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對三雙充滿期盼的灼熱目光，朱高爔從容地呷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p>
“其實很簡單，我大明有一位帝王，也曾面臨過與皇爺爺您同樣的困境�！�</p>
“而他，創(chuàng)立了一套全新的輔政制度，名為——內閣�！�</p>
“內閣？”朱元璋和朱標同時皺起了眉頭，這個詞匯對他們來說，全然陌生。</p>
“正是�！敝旄郀x解釋道，“這位帝王，便是皇爺爺您的第四子，我大明的太宗文皇帝朱棣，也就是是我的父皇�！�</p>
“老四？”朱元璋聞言，下意識地驚奇道，“他還有這本事？”</p>
在他的印象里，老四朱棣就是個只知道打仗的勇武莽夫，居然能想出解決君相矛盾的制度？</p>
這讓他感到十分意外。</p>
朱高爔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朱元璋的反應，繼續(xù)開始闡述。</p>
“內閣制度，其核心便是‘票擬’與‘批紅’�！�</p>
“簡單來說，就是設立一個內閣大學士的職位，由學識淵博的翰林官擔任�！�</p>
“天下奏章，先送至內閣，由大學士們共同商議，草擬出處理意見，稱為‘票擬’�！�</p>
“然后再將奏章連同票擬，一同呈送給皇帝�；实廴羰峭�，便用朱筆批紅，是為‘批紅’，即可生效�！�</p>
“如此一來，好處顯而易見�！�</p>
朱高爔伸出一根手指，“其一，極大減輕了皇帝的負擔。”</p>
“皇帝無需再親自審閱每一份奏章的細枝末節(jié)，只需總攬大局，做出最終裁決即可�！�</p>
“其二，專業(yè)化分工，優(yōu)化流程。內閣大學士都是飽學之士，讓他們先行處理，可以極大地提高決策效率與質量�！�</p>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最終的決策權，也即‘批紅’之權，始終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保證了皇權的絕對穩(wěn)固�！�</p>
聽到這里，朱元璋的眼睛亮了。</p>
這法子聽起來，確實不錯。</p>
然而，朱高爔話鋒一轉：“當然，任何制度都有其弊端。內閣制度，同樣如此�！�</p>
“首先，當后世之君出現(xiàn)怠政、懶惰的情況時，‘批紅’之權，便極有可能旁落�！�</p>
“而最方便代替皇帝行使此權的，便是司禮監(jiān)的秉筆太監(jiān)。久而久之，便會催生出權勢滔天的宦官專權，禍亂朝綱。”</p>
“宦官？！”朱元璋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p>
他一生最痛恨的，便是宦官干政！</p>
想那強盛如大唐，最終便是亡于宦官與藩鎮(zhèn)之手。</p>
為此，他甚至親鑄鐵牌，立于宮門，上書“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以儆效尤！</p>
這個內閣制度，竟然會給宦官專權提供土壤？</p>
這已經(jīng)觸及了他的逆鱗！</p>
朱高爔仿佛沒看見他的臉色，繼續(xù)說道：</p>
“其次，內閣大學士的權力，完全依附于皇權�！�</p>
“為了固寵，他們往往會迎合上意，導致政策僵化。為了爭奪首輔之位，更會拉幫結派，激化黨爭�！�</p>
“為了利益，也會與朝臣內外勾結，加劇腐敗。發(fā)展到極致，權臣甚至可以通過把持內閣，徹底架空皇權，讓皇帝成為一個蓋章的傀儡！”</p>
“夠了！”</p>
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斷然喝道：</p>
“如此多的弊病，虧老四那混賬想得出來！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豈能讓后世子孫被一群閹人或者文官架空！此法，絕不可取！”</p>
他的反應，完全在朱高爔的預料之中。</p>
這位洪武大帝，控制欲之強，古今罕有。</p>
任何可能導致大權旁落的制度，他都絕不可能接受。</p>
朱高爔淡然一笑，繼續(xù)道：“皇爺爺息怒。成祖創(chuàng)立內閣，自有其時代背景。</p>
“孫兒今日所言，也并非要您照搬內閣。而是以此為鑒，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創(chuàng)立一個更適合我大明的制度�！�</p>
“孫兒斗膽，為皇爺爺構思了一個全新的機構，可稱之為——行政秘書局�！�</p>
“此機構，不入朝廷正式編制，其成員也沒有正式的品階與俸祿。”</p>
“他們的一切待遇，皆由內帑支出。”</p>
“他們沒有正式的辦公地點，辦公之所，便在皇宮大內，隨時聽候陛下傳召�！�</p>
“他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為皇帝一人服務，其本質，就是皇帝的私人秘書處！”</p>
“他們可以幫助皇帝整理奏章，可以根據(jù)皇帝的意志草擬圣旨，可以為皇帝提供咨詢建議�！�</p>
“但他們沒有任何決策之權，他們的一切，都源于皇權，也僅服務于皇權。”</p>
“一旦離開皇帝，他們便什么都不是！”</p>
“如此，既能分擔政務，又能杜絕其坐大，更能將權力死死地攥在皇帝一個人的手中！”</p>
聽完這番話，朱元璋的眼睛，瞬間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p>
對��！</p>
這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制度嗎？！</p>
一群完全屬于他私人的、高水平的、隨叫隨到的、還毫無威脅的工具人！</p>
“好！這個好！”</p>
朱元璋激動得一拍大腿，龍顏大悅，“咱就要搞這個！就叫行政秘書局！”</p>
看著丈夫那興奮得如同得了新玩具的模樣，一旁的馬皇后，忍不住無奈地悄悄翻了個白眼。</p>
政治上的問題似乎有了解決方案，但她心中最痛的，還是家事。</p>
她幽幽地開口，再次將話題拉了回來：“高爔，就算......就算標兒他真的......那，那咱的大孫朱雄英呢？”</p>
“標兒不在了，也該由雄英繼承大統(tǒng)才是。他是嫡長孫，輪也輪不到老四家啊......”</p>
是��！還有雄英！</p>
朱元璋和朱標也瞬間反應過來，三道目光，再次齊刷刷地落在了朱高爔身上。</p>
然而，面對這份期盼，朱高爔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吐出了一句比先前更加冰冷、更加殘酷的話。</p>
“皇長孫朱雄英，于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薨逝，年僅八歲�！�</p>
“轟——！”</p>
如果說，朱標的死訊是天塌地陷。</p>
那么，朱雄英的死訊，就是連地也跟著沉了下去！</p>
馬皇后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徹底暈厥在了朱標的懷里。</p>
朱標自己也是面無人色，搖搖欲墜，抱著自己的母親，感受到的卻是一片刺骨的冰寒。</p>
自己的兒子......自己那個聰明伶俐的兒子......也沒了？</p>
“不......不......”</p>
朱元璋徹底崩潰了，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龍椅上，失魂落魄，口中發(fā)出野獸般的哀鳴。</p>
他猛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抬頭嘶聲問道：“那老二呢？老三呢？秦王朱樉！晉王朱棡！他們呢？！”</p>
朱高爔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但最終還是化為了一聲嘆息。</p>
長痛不如短痛。</p>
他決定，一次性，將這殘酷的真相，全部揭開。</p>
“皇奶奶，于洪武十五年八月十七，病逝�！�</p>
“秦王朱樉，于洪武二十八年三月初三，薨�！�</p>
“晉王朱棡，于洪武三十一年三月十二，薨�！�</p>
一連串的噩耗，如同連綿不絕的重錘，一錘接著一錘，無情地砸下。</p>
每說出一個名字，一個日期，朱元璋的身軀就劇烈地顫抖一下，臉色就更白一分。</p>
當朱高爔話音落下時，整個乾清宮，已經(jīng)陷入了一片死寂。</p>
朱標抱著昏厥的母親，淚流滿面，呆若木雞。</p>
而朱元璋，這位開創(chuàng)了大明皇朝的鐵血帝王，此刻卻像一個在風中急速枯萎的老人。</p>
他的眼中再無半分神采，只剩下無盡的空洞與絕望。</p>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如同夢囈，卻又充滿了撕心裂肺的悲痛。</p>
“咱的妹子......咱的大孫......咱的標兒......咱的兒子......”</p>
“都沒了......”</p>
“都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