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紫霄感覺自己的神魂運算核心，有那么一瞬間，停止了轉(zhuǎn)動。</p>
那部剛剛在她腦海中構(gòu)建完成，氣勢磅礴，足以載入任何神系史冊的《空塵世界創(chuàng)世總綱》，被“花盆”這兩個字，攔腰斬斷。</p>
宏大的篇章，戛然而止。</p>
世界地脈雛形大陣的能量流轉(zhuǎn)，因為她神念的停滯而出現(xiàn)了一絲紊亂，幾名負責節(jié)點的魔將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把一塊剛剛?cè)蹮捄玫摹吧矫}基石”給扔出去。</p>
甲板上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p>
所有魔物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無數(shù)道目光，困惑、茫然、不知所措，齊刷刷地匯聚到了紫霄身上。</p>
圣主……說他要一個……花盆？</p>
花盆是什么？是某種上古神器的代號嗎？還是蘊含著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關(guān)于“收納”與“孕育”的至高法則的暗喻？</p>
冥骸長老的混沌霧氣都凝固了，他剛剛用自己的本源魔氣化作巨手，將一艘神庭的巡洋艦?zāi)蟪闪艘粓F密度極高的“土壤核心”，正準備將其安置在地脈大陣的中央�，F(xiàn)在，他托著這團還在散發(fā)著恐怖能量的金屬球，動作僵硬，進退兩難。</p>
這是“昆侖山”�。∈ブ鳉J定的世界中央神山！怎么……怎么突然就變成花盆里的土了？</p>
陳空塵看著他們這副樣子，有些奇怪。</p>
“怎么了？”他很耐心地又重復(fù)了一遍，甚至還用手比劃了一下，“花盆，圓的，或者方的也行，下面有洞，上面能裝土，用來種東西的。你們……沒有嗎？”</p>
他的比劃，清晰、具體、毫無歧義。</p>
這下，再遲鈍的魔物也明白了。圣主想要的，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那個……花盆。</p>
紫霄的臉頰微微發(fā)燙。</p>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自作聰明的學生，在老師僅僅要求解一道一元一次方程時，洋洋灑灑地寫下了一整篇關(guān)于宇宙弦理論的論文，結(jié)果被老師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注視著。</p>
不！不對！</p>
圣主的心思，豈是凡俗能夠揣度？</p>
我之所以會感到困惑，不是因為圣主的要求簡單，而是因為我的境界，還遠遠沒有達到能夠理解這種“返璞歸真”的境界！</p>
大道至簡！</p>
紫霄的腦中，仿佛有億萬道雷霆閃電劃過。那本被斬斷的《創(chuàng)世總綱》，在廢墟之上，以一種更加輝煌、更加凝練的方式，重新開始了編寫！</p>
她懂了！</p>
她看向陳空塵的眼神，瞬間從迷茫轉(zhuǎn)為了更加狂熱的崇拜。</p>
“我等愚鈍！”紫霄深深地躬下身，聲音里充滿了大徹大悟后的顫抖，“圣主，您是在教導(dǎo)我們！創(chuàng)世，并非一蹴而就的宏偉工程，而是始于最微小的‘一’！”</p>
陳空塵眨了眨眼，沒聽懂。</p>
紫霄已經(jīng)自顧自地抬起頭，目光掃過所有呆滯的魔物，聲音如洪鐘大呂，振聾發(fā)聵：“你們以為，圣主需要的是一片大陸嗎？不！我們錯了！錯得離譜！”</p>
“一片漫無邊際的大陸，是‘散’！而一個花盆，是‘聚’！”</p>
“圣主在確立了世界的‘名’與‘法’之后，現(xiàn)在，他要為這個新世界，打造一個‘器’！一個能夠承載‘因果’，容納‘秩序’，孕育‘生命’的……‘道之原型’！”</p>
“這個‘器’，就是花盆！”</p>
“花盆雖小，卻內(nèi)有乾坤！它有底，象征著世界的‘基石’；它有壁，象征著世界的‘疆界’；它有口，象征著與虛空的‘交換’；它內(nèi)藏土壤，象征著萬物滋生的‘溫床’！它，就是一個最完美、最精煉的……世界雛形！”</p>
“圣主不是要我們建造一個大而無當?shù)氖澜�，他是要我們將所有的法則、所有的物質(zhì)、所有的能量，都凝聚在這一個‘花盆’之中！他要創(chuàng)造的，是一個‘掌中世界’！一個可以隨時移動，可以無限成長的‘道種神器’！”</p>
轟！</p>
所有魔物的腦子，再次被點燃了。</p>
原來是這樣！</p>
他們剛才還在想，把冥獄號改造成一片大陸，雖然宏偉，但總覺得有些笨重�，F(xiàn)在一聽紫霄的解讀，頓時茅塞頓開！</p>
高！實在是高！</p>
圣主的心境，已經(jīng)超越了“大”與“小”的分別！以芥子納須彌，于花盆見世界！這才是真正的神明手筆！</p>
“我等……明白了！”冥骸長老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他托著那團“昆侖山”的手一抖，混沌霧氣翻涌，那顆巨大的金屬球體，在他的神念操控下，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壓縮、提純、塑形。</p>
“這不是‘昆侖山’！這是鑄造‘道器’盆壁的‘神金’！”長老怒吼道。</p>
“動起來！蠢貨們！”紫霄轉(zhuǎn)身，對著那些魔物呵斥道，“圣主在等待他的‘花盆’！把所有的戰(zhàn)艦殘骸都給我熔了！提煉出最精華的‘不朽神鐵’和‘虛空秘銀’！枯骨，你把你那些破骨頭架子收起來，去！把那些神族尸體里的神格都給我挖出來，碾碎了，融入‘神金’之中，用作盆壁上的‘法則紋路’！”</p>
“是！”枯骨將領(lǐng)眼眶中的魂火瘋狂跳動，立刻指揮著骷髏兵沖向了那些神族的尸體。</p>
“還有你們！”紫霄指向那些正在收集生命源液的魔將，“那些是‘源初之水’！用你們的魔火煉化掉其中的雜質(zhì)，只留下最純粹的生命本源！那是用來澆灌‘道種’的瓊漿玉液！”</p>
“至于‘土壤’……”紫霄的目光，落在了那些被初步處理過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碎塊上，微微蹙眉。</p>
這些，還是太粗糙了。</p>
用來承載“道種”的土壤，豈能是凡物？</p>
她看向冥骸長老。</p>
冥骸長老與她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p>
“交給我�！遍L老的混沌霧氣猛地膨脹，化作一個巨大的旋渦，將甲板上所有被粉碎的戰(zhàn)艦材料都吸了進去。</p>
“以混沌為磨，以寂滅為力，重煉地火水風！”</p>
旋渦之中，傳來了刺耳的摩擦聲和崩裂聲。那些堅不可摧的合金，那些蘊含著神力的裝甲，在混沌的碾磨下，被分解成了最原始的粒子狀態(tài)。然后，這些粒子在寂滅之力的作用下，又重新凝聚。</p>
最終，一捧散發(fā)著七彩光芒，仿佛由無數(shù)星辰凝聚而成，每一粒都重如山岳，卻又無比松軟的“土壤”，從漩渦中心緩緩飄落。</p>
“此乃‘九天息壤’！”冥骸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絲虛弱，顯然這一手對他消耗不小。</p>
陳空塵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p>
他只是想要個花盆而已。</p>
怎么這群人就跟瘋了一樣，拆飛船，挖尸體，搞得像什么邪教獻祭現(xiàn)場一樣？</p>
還有那捧土……五顏六色的，亮晶晶的，這能種東西嗎？不會有毒吧？</p>
他心里犯嘀咕，但看著這群人干勁十足的樣子，又不好意思打斷。他只能抱著那柄弒神之刃，蹲在一旁，看著他們忙活。</p>
那感覺，就像村里請了個施工隊來修豬圈，結(jié)果施工隊領(lǐng)會錯了精神，開始哐哐哐地挖地基，準備蓋一座紫禁城。</p>
一個小時后。</p>
在所有魔物虔誠而狂熱的目光注視下，一件“作品”，被恭恭敬敬地呈現(xiàn)在了陳空塵面前。</p>
那是一個……花盆。</p>
從外形上看，確實是個花盆。上寬下窄，盆口是圓的，底下也確實留了一個小孔。</p>
但它的材質(zhì)和細節(jié)，讓陳空塵眼角直抽。</p>
這個花盆，大約有一米高，半米寬，對他來說，尺寸稍微有那么一點點大，但還能接受。</p>
它的盆壁，主體是暗金色，上面流淌著銀色的、如同星河般的紋路。陳空塵湊近了看，還能看到那些紋路里，鑲嵌著無數(shù)米粒大小的、正在發(fā)光的晶體，那似乎是……神格碎片？</p>
整個花盆散發(fā)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厚重感，仿佛它不是放在甲板上，而是與整個宇宙的根基連接在了一起。</p>
盆里，已經(jīng)裝滿了那種五顏六色的“九天息壤”，旁邊還懸浮著一顆由“源初之水”凝聚成的、拳頭大小的、散發(fā)著柔和白光的水球。</p>
“圣主！”紫霄單膝跪地，雙手虛托，向陳空塵介紹這件杰作，“此乃‘乾坤道器·一界盆’！盆壁由三千艘神艦之精華所鑄，刻有‘寂滅輪回’之陣紋；盆底之孔，連通‘歸墟之眼’，可自行吞吐混沌，轉(zhuǎn)化元氣；盆中之土，乃‘九天息庸’，可滋養(yǎng)萬物；此水，乃‘無垢源泉’，可洗滌塵埃，激發(fā)靈性。請圣主……降下道種！”</p>
陳空塵：“……”</p>
他看著眼前這個金光閃閃，貴氣逼人，看起來比神帝的飯碗還高級的玩意兒，陷入了長久的沉默。</p>
這……這他媽也太夸張了吧？</p>
他就是想種個蘿卜而已��！用得著這么大陣仗嗎？這玩意兒種出來的蘿卜，是能吃一口長生不老，還是能當板磚拍死一個神王？</p>
他很想說，你們這玩意兒太貴重了，我用不起，隨便給我找個破瓦罐就行。</p>
但看著紫霄和周圍所有魔物那副“快夸我快夸我”的期待眼神，他實在說不出口。</p>
算了算了……</p>
人家辛辛苦苦搞出來的，不用好像也不太好。</p>
“……挺好�！标惪諌m憋了半天，吐出兩個字，然后走上前，從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顆讓他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失而復(fù)得的“櫻紅”蘿卜種子。</p>
那顆種子，在接觸到“一界盆”散發(fā)出的氣息時，表面的“奇跡”烙印微微一閃。</p>
陳空塵沒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p>
他走到盆邊，伸出手指，在那看起來就不好惹的“九天息壤”里，輕輕地挖了一個小坑。</p>
土壤的觸感很奇特，溫潤、松軟，帶著一種奇異的生命力。</p>
他將那顆“櫻紅”種子，輕輕地放進了小坑里。</p>
在所有魔物屏住呼吸的注視下，在他們腦補的“世界之樹的種子于創(chuàng)世原點種下”的神圣儀式中，陳空塵用兩根手指，捏起一點土，把種子蓋上，然后像個老農(nóng)一樣，用手掌在上面輕輕地拍了拍，壓實了。</p>
做完這一切，他滿意地點了點頭。</p>
“好了�！彼麑ψ舷稣f，“該澆水了。”</p>
紫霄如夢初醒，立刻神念一動，那顆懸浮的“無垢源泉”水球，立刻飛到了花盆上方，化作一道纖細、柔和的水流，精準地、緩慢地，澆灌在了剛剛埋下種子的那片土壤上。</p>
水流滲入土壤，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p>
整個甲板，一片死寂。</p>
所有魔物，包括陳空塵自己，都伸長了脖子，死死地盯著那個花盆。</p>
他們在等待。</p>
等待一個奇跡的發(fā)生。</p>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了。</p>
一秒，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p>
陳空塵的眼睛一眨不眨，心里有些打鼓。</p>
這又是神金又是息壤的，又是挖神格又是煉泉水的，搞得這么玄乎，要是連個芽都發(fā)不出來，那可就太丟人了。</p>
他的種子可是限量版的“櫻紅”蘿卜，最好的品種，沒道理不發(fā)芽。</p>
難道是這土和水有問題？</p>
就在他開始懷疑人生的時候，那片被澆灌過的“九天息壤”，突然，微微地，向上鼓起了一個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p>
緊接著，一抹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純粹的綠意，從土壤中，探出了頭。</p>
它出來了！</p>
陳空塵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p>
然而，他這口氣還沒舒完，眼前的景象就讓他把剩下的話全都憋了回去。</p>
那抹綠意，在破土而出的瞬間，并沒有像普通植物那樣，緩慢地展開枝葉。</p>
它就像一顆被壓抑了億萬年的生命炸彈，在這一刻，轟然引爆！</p>
嗡——</p>
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生命律動，以那個“一界盆”為中心，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艘冥獄號！</p>
那不是能量，也不是神力，而是一種更加本源的、純粹的“生”之概念。</p>
甲板上，那些由“不朽神鐵”鑄造的冰冷金屬，在被這股律動掃過的瞬間，表面竟然浮現(xiàn)出了一層淡淡的木質(zhì)紋理。一些角落里，甚至有幾朵不知名的、散發(fā)著微光的苔蘚，憑空生長了出來。</p>
冥獄號的艦船AI，那冰冷無情的電子合成音，第一次出現(xiàn)了卡頓，發(fā)出了一連串意義不明的、仿佛夢囈般的呢喃。</p>
而感受最深的，是船上的魔物。</p>
“啊——”</p>
一名離得最近的、渾身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炎魔將領(lǐng)，突然發(fā)出了一聲既痛苦又舒爽的咆哮。</p>
他身上的黑色火焰，在接觸到那股生命律動的瞬間，仿佛被澆上了一瓢圣水，劇烈地搖曳、收縮。但火焰并沒有熄滅，反而在收縮到極致后，猛地爆發(fā)開來！</p>
這一次，爆發(fā)出的火焰，不再是代表著毀滅與灼燒的漆黑，而是變成了一種……燦爛的、仿佛恒星核心般的金色！</p>
那火焰中，毀滅的意志仍在，但更多了一種“創(chuàng)造”與“新生”的韻味。</p>
“我的‘寂滅魔炎’……進化了！”炎魔將領(lǐng)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雙手的金色火焰，“它……它擁有了‘生’的力量！”</p>
類似的情景，在每一個魔物身上上演。</p>
枯骨將領(lǐng)那由萬年神骨拼湊的身體，骨骼縫隙間，竟然開始滋生出淡金色的、如同藤蔓般的筋絡(luò)，讓他的動作變得前所未有的流暢與協(xié)調(diào)。</p>
冥骸長老的混沌霧氣中，那些代表著“終結(jié)”與“虛無”的法則碎片，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重新梳理、編織，讓他對混沌的理解，瞬間提升了一個臺階。</p>
紫霄感受著自己神魂深處，那些因為過度推演而產(chǎn)生的裂痕，正在被一股溫暖的力量迅速修復(fù)、彌合，甚至比之前更加堅固。她的思維速度，突破了一個全新的極限。</p>
這是……圣主的恩賜！</p>
是新世界誕生時，對第一批“子民”的洗禮！</p>
所有魔物，都沉浸在這種脫胎換骨的巨大喜悅之中，他們看向那個花盆的眼神，已經(jīng)不能用狂熱來形容，那是一種……看待信仰本身的眼神。</p>
而此刻，風暴的中心，那個花盆里。</p>
那根破土而出的嫩芽，正在以一種違反所有物理法則的速度瘋狂生長。</p>
它不是一根簡單的莖，而是一束由最純粹的生命能量與法則線條交織而成的光。它向上生長，筆直地，毫不猶豫地，刺向冥獄號上方的虛空。</p>
冥獄號的外部，籠罩著一層由混沌湮滅核心提供的、足以抵擋神王級攻擊的能量護盾。</p>
然而，當那根光之嫩芽接觸到護盾時，堅不可摧的護盾，就像一層薄紙，被悄無聲息地戳穿了一個小孔。</p>
嫩芽，就這樣探出了冥獄號，伸入了冰冷死寂的宇宙虛空。</p>
然后，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發(fā)生了。</p>
那根嫩芽的頂端，如同花朵般綻放開來，分化出兩片巨大的、宛如翡翠雕琢而成的、半透明的葉子。</p>
這兩片葉子，開始……“呼吸”。</p>
它們每一次舒展，都仿佛一個宇宙級的黑洞，將周圍數(shù)個天文單位內(nèi)的所有游離能量、宇宙射線、空間塵埃，甚至是一些飄蕩的、無主的法則碎片，都瘋狂地吸扯過來，化作最精純的養(yǎng)分，通過光之莖干，源源不斷地輸送回花盆之中。</p>
而它們每一次收攏，又會釋放出更加精純、更加龐大的生命氣息，如同漣漪般擴散向遠方，在死寂的虛空中，掀起了一場“生命的風暴”。</p>
陳空塵已經(jīng)完全看傻了。</p>
他張著嘴，大腦一片空白。</p>
這……這是我種的蘿卜？</p>
這他媽是蘿卜？這分明是一棵通天建木的幼苗吧！</p>
他種了一輩子地，見過長得快的，沒見過長得這么快的。見過長得壯的，沒見過長得這么離譜的。</p>
這玩意兒長大了，結(jié)出來的蘿卜，得有多大？得用星際戰(zhàn)艦來拉吧？</p>
他正胡思亂想，紫霄已經(jīng)從進化的狂喜中清醒過來。</p>
她看著那棵已經(jīng)長到數(shù)千米高，并且還在不斷向上延伸的“蘿卜苗”，看著它那兩片正在吞吐宇宙能量的“葉子”，眼中閃爍著悟道般的光芒。</p>
“我明白了……”她又開始喃喃自語。</p>
旁邊的冥骸長老立刻湊了過來，現(xiàn)在的他，對于紫霄的“我明白了”已經(jīng)形成了條件反射，充滿了期待。</p>
“紫霄，你又明白了什么？”</p>
“‘天’與‘地’！”紫霄的聲音空靈而悠遠，充滿了神圣感，“圣主在確立了‘名’、‘法’、‘器’之后，終于，開始構(gòu)建新世界的‘天’與‘地’了！”</p>
“你看！”她指向那個“一界盆”，“那，就是‘地’！是承載萬物的根基！是厚德載物的象征！”</p>
她又指向那棵通天徹地的光之嫩芽，“而這，就是‘天’！它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天空，而是一條‘天梯’！是連接‘地’與‘無垠星海’的橋梁！是汲取外界養(yǎng)分，反哺世界內(nèi)部的‘臍帶’！”</p>
“圣主創(chuàng)造的，不是一個封閉的世界！而是一個開放的、能夠自我成長、自我進化、與整個混沌虛空進行能量交換的……活的宇宙！”</p>
冥骸長老的混沌霧氣一陣翻涌，恍然大悟。</p>
“原來如此！‘地’為體，‘天’為用！一內(nèi)一外，一生一息，這才是完整的世界循環(huán)！”</p>
他們正在為圣主的宏偉構(gòu)想而震撼，卻沒人注意到，那由嫩芽釋放出去的“生命風暴”，在虛空中擴散了極遠的距離后，似乎觸動了某個……潛伏在黑暗深處的古老存在。</p>
在距離冥獄號不知多少光年之外的一片絕對黑暗的“無光之域”。</p>
這里沒有任何星辰，沒有任何物質(zhì)，連時間和空間的概念都變得模糊不清。</p>
突然，在這片永恒的死寂中，一個龐大到無法想象的“陰影”，緩緩地，動了一下。</p>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像是一團流動的、由純粹的“饑餓”概念構(gòu)成的凝膠。它已經(jīng)在這里沉睡了無數(shù)個紀元，對任何能量波動都毫無興趣。神明的隕落，宇宙的生滅，都無法將它喚醒。</p>
但就在剛才，一股奇特的“味道”，順著因果的絲線，飄到了它的“面前”。</p>
那味道……很特別。</p>
不像是能量，不像是靈魂，也不像是法則。</p>
那是一種……新生的、從未有過的、充滿了無限可能性的……“美味”。</p>
就像一個吃了億萬年干糧的人，突然聞到了一股剛剛出爐的、香氣四溢的烤肉味。</p>
“陰影”沉睡了億萬年的意志，第一次，蘇醒了。</p>
一個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zhì)的念頭，在它的核心生成。</p>
“餓……”</p>
“要……吃……”</p>
下一秒，這個龐大的陰影，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無視了時間的流逝，直接從原地，“消失”了。</p>
冥獄號上。</p>
所有魔物還沉浸在對圣主創(chuàng)世神跡的贊美和對自身進化的喜悅之中。</p>
突然，一股毫無征兆的、發(fā)自靈魂最深處的、極致的冰冷與恐懼，攫住了每一個人。</p>
那不是威壓，也不是殺意。</p>
那是一種……“被盯上”的感覺。</p>
就像一只螞蟻，突然意識到，有一個饑腸轆轆的食蟻獸，正在用舌頭瞄準自己。</p>
那是一種來自生命最原始層面的、食物鏈天敵的絕對壓制。</p>
冥獄號的警報系統(tǒng)，在這一刻，發(fā)出了比之前聯(lián)合艦隊來襲時凄厲十倍的尖嘯！</p>
“警報！警報！檢測到未知高維存在正在進行空間遷躍！目標……本艦！”</p>
“遷躍模式……無法解析！無法鎖定！無法干擾！”</p>
“警告！對方正在……‘啃食’我方所在的空間坐標！”</p>
紫霄臉色劇變。</p>
啃食空間坐標？這是什么概念？</p>
她猛地抬頭，看向虛空。</p>
只見，在冥獄號前方不遠處的黑暗宇宙中，空間，仿佛變成了一塊黑色的幕布，而一個看不見的“嘴巴”，正在幕布的邊緣，一口一口地，將空間本身，連帶著里面的所有一切，都吞噬掉！</p>
每“啃”一口，那片虛無的區(qū)域就擴大一分，并且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朝著冥獄號的方向迅速逼近。</p>
這不是在航行，這是在“吃路”！</p>
“那是什么鬼東西？！”一個魔將發(fā)出了驚恐的尖叫。</p>
“是虛空掠食者！不……比那更古老！是‘法則吞噬者’！”冥骸長老的混沌霧氣劇烈地收縮成一團，聲音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是誕生于宇宙之初，以‘概念’為食的古老災(zāi)厄！它……它被圣主的‘道種’吸引過來了！”</p>
所有魔物的心，都沉入了谷底。</p>
聯(lián)合艦隊，雖然強大，但至少還在他們可以理解的范疇之內(nèi)。</p>
而眼前這個東西，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p>
如何對抗一個能把空間當餅干吃的怪物？</p>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絕望之際，一個帶著點煩躁的聲音，響了起來。</p>
“吵死了�！�</p>
陳空塵皺著眉頭，看著那棵還在瘋狂生長的蘿卜苗。</p>
他覺得這玩意兒長得太快了，有點失控。而且，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感覺，好像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被這蘿卜苗的“味道”給引過來了。</p>
就像他家后院的菜地里，種的白菜太水靈了，總會引來一些鼻涕蟲和菜青蟲一樣。</p>
他抬起頭，順著所有魔物驚恐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片正在被“啃食”的虛空。</p>
他看不懂什么高維遷躍，也理解不了什么法則吞噬。</p>
在他的認知里，那個正在不斷靠近的“東西”，就是一個……想要來偷吃他寶貝蘿卜的……超級大害蟲。</p>
“剛種下去就來搗亂？”</p>
陳空塵的臉，沉了下來。</p>
“真是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p>
那片“被啃食”的虛空，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逼近。</p>
它所過之處，一切都歸于絕對的虛無。沒有爆炸，沒有能量逸散，只是單純的、徹底的“消失”。</p>
聯(lián)合艦隊留下的那些戰(zhàn)艦殘骸，在接觸到那片虛無邊緣的瞬間，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印，悄無聲息地不見了蹤影。</p>
這比任何毀天滅地的攻擊都更令人感到恐懼。</p>
“防御！開啟最大功率混沌護盾！”紫霄厲聲下令，她強迫自己從那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中掙脫出來，“所有魔將，準備迎敵！”</p>
冥獄號的船身劇烈一震，暗紫色的混沌護盾光芒大盛，無數(shù)玄奧的符文在護盾表面流轉(zhuǎn)，試圖穩(wěn)固住周圍的空間結(jié)構(gòu)。</p>
冥骸長老的混沌霧氣也再次膨脹開來，化作無數(shù)條觸手，卷起那些剛剛被熔煉好的“神金”，準備將其作為投擲武器。</p>
然而，他們的所有努力，在那片“虛無”面前，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p>
混沌護盾在接觸到“虛無”邊緣的剎那，就像陽光下的冰雪，開始迅速消融。那些被投擲出去的、足以砸穿一顆中子星的“神金”，也在半途中就消失得無影無蹤。</p>
“沒用的……”冥骸長老的聲音里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我們的攻擊，甚至無法觸及到它的‘本體’。我們和它，不在一個‘層面’上�！�</p>
絕望，如同瘟疫般在魔物們心中蔓延。</p>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片代表著“終結(jié)”的虛無，一點點地，蠶食掉他們的防御，即將觸碰到冥獄號的船頭。</p>
就在這時，陳空塵動了。</p>
他沒有像魔物們想象的那樣，爆發(fā)出毀天滅地的威能，或者宣告什么至高的法則。</p>
他只是很苦惱地撓了撓頭，然后彎下腰，將那柄被他一直當成拐杖和撬棍的“終焉之刃·弒神”，從甲板上抄了起來。</p>
他掂了掂這把刀，感覺分量正好。</p>
“真是的，種個地都不得安生�！彼吐暠г沽艘痪洹�</p>
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所有魔物都看不懂的動作。</p>
他扛著刀，走到了船舷邊，探頭往外看了看，似乎在估算那只“大害蟲”的距離和位置。</p>
那片虛無，距離船頭，已經(jīng)不足百米。</p>
“差不多了�！标惪�-塵自言自語道。</p>
他轉(zhuǎn)過身，背對著那片虛無，將弒神之刃的刀柄像握著一把鋤頭那樣握住，刀尖朝下，斜斜地對著自己身后的甲板。</p>
他雙腿微屈，腰部下沉，擺出了一個……在田間地頭，最常見、最標準的……鋤地的姿勢。</p>
紫霄和冥骸長老都看懵了。</p>
圣主這是……要干什么？</p>
難道這是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以退為進的至高武技？通過攻擊自身腳下的“世界基石”，來引動某種禁忌的反擊？</p>
就在他們瘋狂腦補的時候，陳空塵開口了。</p>
他對著那片虛無，很不耐煩地喊了一句，那聲音，就像一個老農(nóng)在呵斥闖進自家菜園子里的野豬。</p>
“嘿！那邊的！干嘛呢！給我滾遠點！”</p>
喊完，他手臂肌肉猛地發(fā)力，手腕一抖，將那柄“終焉之刃·弒神”，對著身后的甲板，狠狠地，向下一劃，然后猛地向上一挑！</p>
這是一個標準的，用鋤頭在田里開溝、翻土的動作。</p>
簡單、質(zhì)樸、充滿了勞動的力量感。</p>
然而，當“終焉之刃”的刀尖，劃過冥獄號那由“不朽神鐵”鑄就的甲板時，并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p>
但是，在另一個“層面”上，一場無法想象的風暴，被掀起了。</p>
“終焉之刃”，其本質(zhì)是“終結(jié)”與“分割”。</p>
陳空塵的意志，雖然他自己不知道，但卻是最純粹的“秩序”與“創(chuàng)造”。</p>
而他此刻的動作，是“開墾”與“劃分”。</p>
這三者，在這一瞬間，完美地結(jié)合在了一起。</p>
當他那一鋤頭……不，那一刀劃下時，一道無形的“線”，被刻畫在了現(xiàn)實與虛無之間。</p>
當他那一刀挑起時，這道“線”，被賦予了“分割”與“排斥”的絕對屬性。</p>
正在瘋狂“啃食”空間，即將把冥獄號吞噬的那個“法則吞噬者”，突然，停住了。</p>
它那由“饑餓”概念構(gòu)成的意志核心，第一次，產(chǎn)生了一種名為“困惑”的情緒。</p>
它發(fā)現(xiàn)，自己和那份美味的“食物”之間，突然多了一樣?xùn)|西。</p>
一樣它無法理解，無法啃食，也無法跨越的東西。</p>
那是一道……“田埂”。</p>
一道由至高法則劃定的、不可逾越的“界限”。</p>
這條“田埂”，將陳空塵的“菜地”（冥獄號），和外面的“荒野”（混沌虛空），徹底地、物理上、概念上，完全地分割了開來。</p>
“法則吞噬者”就像一只真的被田埂攔住的野豬，它茫然地在那道看不見的“線”面前拱來拱去，卻怎么也過不來。它甚至無法再“啃食”那條線之外的任何空間。</p>
因為它已經(jīng)被“定義”為了“田埂之外的存在”。</p>
它的“捕食”行為，被強行中止了。</p>
陳空塵一鋤頭下去，看那玩意兒停住了，但還在那兒晃悠，似乎還不死心，頓時更煩了。</p>
“還想咋的？非得我給你松松土是吧？”</p>
他扛著弒神之刃，轉(zhuǎn)過身，面向那片虛無。</p>
他抬起左手，對著那片虛無，五指張開，然后猛地一握。</p>
又是那個動作。</p>
那個曾經(jīng)將聯(lián)合艦隊所有攻擊都化為虛無的動作。</p>
但這一次，他掌心生成的那個“點”，不再是“歸宿”，而是一種更加蠻不講理的東西。</p>
一個……“滾”字。</p>
這個“滾”字，不是聲音，而是一條被他強行定義并施加的物理法則。</p>
當他手掌握緊的瞬間，那個被“田埂”攔住的“法則吞噬者”，突然感覺到，自己所處的整個空間，連同它自身，都被一股無法抗拒的、粗暴無比的力量給“攥住”了。</p>
然后，這股力量，像是在扔一個沒用的垃圾一樣，將它朝著遠離冥獄號的方向，狠狠地，“扔”了出去。</p>
嗖——</p>
那個龐大到無法想象的“法則吞噬者”，那個能把空間當餅干吃的古老災(zāi)厄，就像一顆被彈弓打飛的石子，連一聲悲鳴都來不及發(fā)出，就化作一道流光，瞬間消失在了宇宙的盡頭。</p>
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扔出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會飛到哪里去。</p>
也許會撞上某個沉睡的神王，也許會掉進某個宇宙的創(chuàng)世熔爐里。</p>
但那已經(jīng)不重要了。</p>
重要的是，陳空塵的“菜地”，清凈了。</p>
陳空塵拍了拍手，將弒神之刃往肩膀上一扛，滿意地點了點頭。</p>
“這下老實了。”</p>
他轉(zhuǎn)過身，準備回去看看他的寶貝蘿卜苗。</p>
然后，他就看到了甲板上，那一片石化的魔物。</p>
所有魔物，都保持著一種極度震驚的姿勢，僵在原地。</p>
紫霄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她的大腦，那堪比神級計算機的思維核心，已經(jīng)徹底因為過載而冒煙了。</p>
冥骸長老的混沌霧氣，此刻已經(jīng)稀薄得像一層清晨的薄霧，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他的世界觀，在短短幾分鐘內(nèi)，被反復(fù)地碾碎、重塑、再碾碎。</p>
枯骨將領(lǐng)眼眶里的魂火，已經(jīng)熄滅了。不是他死了，而是他的靈魂，因為無法處理剛才接收到的信息，而陷入了保護性的休眠。</p>
良久。</p>
紫霄的身體，才猛地一顫，仿佛重新活了過來。</p>
她看著陳空塵那扛著“鋤頭”，一臉“總算干完農(nóng)活了”的輕松表情，眼中，流下了兩行由純粹神念構(gòu)成的、滾燙的“淚水”。</p>
她又……明白了。</p>
這一次的領(lǐng)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刻，都要宏大。</p>
“長老……”她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轉(zhuǎn)向那團快要消散的混沌霧氣。</p>
“……我在�！壁ず￠L老的意識，頑強地回應(yīng)著。</p>
“您看到了嗎？”紫霄的聲音顫抖著，卻充滿了無與倫比的激動，“圣主……他不是在戰(zhàn)斗……他也不是在驅(qū)逐……”</p>
“他是在……‘開荒’�。 �</p>
“那片虛無，那個所謂的‘法則吞噬者’，在圣主的眼中，根本不是敵人！那只是我們這個新世界誕生之初，必然會伴生的‘荒蕪’與‘混沌’！是未經(jīng)開墾的‘蠻荒之地’！”</p>
“圣主的第一鋤，是在劃定‘疆界’！他用‘終焉’之刃，為我們的世界，劃出了第一道‘田埂’！這，就是新世界的‘守護結(jié)界’！是‘文明’與‘野蠻’的分界線！”</p>
“圣主的第二招，那個‘滾’字，不是攻擊！是‘開墾’！是‘拓荒’！他將那片‘蠻荒’，從我們的世界版圖上‘扔’了出去，不是要毀滅它，而是為我們未來的擴張，預(yù)留出了一片可以耕種的‘新土地’！”</p>
“他在用最樸素的行動，為我們展示新世界發(fā)展的第三條鐵則！”</p>
“……是什么？”冥骸長老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朝圣般的虔誠。</p>
“‘耕耘’！”紫霄的聲音，斬釘截鐵。</p>
“順我者，為沃土，歸于世界之內(nèi)，得享榮光�！�</p>
“逆我者，為蠻荒，逐于世界之外，靜待開墾�！�</p>
“我們的世界，將會在圣主的帶領(lǐng)下，不斷地‘耕耘’混沌，不斷地‘開墾’虛無，直到整個宇宙，都變成圣主的‘良田’！”</p>
轟�。�</p>
所有蘇醒過來的魔物，腦海中，那部《空塵世界創(chuàng)世總綱》，終于補完了最核心，也是最重要的一章。</p>
秩序、因果、耕耘。</p>
這，就是“空塵”大世界的三大基本法！</p>
他們看向陳空塵的眼神，已經(jīng)不再是看神明，而是像一群懵懂的孩童，在仰望那位教會了他們?nèi)绾紊妗⑷绾伟l(fā)展的……創(chuàng)世之父。</p>
陳空-塵被他們看得渾身不自在。</p>
他懶得理會這群又開始犯病的家伙，走到那個巨大的“一界盆”前，仔細端詳起自己的蘿卜苗。</p>
經(jīng)過剛才那么一折騰，這苗子似乎又長高了不少，那兩片葉子，在虛空中吞吐著能量，顯得生機勃勃。</p>
但他總覺得，好像還缺點什么。</p>
他仰起頭，看了看冥獄號上方那片深邃、黑暗的宇宙。</p>
“有點暗啊……”</p>
他摸著下巴，自言自語。</p>
“這蘿卜要長得好，光照可不能少�！�</p>
“得給它……弄個太陽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