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溫芙有點挫敗。</p>

    她想了想，目光在石屋里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那個石盆上，盆里有半盆清水。</p>

    水！她記得早上他給她水喝的時候，好像說過什么。</p>

    她立刻伸手指向那個石盆，模仿著早上他遞水時可能的語氣和口型，試探地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隨？”</p>

    男人的目光順著她的手指看向石盆，又轉(zhuǎn)回來看看她，眼神里的困惑稍微淡了一點，但依舊不明所以。</p>

    他走過去，舀了一碗水端過來，遞給她：“你想喝水？”</p>

    溫芙眼睛一亮，就是這個聲音，她早上聽到過！</p>

    她沒接水碗，而是用力點頭，指著石盆，又指指碗里的水，繼續(xù)模仿：“睡！”</p>

    這一次，她的發(fā)音比第一次清晰多了，帶著一種刻意模仿的認真。</p>

    夜?jié)《酥�水碗的手停在半空，金色的異瞳微微睜大了一��，里面清晰地閃過一絲驚訝。</p>

    他看看碗里的水，又看看溫芙亮晶晶的的眼睛，似乎終于明白了她的意圖。</p>

    她……在學(xué)說話？學(xué)他說話？</p>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p>

    部落里的獸人從出生就在學(xué)，他從沒見過這樣笨拙地，一個字一個字去模仿的。</p>

    他沒再遞水，而是把碗放在石床上，然后對著她，緩慢清晰地重復(fù)了一遍：“水�！�</p>

    “水�！睖剀搅⒖谈�讀，聲音清脆，帶著點初學(xué)者的興奮。</p>

    夜?jié)】粗���，有幾分冷硬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p>

    他點點頭，算是肯定。</p>

    溫芙受到了莫大的鼓舞。</p>

    然后再次指向他，眼神充滿求知欲，無聲地詢問：你呢？</p>

    潯這次看懂了她的意思。</p>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p>

    然后，他抬起手，指著自己，低沉的聲音在石屋里響起：“夜?jié)��！?lt;/p>

    “以許�！睖剀搅⒖帖W鵡學(xué)舌，但發(fā)音有點怪，舌頭好像沒捋直。</p>

    夜?jié)�搖頭，似乎對她的發(fā)音不太滿意。</p>

    他靠近一步，微微俯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她平齊，然后指著自己，極其緩慢地再次發(fā)音：“夜——潯——�！�</p>

    他的氣息拂過，帶著一種陽光曬過皮毛的干燥氣息。</p>

    溫芙的臉莫名有點熱，她趕緊集中精神，盯著他開合的嘴唇，努力模仿：“夜熏？”</p>

    這次好了一點，但尾音還是有點飄。</p>

    夜?jié)∮种貜?fù)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目光專注地看著她的嘴唇。</p>

    溫芙深吸一口氣，集中全部注意力在舌頭上，“夜?jié)　！?lt;/p>

    這一次，發(fā)音終于對了。</p>

    夜?jié)⊙鄣啄屈c驚訝再次浮現(xiàn)，還多了一絲類似贊許的微光。</p>

    他輕輕點了下頭，算是認可了這個尚算合格的發(fā)音。</p>

    巨大的成就感瞬間淹沒了溫芙！</p>

    她忍不住彎了彎唇，指著自己，“我，溫芙�！�</p>

    又指著男人，“你，夜?jié)�！�?lt;/p>

    她的名字，是月亮？</p>

    和他想象中一樣好聽。</p>

    男人的喉結(jié)，緩慢地滾動了一下。</p>

    石屋里陷入一片短暫的寂靜。</p>

    夜?jié)∫凰膊凰驳乜粗�小雌��，看著那張興奮而生動起來的小臉。</p>

    那清脆的帶著點奇怪腔調(diào)的聲音，一遍遍喊著他的名字。</p>

    夜?jié)　?lt;/p>

    他的名字。</p>

    從有記憶起，伴隨他的就是異類的目光和疏離。</p>

    或許是因為異瞳，他出生就被遺棄，是金獅部落的巫撿他回去，又撫養(yǎng)他長大。</p>

    巫離世之后，他就從金獅部落搬了出來。</p>

    這個名字被族人提起時，往往帶著警惕、排斥，或僅僅是淡漠的指代。</p>

    它只是一個符號，一個不詳異瞳者的標簽。</p>

    冰冷，堅硬，和他身下的石頭沒什么兩樣。</p>

    可此刻，從這個脆弱又堅韌的小雌性嘴里喊出來，這兩個音節(jié)似乎被賦予了完全不同的質(zhì)感。</p>

    不再是冰冷的石頭，不再是疏離的符號。</p>

    它變得異常清晰。</p>

    每一個音節(jié)都被她柔軟的舌尖認真地包裹，再釋放出來，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和溫度。</p>

    清晰，溫軟，甚至有一點好聽。</p>

    一種極其陌生、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最沉寂的地方，漾開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p>

    他從未覺得，自己的名字，可以被這樣呼喚。</p>

    溫芙見他只是盯著自己，眼神深沉得讓她有點發(fā)慌，以為他還是沒懂，或者不滿意。</p>

    她有點著急，往前傾了傾身體，指著他又強調(diào)了一遍：“夜?jié)。俊?lt;/p>

    聲音更大了點。</p>

    這一次，男人終于有了反應(yīng)，點點頭。</p>

    溫芙見狀繼續(xù)捧著兔肉，小口小口的吃著，一雙眼睛卻在石屋里掃來掃去。</p>

    她指了指墊在身下、毛茸茸暖烘烘的毯子，然后期待地看向夜?jié)。骸斑@個？”</p>

    夜?jié)№樦�她的手指看過去，是那張他獵到的黑熊皮。</p>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確認她的意圖，然后低沉地吐出一個詞：“皮�！�</p>

    “匹。”溫芙立刻跟讀，發(fā)音短促，有點像打噴嚏。</p>

    夜?jié)�沒說話，用指關(guān)節(jié)，在熊皮厚實堅韌的表面上，“叩叩”敲了兩下，發(fā)出沉悶的聲響。</p>

    然后他看向溫芙，再次清晰地重復(fù)：“皮�！�</p>

    這一次，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強調(diào)物品質(zhì)感的低沉。</p>

    溫芙恍然大悟，模仿著他敲擊的動作，手指在皮毛上點了點，同時努力讓聲音沉下來：“皮�！�</p>

    夜?jié)�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算是認可。</p>

    溫芙立刻受到鼓舞，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她指向旁邊石壁上掛著的一張帶斑點的皮毛：“皮？”</p>

    夜?jié)】戳艘谎�，簡短回�?yīng)：“嗯�！�</p>

    肯定了這是同類物品。</p>

    溫芙眼睛亮晶晶的，覺得自己掌握了皮毛類物品的統(tǒng)稱！</p>

    她興奮地指著自己身上的連衣裙：“皮？”</p>

    夜?jié)〉哪抗饴湓谒�那件薄薄的、染著泥污的奇怪“皮”上�?lt;/p>

    那東西看起來毫無防御力，一撕就破，和他認知里堅韌保暖的獸皮完全不同。</p>

    他金色的異瞳里閃過一絲明顯的困惑和嫌棄。</p>

    他果斷地搖頭，否定得斬釘截鐵。</p>

    “啊？不是皮？” 溫芙有點懵，低頭看看自己的裙子，又看看厚實的熊皮。</p>

    好吧，確實不一樣。</p>

    那這個叫什么？</p>

    她一時想不出怎么問，決定先跳過，轉(zhuǎn)而開始問其他東西。</p>

    石屋里回蕩著她清脆的聲音。</p>

    那雙金色的瞳孔深處，仿佛有某種陌生的東西，悄然融化了一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