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辦公室的門在陳建國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微弱的月光，也隔絕了他最后一絲僥幸。屋內(nèi)只有一盞昏黃的燈泡，將趙妮兒的影子拉得巨大而扭曲，投射在斑駁的土墻上，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p>
陳建國像一灘爛泥癱在地上，手里死死攥著那疊沾滿汗?jié)n的鈔票，牙齒咯咯作響，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剩下本能的恐懼。</p>
趙妮兒沒有看他。她慢條斯理地走到那張舊課桌前，拿起桌上那把用來裁紙的、生了銹但刃口依舊鋒利的裁紙刀。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指尖的血液似乎都冷了幾分。她拿起刀，在指間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刀刃偶爾反射出燈泡昏黃的光，像毒蛇吐信。</p>
“錢，不少啊。” 趙妮兒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比任何咆哮都更讓陳建國膽寒。她的目光落在他緊攥的手上，“‘福滿多’給的？買什么？買我的命，還是買我‘紅火棍’的命根子？”</p>
陳建國渾身一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松開手，鈔票撒了一地。“不…不是…趙姐…我…我鬼迷心竅了…是他們逼我的！他們說我不干就要弄死我…”他語無倫次地哭嚎，涕淚橫流，試圖去抱趙妮兒的腿。</p>
趙妮兒腳尖一抬，精準(zhǔn)地抵在他胸口，力道不大，卻帶著千鈞的威壓，讓他無法靠近分毫。她的眼神如同萬載寒冰，沒有絲毫憐憫。</p>
“逼你？”她嘴角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陳建國，你骨子里是什么貨色，我比你更清楚。懶惰、貪婪、懦弱、毫無底線。給你機(jī)會蹬車送貨，讓你有口飯吃，你不知足，非要往死路上走�！彼穆曇舳溉晦D(zhuǎn)厲，如同冰錐刺骨，“撬鎖？偷配方？誰給你的膽子？！”</p>
裁紙刀冰冷的刀尖，若有若無地劃過陳建國因恐懼而劇烈抖動的臉頰。死亡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p>
“啊——！別殺我！妮兒姐！饒命！饒命啊！”陳建國徹底崩潰，癱軟在地，一股腥臊味彌漫開來。</p>
趙妮兒嫌惡地皺緊眉頭，收回腳，后退一步。殺他？臟手。這種廢物，活著比死了更有用。</p>
“想活？” 趙妮兒的聲音恢復(fù)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平靜。</p>
陳建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點(diǎn)頭：“想！想活！趙姐！我什么都聽你的！你讓我干啥我干啥！”</p>
“好。” 趙妮兒將裁紙刀“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震得陳建國又是一哆嗦�！暗谝�，地上的錢，一張不少，給我撿起來�！�</p>
陳建國連滾帶爬，手忙腳亂地把散落的鈔票攏在一起，顫抖著遞過去。</p>
趙妮兒沒接，冷冷道：“第二，這些錢，是你的了�！�</p>
陳建國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她。</p>
“拿著錢，滾出槐樹村�！� 趙妮兒的眼神銳利如刀，“去縣城，找個旅社住下。然后，去聯(lián)系給你錢的那個人。告訴他，你成功了，偷到了‘紅火棍’的核心香料粉�！�</p>
“��？”陳建國徹底懵了。</p>
趙妮兒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用油紙包好的小包，扔到陳建國面前：“把這個給他。告訴他，這是‘紅火棍’味道的關(guān)鍵，我每次拌料都要加�！�</p>
陳建國顫抖著打開油紙包，里面是灰白色、帶著奇異香氣的粉末。“這…這是什么？”</p>
“是什么你不用管�！� 趙妮兒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按我說的做！一個字都不許錯！拿到錢，就消失，別再讓我在槐樹村方圓百里看見你！否則……”她目光掃過桌上的裁紙刀，意思不言而喻。</p>
陳建國打了個寒顫，瞬間明白了：這是讓他當(dāng)餌！去騙“福滿多”！他不敢拒絕，也沒資格拒絕。能活著離開這個瘋婆娘，還能白得兩筆錢，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了！</p>
“我…我懂了！趙姐！我保證！我保證按您說的做！我天亮就走！再也不回來！”陳建國磕頭如搗蒜。</p>
“滾吧�！� 趙妮兒轉(zhuǎn)過身，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臟。</p>
陳建國如蒙大赦，抓起地上的錢和那個油紙包，連滾帶爬地沖出了辦公室，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p>
趙妮兒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沉沉的黑暗。裁紙刀冰冷的觸感似乎還留在指尖。處理內(nèi)鬼，只是第一步。陳建國這個廢物，能騙過鄭懷遠(yuǎn)多久，她不確定。但這至少能爭取一點(diǎn)時間，擾亂對方的節(jié)奏，讓他們拿到一份注定失敗的“配方”，浪費(fèi)他們的研發(fā)資源。</p>
真正的戰(zhàn)場，在黎明之后。</p>
天剛蒙蒙亮，村支書和張校長就被陳建國請到了作坊。兩人本來還有些不情愿，但當(dāng)他們踏入作坊時，都愣住了。</p>
作坊里窗明幾凈，地面光可鑒人，工具擺放整齊劃一。工人們穿著統(tǒng)一的舊布改的圍裙，戴著自制的布帽，正在水盆邊仔細(xì)洗手。拌料間依舊鎖著，但外面收拾得一絲不茍�？諝庵袕浡娣酆屠苯返南銡�，卻沒有任何異味。</p>
趙妮兒親自迎接，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支書，校長，麻煩你們跑一趟了。請你們來，就是想請領(lǐng)導(dǎo)們看看，我們這個小作坊，是不是像外面?zhèn)鞯哪菢优K亂差，做害人的東西�！�</p>
她領(lǐng)著兩人參觀，講解面粉的來源、油的采購、辣椒的晾曬過程。她讓張嬸端出剛剛蒸好、還未拌料的原味面筋條，請兩人品嘗。</p>
“干凈，筋道！”張校長是文化人，嘗了一口，贊許地點(diǎn)點(diǎn)頭，“比供銷社賣的點(diǎn)心粉還好�！�</p>
村支書也嘗了，吧嗒著嘴：“嗯，是不錯！妮兒，你這弄的挺像樣嘛！”他環(huán)顧四周，對工人們的精神面貌也很滿意，“帶領(lǐng)婦女搞生產(chǎn)，自食其力，這是好事！值得表揚(yáng)！”</p>
趙妮兒適時地露出一個“淳樸”的笑容，然后話鋒一轉(zhuǎn)，帶著委屈：“可是支書，校長，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這兩天鎮(zhèn)上縣里，傳的可難聽了！說我們加‘大煙殼’，用地溝油，還說工商來查封我們…可昨天領(lǐng)導(dǎo)們來檢查，也看到了，我們就是手續(xù)還沒跑完，正在補(bǔ)辦，東西是干凈的呀！這謠言傳的，貨都賣不出去了…”她指了指倉庫角落里堆積的一些成品。</p>
村支書一聽就火了：“誰這么缺德？！這不是存心不讓人活嗎？傻妮你放心，你這作坊我看著挺好！回頭我就去鎮(zhèn)上開會說道說道！張校長，你們學(xué)校孩子不也愛吃嗎？你給做個證！”</p>
張校長扶了扶眼鏡，嚴(yán)肅道：“食品安全無小事，但也不能無中生有，惡意中傷。趙妮兒同志這里的環(huán)境和原料，我個人認(rèn)為沒有問題。孩子們吃了這么久，也沒聽說誰出問題。我會在學(xué)校里澄清的�！�</p>
與此同時，鎮(zhèn)上集市。</p>
趙妮兒帶著張嬸和小翠，在集市最熱鬧的地方支起了一個臨時攤位。沒有賣貨，只有兩口大鍋。</p>
一口鍋里，清水煮著剛蒸好的原味面筋條。</p>
另一口鍋里，則翻滾著紅亮誘人、香氣霸道的“紅火棍”。</p>
旁邊立著一塊醒目的硬紙板，上面是 趙妮兒用粗炭筆寫的幾行大字：</p>
眼見為實(shí) 免費(fèi)品嘗</p>
一嘗原味：清水煮面筋，看原料本真！</p>
二嘗成品：正宗“紅火棍”，品良心味道！</p>
謠言止于智者，好壞您說了算！</p>
這個舉動，在閉塞的鄉(xiāng)鎮(zhèn)集市上，堪稱石破天驚！免費(fèi)？還讓人嘗原料？聞所未聞！</p>
趕集的人們被這陣仗和霸道的香氣吸引，圍攏過來，議論紛紛。</p>
“免費(fèi)嘗？真的假的？”</p>
“喲，這不是趙妮兒嗎？聽說她辣條出事了？”</p>
“快看，那紙上寫的！嘗原料？”</p>
趙妮兒站在攤位后，神情自若。她拿起長長的竹筷，從清水鍋里夾起一根煮得透亮的原味面筋條，切成小段，放在幾個洗凈的粗瓷碗里。</p>
“各位鄉(xiāng)親父老！”她的聲音清亮，穿透嘈雜，“這兩天，關(guān)于我 趙妮兒和‘紅火棍’的謠言，想必大家也聽說了。我人微言輕，百口莫辯。今天，我不說別的，就請大家親自嘗嘗！”</p>
她指著清水鍋：“這鍋里煮的，就是做‘紅火棍’的面筋，只用清水煮，沒加一點(diǎn)料！大家嘗嘗，看是不是糧食的本味！”她又指向旁邊香氣四溢的辣條鍋：“這邊，就是拌好料的‘紅火棍’！用的是正經(jīng)的棉籽油，后山的野山椒，還有幾味尋常的香料！大家也嘗嘗，看是不是干凈東西！”</p>
“好！我來嘗嘗！”一個趕車的老漢率先站出來，拿起一段清水面筋放進(jìn)嘴里嚼了嚼，“嗯！是麥子香！筋道！”他又嘗了一小段辣條，咂咂嘴，“香！辣得過癮！是正經(jīng)東西！”</p>
有人帶頭，圍觀的人膽子也大了，紛紛上前品嘗。清水面筋的純粹麥香，辣條霸道卻層次分明的香辣口感，瞬間征服了大部分人的味蕾。事實(shí)勝于雄辯！</p>
“呸！哪個缺德帶冒煙的亂嚼舌根！這多好的東西！”</p>
“就是！比那‘福滿多’賣的什么‘香辣棒’強(qiáng)多了！那玩意一股子怪味！”</p>
“妮兒！給我來兩毛錢的！帶回去給娃吃！”</p>
輿論，在親身體驗(yàn)和口口相傳中，開始發(fā)生微妙的逆轉(zhuǎn)。 趙妮兒沒有急于賣貨，只是讓小翠和張嬸維持秩序，保證每個人都能嘗到�？诒褪亲詈玫膹V告。</p>
就在集市上的免費(fèi)品嘗如火如荼進(jìn)行時，縣電視臺那輛標(biāo)志性的面包車再次開進(jìn)了槐樹村。這一次，他們是帶著制作好的新聞專題片來的，準(zhǔn)備對“創(chuàng)業(yè)典型” 趙妮兒進(jìn)行更深入的后續(xù)報道和“澄清”。記者一下車，就感受到了與上次截然不同的氣氛。作坊里井然有序，工人們精神飽滿。村支書和張校長正在“視察指導(dǎo)”，對著鏡頭把作坊和趙妮兒夸上了天。更巧的是，記者還“偶遇”了來送錦旗的幾位學(xué)生家長——他們的孩子是“紅火棍”的忠實(shí)擁躉，家長現(xiàn)身說法，力證孩子吃了沒問題，身體倍棒！</p>
記者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切，尤其是 趙妮兒在集市上那場別開生面的“免費(fèi)品嘗自證清白”的活動，更是成了專題片中最具沖擊力的畫面！一個堅韌、智慧、勇于面對不公的農(nóng)村婦女形象，在鏡頭前無比鮮活。</p>
當(dāng)晚，縣電視臺黃金時段的《民生關(guān)注》欄目，以《謠言止于實(shí)干——槐樹村婦女趙妮兒的辣條逆襲路》為題，播出了這期專題報道。報道詳細(xì)展示了作坊規(guī)范化的生產(chǎn)流程、 趙妮兒對原料質(zhì)量的把控、村支書和校長的背書、家長和趕集群眾的正面評價，以及她面對謠言時獨(dú)特的、充滿魄力的反擊方式。</p>
報道最后，記者站在煥然一新的作坊前，對著鏡頭總結(jié)：“在鼓勵創(chuàng)業(yè)、發(fā)展個體經(jīng)濟(jì)的今天，我們更需要為趙妮兒這樣的實(shí)干者營造一個公平、健康的環(huán)境。惡意中傷和不當(dāng)競爭，損害的不僅是一個人的生計，更是千千萬萬希望通過勤勞雙手改變命運(yùn)的普通人的信心！”</p>
這期報道，如同在滾燙的油鍋里潑進(jìn)一瓢冷水，瞬間炸開了！</p>
小小的槐樹村和“紅火棍”，一夜之間成了全縣熱議的焦點(diǎn)。 趙妮兒這個名字，從“傻妮”變成了帶著傳奇色彩的“辣條西施”、“創(chuàng)業(yè)女強(qiáng)人”。報道中呈現(xiàn)的作坊面貌、趙妮兒條理清晰的談吐、以及她對抗謠言的方式，極大地扭轉(zhuǎn)了公眾印象。</p>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妮兒不是那種人！”</p>
“電視臺都報道了，還能有假？人家作坊看著比國營廠都干凈！”</p>
“那‘福滿多’也太不是東西了！大公司欺負(fù)人家一個農(nóng)村婦女！”</p>
“以后就買‘紅火棍’！支持咱們本地人！”</p>
同情弱者、支持本土創(chuàng)業(yè)的情緒被徹底點(diǎn)燃�！凹t火棍”不僅銷量暴增，甚至出現(xiàn)了一波搶購潮！原本猶豫的代銷點(diǎn)老板們腸子都悔青了，紛紛主動找上門，求著要貨，甚至愿意接受更嚴(yán)格的條件。老王批發(fā)商的電話也被打爆了，他樂得合不攏嘴，對趙妮兒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