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視線里突然闖進一道海藍色的影子。</p>
厲修庭像支箭似的扎進水里，冰涼的海水里，他的手有力地托住她的腰，帶著她往岸邊游。</p>
桑螢嗆了好幾口海水，意識昏沉沉的，只覺得被他抱著的地方燙得驚人。</p>
被放在沙灘上時，她故意閉著眼。</p>
沙子硌得后背有點癢，耳邊卻傳來厲修庭急促的呼吸聲。</p>
“螢螢！”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慌張，“你沒事吧？快醒醒！”</p>
“螢螢”這兩個字，像小石子投進心湖，蕩得桑螢眼眶發(fā)酸。</p>
五年了，他多久沒這么叫過她了？</p>
她死死閉著眼，睫毛卻控制不住地發(fā)抖，怕自己一睜眼，這難得的溫柔就碎了。</p>
下一秒，溫熱的呼吸覆了上來。</p>
厲修庭的唇碰到她的，帶著海水的咸味。</p>
桑螢腦子一空，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p>
以前她不會接吻，厲修庭耐著性子捏著她的下巴，命令似的說：“把舌頭伸出來。”</p>
次數(shù)多了，她早就養(yǎng)成了習慣。</p>
舌尖下意識地探出去的瞬間，厲修庭猛地退開。</p>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語氣里全是火氣：“你竟然沒事！”</p>
桑螢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轉(zhuǎn)身就走，軍靴踩在沙子上的聲音又急又重，像是在生氣。</p>
“哎……”</p>
她趕緊爬起來跟上，身上的濕裙子貼得緊緊的，風一吹，涼得她打了個哆嗦。</p>
剛走沒兩步，一個噴嚏沒忍住，“阿嚏”一聲，聲音小小的。</p>
厲修庭的腳步猛地頓住。</p>
他轉(zhuǎn)過身，臉上還是冷著臉，手卻開始解軍裝的紐扣。</p>
“唰”的一聲。</p>
帶著他體溫的外套被扔過來，罩在桑螢身上。</p>
“誰讓你穿這么少。”他的聲音硬邦邦的，眼睛卻沒看她，視線飄向遠處的海浪。</p>
桑螢裹緊外套，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p>
忽然想起從前，厲修庭最怕她冷著凍著，總是把她裹得跟個粽子似的。</p>
她低頭。</p>
看見自己濕透的白裙子變得半透明，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線，讓她臉頰發(fā)燙。</p>
厲修庭的喉結(jié)明顯地滾了一下，突然別過臉去，聲音悶悶的：“走快點。”</p>
他大步往前走，背影看著還是挺冷的，桑螢卻忍不住彎了彎嘴角。</p>
她乖乖跟在后面，心里的甜像泡在蜜里似的。</p>
他果然還是在乎她的。</p>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就炸響在身后。</p>
“螢螢！”男人的聲音帶著夸張的驚喜，“我終于找到你了！”</p>
桑螢渾身一僵，回頭就看見羅杰那張俊秀的小白臉。</p>
是那個穿越女養(yǎng)的情夫！</p>
她皺緊眉頭，沒好氣地問：“你來干嘛？”</p>
羅杰幾步跑到她面前，臉上堆著自以為深情的笑：“不是說好了要私奔嗎？我們說好一起去法國的啊。”</p>
他說著，還故意挺了挺胸，“你放心，就算你男人是軍官，我也不會怕他的！”</p>
桑螢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煩得要命。</p>
她踮起腳往前面看，厲修庭已經(jīng)走出老遠了，背影挺直，像是完全沒聽見后面的動靜，對她的處境充耳不聞。</p>
心里那點剛冒出來的甜瞬間被掏空，變得空落落的。</p>
桑螢咬咬牙，抬手就給了羅杰一巴掌。</p>
“啪”的一聲脆響，打得他懵在原地。</p>
“滾！”她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往厲修庭的方向追。</p>
回到家。</p>
桑螢把軍外套搭在門后的鉤子上，布料上還沾著海風的潮氣。</p>
她拎著沉甸甸的網(wǎng)兜進了廚房，剛把大閘蟹倒進盆里，那幾只青灰色的家伙就張著螯鉗亂爬，濺了她一胳膊水。</p>
“調(diào)皮。”</p>
她笑著戳了戳最大那只的背，轉(zhuǎn)身去翻調(diào)料柜。</p>
空間里藏著去年曬的干辣椒，還有從鄉(xiāng)下?lián)Q來的新蒜，剝起皮來簌簌掉渣。</p>
油鍋燒得冒煙，蒜蓉倒進去“刺啦”一響，香味順著窗戶縫往外飄。</p>
桑螢手腳麻利，大閘蟹對半切開，裹了面粉往油里一炸，金紅的顏色看得人眼饞。生蠔用開水燙得開口，鋪上粉絲和蒜蓉，蒸得冒熱氣時撒把蔥花，鮮得能掉舌頭。</p>
她把菜端上桌時，可可和樂樂正好從房間里跑出來，小鼻子一抽一抽的。</p>
“好香啊，是不是佩芳姨姨做的？”樂樂仰著小臉問，眼睛直勾勾盯著盤子里的蒜蓉蝦。</p>
桑螢解下圍裙，指了指滿桌菜：“是我做的，快洗手來嘗嘗�！�</p>
樂樂臉上的期待一下子垮了，往后退了半步，皺著鼻子說：“佩芳姨姨說了，還沒到飯點呢，不讓我們吃飯�！�</p>
可可也跟著點頭，小手背在身后：“我們只吃佩芳姨姨做的。”</p>
話音剛落，劉佩芳就從走廊那頭過來了，圍裙系得整整齊齊。</p>
“桑螢姐做了這么多�。俊彼χf，眼神掃過桌子時頓了頓，“那我再去炒兩個家常菜吧，孩子們吃不慣這些。”</p>
“佩芳姨姨！”樂樂立刻撲過去拉住她的衣角，“我們等你做的飯！”</p>
可可也跟著喊：“沒錯，我們等佩芳姨姨！”</p>
桑螢站在桌邊，手里還攥著剛擦過桌子的抹布，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p>
滿桌的熱氣往臉上撲，她卻覺得后背涼絲絲的，像是還裹著濕裙子。</p>
“行，你們等會兒�！彼銖娦α诵ΓD(zhuǎn)身想去給厲修庭留個話，才想起他根本沒回來。</p>
窗戶對著院子，她扒著玻璃往外看，夕陽把院墻的影子拉得老長，連個人影都沒有。</p>
廚房很快又飄出飯菜香，是劉佩芳做的番茄炒蛋和青椒土豆絲，帶著股家常的煙火氣。</p>
可可和樂樂搬著小板凳坐桌邊，不等菜上齊就拿起了勺子。</p>
桑螢的那桌海鮮還擺在旁邊，蒜蓉蝦的香味漸漸散了，大閘蟹的殼子在燈光下泛著冷光。</p>
她坐下時，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聲響，可可和樂樂都沒回頭。</p>
厲修庭還是沒回來。</p>
桑螢拿起筷子，夾了只生蠔，粉絲滑溜溜的沒什么味道。</p>
她看著對面兩個孩子狼吞虎咽，劉佩芳時不時給他們夾菜，輕聲細語地說“慢點吃”，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悶得發(fā)慌。</p>
她剝了個大閘蟹，金燦燦的蟹黃流出來，她用小勺刮了滿滿一勺，又把蟹腿里的肉一點點挑出來，堆在盤子里像座小山。</p>
“可可，”她把盤子往那邊推了推，“這蟹肉可嫩了，吃點吧。”</p>
可可嚼著番茄炒蛋，眼睛都沒抬。</p>
等桑螢把蟹肉夾到她碗里，她“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夾起蟹肉就扔回桑螢碗里，聲音尖尖的：“別隨便給我夾菜！我只吃佩芳姨姨做的！”</p>
樂樂也跟著幫腔：“就是，佩芳姨姨說外面的海鮮不干凈！”</p>
桑螢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被蟹殼劃了道小口子，滲出血珠來也沒察覺。</p>
她望著碗里那塊被扔回來的蟹肉，這五年她缺席了太多，孩子認生也是應該的。</p>
整頓飯吃得安安靜靜，只有可可和樂樂的笑聲，還有劉佩芳偶爾的叮囑。</p>
桑螢沒再動筷子，看著自己做的菜幾乎沒怎么動，生蠔的殼子上凝了層水珠，像哭過似的。</p>
等孩子們吃完跑開，她默默收拾桌子。</p>
滿盤的蒜蓉蝦還紅亮亮的，大閘蟹的螯鉗依舊張著，只是沒了活氣。</p>
她把剩菜往空間里的冰箱放時，指尖碰到冷藏層的壁，冰得一哆嗦。</p>
桑螢靠在冷藏柜的門上，聽見外面劉佩芳在給孩子講故事，聲音溫柔得像棉花。</p>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