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給他灌下麻沸散之前,那個昏迷的男人忽然短暫地清醒了過來。他睜開眼,那是一雙極其明亮的眼睛,像寒夜里的星辰。他的目光掃過我,掃過我手中的銀針和藥碗,最后落在我微瘸的腿上。</p>
他的眼神里沒有驚奇,沒有鄙夷,只有一絲探尋。</p>
“你是大夫?”他開口,聲音因失血而虛弱沙啞。</p>
“是�!�</p>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與我對視,然后緩緩說出四個字:“我信你�!�</p>
說完,他便又昏了過去。</p>
那句“我信你”,輕飄飄的,卻像一塊巨石,重重砸在我心湖里,激起千層漣漪。長久以來,我聽過太多質(zhì)疑、憐憫、嘲諷,卻從未聽過如此簡單、如此純粹的信任。</p>
尤其是在經(jīng)歷了衛(wèi)荀的背叛之后,這句“信任”,顯得彌足珍貴。</p>
那一夜,窗外暴雨如注,屋內(nèi)燭火通明。我屏住呼吸,用盡畢生所學(xué),先以銀針封住他的穴道止血,然后找到斷骨的錯位處,雙手用力——</p>
“喀拉”一聲。</p>
骨頭歸位的聲音清晰可辨。</p>
我額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但總算,最關(guān)鍵的一步完成了。接下來是上藥、包扎、固定。等我處理完一切,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p>
男人被安置在后院的客房里。他叫衛(wèi)照夜,和他的同伴一樣,是燕地軍中的一名普通士卒。這次是在與北狄的摩擦中,為了掩護(hù)同伴撤退,才被敵軍的狼牙棒打斷了腿。</p>
接下來的日子,衛(wèi)照夜便在我的醫(yī)館里住了下來。</p>
他是個很安靜的病人,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沉默。他從不喊疼,也從不提自己的功勞,只是每天睜著那雙清亮的眼睛,看著我在院子里忙碌。</p>
我為他換藥,為他熬制補骨的湯藥,偶爾,我們也會說上幾句話。我知道了他出身貧寒,是個孤兒,從小在軍中摸爬滾打,憑著一股狠勁才活到今天。</p>
他的話不多,卻很真誠。他會認(rèn)真地聽我講那些草藥的性味歸經(jīng),會默默地幫我把院子里歪倒的藥架扶正,會在我因為腿疾發(fā)作而疼痛難忍時,遞上一杯恰到好處的熱水。</p>
有一天,我正在縫補那本被撕壞的醫(yī)書,他拄著拐杖,慢慢地挪到我身邊。</p>
“你的手很巧�!彼粗矣眉�(xì)密的針腳將書頁縫合,由衷地贊嘆道。</p>
我笑了笑:“沒辦法,這是我娘留下的唯一念想,總得讓它變回原來的樣子�!�</p>
他看著我,忽然問道:“你的腿……也是天生的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