著明天要用的資料,文件邊緣已經(jīng)被她捏得卷曲。</p>
——</p>
包廂里,歡呼聲在謝婉枝離開的瞬間戛然而止。</p>
周硯辭松開扣住沈玥后腦的手,直起身時表情已經(jīng)徹底冷下來。</p>
"掃興。"沈玥撅著嘴整理頭發(fā),"說好舌吻的呢?"</p>
周硯辭掏出煙點燃,打火機咔嗒聲在突然安靜的包廂里格外刺耳。</p>
煙霧模糊了他的表情,但林驍看見他夾煙的手指微微發(fā)抖。</p>
"周少這是玩不起��?"有人起哄。</p>
周硯辭吐出一口煙圈:"游戲結(jié)束。"聲音冷得像淬了冰。</p>
沈玥還想說什么,被他一個眼神釘在原地。</p>
那雙總是含情的桃花眼此刻黑沉沉的,看得人脊背發(fā)涼。</p>
"陳秘書。"周硯辭掐滅煙,"送沈小姐回家。"</p>
他起身時帶翻了酒杯,琥珀色液體在沈玥紅裙上洇開一片。</p>
沒人敢提醒他,連沈玥都僵著沒動。</p>
林驍注意到他左手一直緊握著,指節(jié)泛白。</p>
"周少..."沈玥試圖去拉他袖口。</p>
周硯辭甩開她的手,力道大得讓她踉蹌了一下。</p>
他抓起西裝外套往外走,經(jīng)過碎玻璃堆時狠狠踢了一腳,水晶碎片飛濺到墻上。</p>
走廊監(jiān)控拍到他沖向電梯,卻在按鍵前突然停下。</p>
安全通道門晃動著,隱約傳來高跟鞋磕碰的聲響。</p>
周硯辭站在原地聽了幾秒,轉(zhuǎn)身推開消防通道門。</p>
樓梯間聲控?zé)綦S著他的腳步亮起。</p>
在二樓拐角處,他撿起一只珍珠耳釘,謝婉枝今天戴的那對。</p>
指腹摩挲過溫潤的珠面,他突然一拳砸在墻上。</p>
"操。"</p>
林驍追下來時,正好看見周硯辭站在停車場出口。</p>
雨幕中,謝婉枝的寶馬M8尾燈已經(jīng)變成兩個紅點。</p>
"不追?"林驍遞過傘。</p>
周硯辭沒接。</p>
雨水順著他下頜線往下滴,襯衫濕透貼在身上。</p>
他盯著遠處消失的車燈,眼神陰鷙得嚇人。</p>
"她自找的。"聲音沙啞得不像是他的。</p>
林驍皺眉:"你明明..."</p>
"閉嘴。"周硯辭轉(zhuǎn)身往回走,腳步有些踉蹌。</p>
回到包廂,所有人都識趣地散了。</p>
只有沈玥還坐在沙發(fā)上,裙擺上的酒漬已經(jīng)干了。</p>
周硯辭看都沒看她一眼,抓起剩下的半瓶威士忌直接對瓶灌。</p>
"周少..."沈玥怯生生地開口。</p>
酒瓶重重砸在大理石桌面上。</p>
周硯辭扯松領(lǐng)帶,突然笑了:"滿意了?"</p>
沈玥臉色發(fā)白:"我只是..."</p>
"滾出去。"他語氣平靜得可怕。</p>
等包廂門關(guān)上,周硯辭才放任自己垮下來。</p>
他掏出手機,相冊最近刪除里還存著謝婉枝睡顏的照片。</p>
指尖懸在恢復(fù)鍵上方,最終還是鎖了屏。</p>
窗外雨越下越大。</p>
林驍推門進來時,看見周硯辭站在窗前,手里攥著那枚珍珠耳釘。</p>
"她給你發(fā)了這么多條消息。"林驍放下手機,"至少回一條?"</p>
周硯辭把耳釘放進西裝內(nèi)袋:"東南亞分公司的調(diào)令批下來了?"</p>
"批了。"林驍猶豫了一下,"你真要送她走?"</p>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p>
周硯辭的倒影模糊不清,只有聲音清晰地傳來:"她不該招惹我。"</p>
林驍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捏碎的酒杯,鮮血混著酒液滴在地毯上。</p>
這個瘋子剛才在謝婉枝面前裝得那么游刃有余,現(xiàn)在連玻璃扎進手心也好像沒感覺。</p>
"醫(yī)藥箱在..."</p>
"不用。"周硯辭甩了甩手,"去查她往哪個方向開了。"</p>
林驍挑眉:"不是不追?"</p>
周硯辭已經(jīng)拿起車鑰匙,雨水從他發(fā)梢滴到睫毛上。</p>
"少廢話。"</p>
“你這個狀態(tài)就別去了,我已經(jīng)派人盯著了。會讓她安全到家的�!�</p>
…………</p>
凌晨,手機震動將周硯辭從淺眠中拽出。</p>
屏幕上"母親療養(yǎng)院"五個字讓他的手指在接聽鍵上方多了一秒。</p>
"周先生,您母親情況不太好。"值班醫(yī)生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她一直喊著您的名字。"</p>
床頭威士忌還剩半杯。</p>
周硯辭一口灌下,酒精灼燒著喉嚨卻暖不了突然發(fā)冷的四肢。</p>
窗外暴雨未歇,雨水拍打玻璃的節(jié)奏與他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詭異同步。</p>
車庫里的邁巴赫啟動時發(fā)出低沉轟鳴。</p>
導(dǎo)航顯示距離療養(yǎng)院30公里,這個時間點應(yīng)該25分鐘能到。</p>
周硯辭踩下油門,儀表盤指針迅速右偏。</p>
雨刷器刮不凈傾盆而下的雨水。</p>
療養(yǎng)院的鐵門在雨中泛著冷光。</p>
值班護士遞來的訪客登記表上,前一次來訪記錄停留在兩周前。</p>
"這次比較嚴重。"主治醫(yī)師推了推眼鏡,"她把鎮(zhèn)靜劑說成毒藥,抓傷了兩個護工。"</p>
走廊消毒水味混著某種陳舊的氣息。</p>
周硯辭的牛津鞋踩在亞麻地板上幾乎沒有聲響。</p>
302房門開著一道縫。</p>
他看見母親背對門口坐在窗前,灰白頭發(fā)散在病號服上,瘦削肩膀在寬大布料下顯出嶙峋輪廓。</p>
"媽。"周硯辭停在兩步外。</p>
女人猛地轉(zhuǎn)身。</p>
窗外的閃電照亮她扭曲的面容,左臉頰有道新鮮的抓痕。</p>
她盯著兒子看了很久,眼神從迷茫逐漸變成怨毒。</p>
"你來干什么?"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去看那個賤人的女兒?"</p>
周硯辭的舌尖抵住上顎。</p>
這個稱呼他聽了很多年,從母親被確診偏執(zhí)型精神分裂那天起,所有女性在她口中都成了"賤人"。</p>
護士悄悄放下鎮(zhèn)靜劑退出房間。</p>
他走近幾步,聞到母親身上混雜著藥味的腐朽氣息。</p>
病床床頭柜擺著相框,照片里七歲的他穿著小西裝站在父母中間,父親的手搭在母親腰上——那時謝婉枝的母親還沒出現(xiàn)。</p>
"她給我下毒!"母親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陷進皮肉,"你看這牛奶,里面全是蟲子!"</p>
周硯辭看著床頭那杯普通牛奶。</p>
母親眼里的"蟲子"是鎮(zhèn)靜劑融化后的細微顆粒。</p>
但此刻她的恐懼真實得讓人心碎。</p>
"沒人下毒。"他試著抽出手,"您需要休息。"</p>
母親突然掀翻床頭柜。</p>
相框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濺。</p>
她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笑聲像鈍刀刮著周硯辭的耳膜。</p>
"你也護著她!"她揪住自己頭發(fā),"你們周家男人都一樣!那個賤人帶著野種住進我們家的時候,你也..."</p>
“我沒有……”</p>
周硯辭鉗住母親揮舞的雙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