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崔靈自上而下俯視著他,發(fā)現(xiàn)他肩膀?qū)掗煹牟豢伤甲h。</p>
“站得起來嗎?”少女的嗓音如同初融的雪水,清甜中裹著暖意,她邊說邊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想要扶他一把。</p>
男人抬起沉重的眼皮,溫?zé)岬难夯旌虾顾驖窳私廾徽麄黏糊的感覺,視線也被浸染了大片血色,他有些看不清周圍,只能看到眼前朝他伸出手的少女。</p>
他沒有借力,沉默地站了起來。身子一動牽扯到身上諸多傷口,鮮血又滲了出來,蜿蜒而下,在地上已凝固的血跡上再次添上新色。</p>
男人只是一言不發(fā)隨意擦拭,并不喊疼和驚慌,好像自己已經(jīng)歷過千遍萬遍。</p>
崔靈未曾想到,這男人的身量竟是這般高大。</p>
她嬌小的身形堪堪只及他的胸膛,仰頭望去,只能看到他寬闊的肩膀和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條。</p>
月光灑在他染血的肌膚上,勾勒出完美的肌肉輪廓。</p>
他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顫動,青筋暴起,每一寸肌理都似蘊含著驚人的爆發(fā)力。濕透的衣衫緊貼著腰腹,隱約可見塊壘分明的腹肌,隨著男人的呼吸起伏,充滿了野性的張力。</p>
崔靈站在他面前,竟感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p>
即便傷痕累累,那股與生俱來的力量感依舊撲面而來,讓人心悸。</p>
這樣的人怎么會被囚于此,當(dāng)個奴隸……</p>
原本只是心生不忍想放他自行離去,但看著男人一身的傷她又猶豫著開口:“你身上的傷若不及時醫(yī)治怕是有感染的風(fēng)險,這里又沒有醫(yī)療條件,不如先跟我回家,我可以醫(yī)治你�!�</p>
男人沒有立即回應(yīng)崔靈的邀請,只是微微抬起眼皮,透過血色的視線注視著她。他的眼神深邃而冷峻,看不出絲毫的感情。</p>
片刻后,他輕輕點了點頭。</p>
崔靈松了一口氣,那種無形的壓迫感終于散了一些。轉(zhuǎn)身示意他快點跟上:“跟緊我,別出聲,要是被賀老頭的人發(fā)現(xiàn),咱們倆都得完蛋。”</p>
男人甩掉腳鏈邁開步伐,每一步都伴隨著傷口撕裂的疼痛,但他始終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p>
二人迅速跑出斗獸場,夜風(fēng)拂面,帶著一絲初春的涼意,全身的血液仿佛又重新活了過來。</p>
男人停住腳步冷漠地回身望了眼斗獸場的牌匾,眼神冷得沒有一絲溫度。</p>
他看了眼走在前頭的少女,僅猶豫了一息,他便又抬腳繼續(xù)跟上。</p>
崔靈帶著他穿過繁華的街道,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p>
院子不大,院中種著幾株不知名的樹,清香撲鼻,與斗獸場的血腥氣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p>
簡單樸素的院子,看著安靜祥和。這里是安全的,他環(huán)視院落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lt;/p>
“這里是我家,先進(jìn)來吧。”</p>
崔靈推開一間空置的房門,接著點燃了桌上的油燈,柔和的燈光瞬間照亮了屋子。</p>
男人已經(jīng)勉力支撐很久,此刻漸漸松懈下來,正欲坐下。</p>
“別別別!”崔靈眼尖看到男人在床榻前準(zhǔn)備坐下,“你這一身臟臭可別坐床上,床坐臟了待會還怎么睡?”</p>
她隨即搬過一張木椅,示意男人先坐下。隨后立即取過來一只藥箱,開始為他處理傷口。</p>
臟臭?這是嫌棄他的意思?</p>
男人坐在椅子上,任由她擺弄。襤褸的衣衫下布滿野獸的抓痕,有些甚至深可見骨。</p>
近半月來斗獸場在臨江城可謂是人盡皆知,無論是城內(nèi)的富商巨賈還是巷里的平民百姓,有閑時都會來此觀上一觀。</p>
斗獸場內(nèi)燈火通明,夜夜不停息。比賭坊、風(fēng)月場所還熱鬧上一籌。</p>
人和獸斗過于殘忍,崔靈本不想湊這個熱鬧,可架不住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獸場新來的獸奴,能徒手打死老虎的“閻王”。茶樓里的說書先生更是添油加醋,將那場人虎相斗說得驚心動魄。</p>
她終究按捺不住好奇心,趁著夜色溜進(jìn)了斗獸場。</p>
誰知今晚的斗獸場格外冷清,聽說是“閻王”沒上場。崔靈撇撇嘴,正覺無趣,卻忽然瞥見一道穿著輕紗,妖嬈嫵媚的身影往后院去了。</p>
這不是臨江城上一個街頭巷尾熱議的“大瓜”當(dāng)事人姜嫣嫣么。</p>
于是她眼珠一轉(zhuǎn),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p>
這一跟不要緊,竟讓她撞見了姜嫣嫣強搶奴隸的戲碼。</p>
這誤打誤撞,竟讓她救了個奴隸回家。</p>
盡管思緒翻飛,崔靈手下的動作仍是輕柔而熟練,好像早已習(xí)慣了做這些事。</p>
她一邊為他清洗傷口,一邊低聲說道:“這些傷口若不及時處理,感染了會很麻煩。你忍著點,可能會有些疼�!�</p>
男人沒有回應(yīng)崔靈,只是一直看著她,目光不算太友善,甚至有些無理。</p>
“你會醫(yī)術(shù)?”男人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p>
這還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p>
“原來你會說話的啊�!贝揿`調(diào)皮地挑挑眉,手下動作不停,又快又準(zhǔn)。</p>
“我父親常年在軍中,跌打損傷那是家常便飯,我自小就會這些。你的傷口雖多,但我尚能應(yīng)付�!�</p>
少女的指尖靈活翻飛,很快傷口處理好了大半。她的手指蜻蜓點水般觸及他的肌膚,從胸膛描繪到背脊,帶起一陣奇異的戰(zhàn)栗感。</p>
比起身上的痛感,這種酥癢感對男人來說似乎更難熬。</p>
正處理著傷口的崔靈卻盯著男人胸膛的某一處停了下來。</p>
指尖緩慢摩擦傷疤而過,男人微微皺眉,他頭一次覺得時間如此漫長。</p>
崔靈根本沒注意到男人的變化,她神態(tài)認(rèn)真專注。</p>
這是箭傷。在胸口處貫穿而過,這傷勢極其兇險,可致命。傷口處能見新肉,說明這傷是新近所致。</p>
崔靈驚道:“賀萬竟還對你使箭?天老爺,你之前都遭受了什么折磨啊�!�</p>
男人并沒有接話。</p>
崔靈繼續(xù)自顧自地說道:“也是你運氣好,箭射偏了點,擦著心臟而過�!�</p>
可就算偏了點,這傷也是極其兇險的,就算能得到及時救治,也不是人人都能熬過來。這些心里想的她沒有說出口。</p>
男人順著崔靈的眼神低頭看向自己胸口的箭傷。想起了半月前——</p>
他在賀萬的宅子里醒來,身上草草纏了紗布,最為致命的便是胸口這處箭傷。</p>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任何記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