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夏與秦野的交集，始于畢業(yè)那年的教師節(jié)校友活動。</p>
操場上飄著桂花香，她穿著帆布鞋跑著接拋來的籃球，鞋帶不知何時松開，在水泥地上拖出細碎的聲響。轉(zhuǎn)身時差點被絆倒，卻撞進一個帶著粉筆灰氣息的懷抱——秦野伸手扶住她的腰，又迅速收回，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小心�！薄蹦锹曇衾锘熘賵錾系男[，卻又格外清晰。</p>
她站穩(wěn)時，他的手已經(jīng)收回，指尖掠過她腰間的布料，留下一片極淺的溫熱。</p>
“鞋帶松了�！彼皖^看著她的腳，喉結(jié)輕輕滾動。</p>
林夏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自己的鞋帶像兩條慵懶的蛇，蜷在水泥地上。他蹲下身的動作很慢，膝蓋微屈時，后頸的碎發(fā)掃過衣領，露出淡青色的發(fā)茬。指尖觸到鞋帶的瞬間，她忽然屏住呼吸——男人的肩膀微微弓起，脊背線條流暢如春日里的柳枝，在陽光下投下柔和的陰影。</p>
“好了�！彼ь^時，指腹輕輕蹭過她鞋尖。林夏望著那枚工整的蝴蝶結(jié)，喉嚨發(fā)緊——他耳尖紅得透亮，眼睛里盛著暮色初合的溫柔，像極了他曾在辦公室為她調(diào)暗臺燈時的神情。</p>
“蝴蝶鞋帶，配你正好�！彼曇舻蛦�，帶著晚自習后走廊的靜謐。這句話像顆小石子投入心湖，漣漪擴散時風卷起操場的落葉，她望著他半蹲在塵埃里的身影，忽然讀懂了那些藏在蜂蜜水、錯題本、投影儀維修里的溫柔。原來心動從不是驟雨，而是春日里持續(xù)的微風，在某個瞬間讓她忽然愿意相信：眼前這個會為她系蝴蝶結(jié)的男人，或許能接住她所有的狼狽與柔軟。</p>
第二天傍晚，便利店的冷柜亮著暖光。他忽然單膝跪地，從褲兜掏出個薄荷糖鐵盒——里面躺著枚銀戒，戒面刻著極小的“L”和“Q”。“好�！彼斐鍪謺r，鐵盒里的薄荷糖滾了出來。秦野慌忙去撿，卻碰倒了身后的牛奶箱。兩人蹲在地上收拾時，他忽然笑出聲</p>
第三天早上，林夏站在民政局門口，盯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秦野的手表在她腕間晃蕩，表帶太長，是今早他幫她調(diào)的——金屬扣硌著皮膚，像道不疼不癢的傷口。他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色襯衫，領口別著她大二手工課做的木質(zhì)領針，針腳歪歪扭扭，卻被他鄭重地別在心臟上方。</p>
“準備好了嗎？”秦野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手指在她身后虛懸著，始終不敢觸碰。</p>
結(jié)婚證遞來時，林夏的指甲掐進掌心。照片上的自己眼神空洞，嘴角抿成直線，而秦野笑得溫和，眼角細紋里盛著笨拙的歡喜。走出大廳時，陽光曬得人發(fā)暈，她摸出藏在袖口的信封，指尖摩挲著“陳硯收”三個字——信紙前晚被淚水泡皺，“我結(jié)婚了”四個字凸起重疊，像道結(jié)痂的疤，毅然投進了郵局的郵遞筒里</p>
“先去吃點東西吧。”秦野抬手想替她擋太陽，又怕冒犯似的收回手，轉(zhuǎn)而摸出顆水果糖，“你喜歡的橘子味。”糖紙在他指間發(fā)出清脆的響，她卻想起陳硯總在她書包里塞薄荷糖，說“提神”。</p>
婚后的每個清晨，秦野都會把溫熱的蜂蜜水遞到林夏掌心。</p>
他總說“早起喝杯蜜水養(yǎng)胃”，玻璃杯外壁凝著細小的水珠，像極了他每次看她時，眼底泛起的溫柔。</p>
晚飯后散步時，秦野總會特意繞開學校那條路。</p>
他說“那邊路燈太暗”，實則是知道她曾和陳硯在那條路上數(shù)過梧桐葉。深秋的夜風卷起落葉，林夏踩在枯葉上，聽著秦野講班上學生的趣事她被逗得輕笑。</p>
深夜改稿時，秦野總會悄悄往她保溫杯里添枸杞。</p>
“這次是寧夏的枸杞，”他把杯子推過來，“聽說那里的最好�！绷窒耐懈〕恋蔫坭�，突然想起陳硯熬夜做實驗時，總讓她“多喝枸杞水”。湯匙碰到牙齒發(fā)出輕響，甜味在舌尖蔓延，卻差點被嗆。</p>
但有些瞬間仍會突如其來地攫住她。</p>
某個周末午后，他們窩在沙發(fā)上看紀錄片。屏幕里閃過航天器發(fā)射的畫面，火箭尾焰照亮天際的剎那，林夏忽然心悸。秦野的手指正輕輕敲著她手背，而她腦海浮現(xiàn)出大二是在咖啡館陳硯拿出北方航天博物館的火箭發(fā)射觀摩券眼睛看著對她說“一起看？”伴著揪心的痛讓林夏久久不能平復，因為林夏知道陳硯那句“一起看”其實就是“我愛你”的深情表白…</p>
“怎么了？”秦野察覺到她的僵硬，伸手關掉電視。林夏盯著黑屏中自己的倒影，看見秦野擔憂的神情疊在陳硯的輪廓上。她慌忙搖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玻璃杯，卻碰倒了茶幾上的相框——那是他們的結(jié)婚照，秦野穿著藏藍西裝，領口別著她送的木質(zhì)領針，笑得像春日里解凍的溪水。</p>
“我們離婚吧。”三個月后的雨夜，林夏把離婚協(xié)議書推過餐桌。秦野正在給她遞干毛巾，青瓷茶杯“當啷”墜地，碎成幾片月牙。他蹲下身去撿，手指被瓷片劃破，血珠滴在協(xié)議書上，洇開小片暗紅雨聲驟然變大，秦野的手猛地收緊。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像極了那年他在操場給她系鞋帶時的風聲。他望著她泛淚的眼，良久，輕輕替她拂去眼角的淚：“是我……還不夠好嗎？”</p>
“不，是我……”她搖頭，指尖攥緊他的袖口，“是我始終學不會，在你身邊看月亮。</p>
深夜的雨敲打著玻璃，林夏躺在空了一半的床上，聽著隔壁房間傳來的輾轉(zhuǎn)難眠的聲響。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床沿投下銀白的線，像極了陳硯曾在她課本上畫過的輔助線。</p>
她轉(zhuǎn)身看向身旁的空位，想起秦野熟睡時微微蹙起的眉頭，想起他每次幫她系圍巾時認真的模樣，終于捂住臉，在枕頭里輕輕說：“對不起，謝謝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