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小滿對著補光燈調整假睫毛時，麻辣燙的紅油正沿著塑料碗邊緣滴落。這是她與神婆簽約后的首場正式直播。</p>

    昨晚，神婆消失前留下了半截鉛筆，筆桿上刻著預告：「明晚八點，挑戰(zhàn)二十人份麻辣燙�！�</p>

    林小滿不知道，這正是弟弟丟失的那支，而預告海報的背景墻裂紋，正同步撕裂著弟弟的心臟瓣膜。</p>

    二十人份的食材堆成小山，牛油香氣裹著詭異的腥甜。她沒看見湯底浮著的血沫子，正拼出弟弟住院的病床號。</p>

    「歡迎來到小滿食堂！」她夾起一筷肥牛卷，美瞳在強光下泛著不自然的紫。</p>

    彈幕池突然涌入大量觀眾。</p>

    「來了來了，今天主播弄什么主題的特效？」</p>

    背景墻的霉斑正蠕動成急救室的綠色墻漆，輸液架的虛影在她頭頂搖晃。</p>

    牛油裹著毛肚滑入喉嚨時，縣醫(yī)院的林小陽猛然抽搐。少年枯瘦的手背迸出青筋，針頭從靜脈里彈飛。監(jiān)護儀上，竟劃出與打賞曲線完全一致的峰值。</p>

    「姐……」他盯著天花板裂縫里滲出的紅油，那是麻辣燙在鏡頭前翻滾的湯底。</p>

    「感謝『山里鳳凰』送的跑車！」林小滿嗓音甜得發(fā)膩。打賞特效炸開的瞬間，弟弟的瞳孔里駛過一輛燃燒的救護車。</p>

    彈幕瘋狂刷屏：「主播背后有小孩影子！」她抬眼望去，霉斑正凝成弟弟蜷縮的輪廓，心電圖波紋在墻面閃爍。</p>

    第五片黃喉下肚時，林小陽的呼吸機突然報警。</p>

    「奇怪！」</p>

    護士驚叫出聲，她沖進來時，發(fā)現(xiàn)面罩里堵著整塊未消化的毛肚——正是林小滿在鏡頭前咀嚼的那塊。直播間里，觀眾為「逼真嘔吐音效」瘋狂打賞，沒人聽見氧氣面罩下艱難的喘息。</p>

    「家人們沖個十萬榜！」她撈起泡發(fā)的木耳，菌褶里竟嵌著弟弟的指紋。麻辣燙突然沸騰，血沫子濺在鏡頭蓋上，彈幕炸開。</p>

    「紅油湯底好逼真。」</p>

    真實的血從林小陽鼻腔涌出，染紅病號服上「XX 縣醫(yī)院」的字樣。</p>

    當打賞金額跳到 9999 元時，林小滿突然對著鏡頭哽咽：「等我弟弟病好了，帶他來城里念書……」</p>

    「原來主播家人真的病了啊，這些都是主播家人的真實經歷�！�</p>

    「好慘，嗚嗚嗚，我好感動�！�</p>

    「主播好有孝心啊，我要粉你一輩子。」</p>

    話音未落，「鳳凰涅槃」的超級火箭呼嘯而過，打賞總額沖破萬元大關。她綻放出簽約后最明媚的笑容，卻沒注意到，鏡頭中，背景墻的霉斑急救室轟然倒塌。</p>

    林小陽在儀器長鳴中抬起右手，指尖在血跡斑斑的床單上畫出一個歪七扭八的「滿」字。他最后看見的，是林小滿舉著萬元賬單喜極而泣的臉，那張臉逐漸被監(jiān)護屏上的視線吞沒。</p>

    「滴——」</p>

    直播結束提示音與死亡宣告同時響起。林小滿撫摸著手機里弟弟的舊照，輕聲哼起兒時哄他睡覺的民謠。</p>

    她不知道，病床邊的垃圾桶里，正躺著被血浸透的繳費單——上面的應收金額，永遠定格在 8888 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