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芝麻餅的香氣飄進巷口時，蘇晚正在給古籍蓋防潮紙。</p>
是剛出爐的熱香，混著芝麻的焦香和面粉的甜，像只小爪子，輕輕撓著人的鼻尖。</p>
她放下手里的紙，走到門口就看見陸則推著輪椅站在晨光里，手里拎著個竹編食盒，食盒縫里往外冒熱氣，把他的睫毛都熏得微微顫動。</p>
“剛出鍋的，還熱著�！彼咽澈羞f過來，指腹沾著點面粉，是剛才拿餅時蹭的，“我媽說要趁熱吃，芝麻才夠香�！�</p>
蘇晚接食盒時，指尖碰到他的手。</p>
比平時暖，大概是捧著熱食盒捂的。打開食盒的瞬間，熱氣裹著香涌出來，芝麻餅圓滾滾的，邊緣烤得金黃，上面撒的芝麻密密麻麻，一看就知道沒少放。</p>
“快嘗嘗�！标憚t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點期待，像等著被夸獎的小孩，“我媽說要是不好吃，她明天再做�！�</p>
蘇晚拿起一塊，剛碰到指尖就燙得縮了縮手。</p>
陸則自然地接過去，用指尖捏著餅邊轉(zhuǎn)了兩圈，等涼得差不多了才遞回來：“這樣就不燙了。”</p>
餅咬在嘴里時，芝麻的香立刻炸開，甜而不膩，面發(fā)得很軟，像把這溫柔的晨光都揉進了餅里。</p>
“好吃。”她眼睛亮了亮，又咬了一大口，芝麻粒沾在嘴角，像撒了把碎星，“比老街鋪子賣的還好吃�！�</p>
陸則看著她嘴角的芝麻，喉結(jié)動了動，沒說話，只是從口袋里摸出塊手帕遞過來。</p>
是塊淺藍色的，邊角繡著朵小小的茉莉，和她的裙子花紋很像�！安敛��！�</p>
蘇晚接過來擦嘴角時，才發(fā)現(xiàn)這手帕是新的，針腳還帶著點生澀，不像買的。“這手帕……”</p>
“我媽繡的�！彼麚狭藫项^，耳尖有點紅，“她說你上次用的手帕有點舊了，讓我給你帶塊新的�！�</p>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媽手笨，繡得不好，你別嫌棄�！�</p>
手帕上的茉莉繡得確實不算精致，針腳歪歪扭扭的，卻看得出來很用心。</p>
蘇晚摸著那朵茉莉，突然想起他昨天給茉莉換的粗陶盆。</p>
大概也是他媽媽的主意，卻被他說成是“路過陶窯順便訂的”。</p>
“很喜歡�！彼雅磷盈B好放進裙子口袋，剛好貼著心口的位置，“替我謝謝阿姨�！�</p>
“她肯定很高興。”</p>
陸則的眼睛彎了彎，像被風吹皺的河面，“她說……等你有空去家里，她教你做芝麻餅，你教她繡茉莉，正好互相學習�！�</p>
這話說得自然，像早就排練過。</p>
蘇晚咬著芝麻餅，沒接話，只是看著他。</p>
他今天的睫毛上沒沾木屑，大概是出門前特意擦過，陽光落在他的瞳孔里，像盛了兩碗芝麻糊，稠稠的，甜甜的。</p>
上午陸則幫蘇晚整理古籍館的舊書，把太高的書挪到下層，怕她夠不著；蘇晚就幫他把木工工具分類擺好，把磨鈍的鑿子找出來，說“下次幫你磨磨，我外婆以前教過我磨工具”。</p>
兩人沒說太多話，卻默契得像做過無數(shù)次。</p>
他遞書給她時，會特意把書脊朝她；她遞工具給他時，會把木柄朝他，怕他被金屬頭硌到。</p>
陽光從新?lián)Q的窗玻璃照進來，在地上投出格子狀的光斑，像把這安靜的時光都框在了里面。</p>
中午陸爺爺要午休，陸則就推著輪椅去藤椅旁。</p>
蘇晚剛要去廚房倒水，就被他拉住手腕。</p>
“我去就行。”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你昨天修復古籍到很晚，去歇會兒，我守著就行�！�</p>
他的指尖溫溫的，捏得不算緊，卻讓人不想掙開。</p>
蘇晚看著他眼里的在意，輕輕點了點頭：“那你也別太累。”</p>
她回屋躺了沒多久，就聽見外面?zhèn)鱽磔p輕的翻書聲。</p>
悄悄走到窗邊看，見陸則正坐在她早上坐的藤椅上，翻著她沒看完的《花間集》。</p>
陽光落在書頁上，他看得很認真，連她走到門口都沒發(fā)現(xiàn)，直到她輕咳一聲，才慌忙合上書，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桃子。</p>
“我就是……隨便翻翻�！�</p>
他把書放回桌上，手指在封面上蹭了蹭，“你這本書的裝訂很好，是你外婆做的？”</p>
“嗯，她以前學過古籍裝訂�！碧K晚走到他身邊，看著那本《花間集》，“她說好的裝訂，能讓書活更久，就像好的感情，能讓人活得更安心�！�</p>
陸則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沒說話，只是拿起那本書，翻到她夾著茉莉花瓣的那頁。</p>
是首寫相思的詞。</p>
他的指尖停在“相思”兩個字上，突然抬頭看她，目光像被陽光曬過的蜜糖，黏黏的，甜甜的。</p>
“蘇晚。”</p>
他的聲音很低，“我媽說……下周六讓你去家里吃飯，就我們四個，好不好？”</p>
他的語氣帶著點小心翼翼，像怕被拒絕。</p>
蘇晚看著他眼里的自己，和他身后飄過來的芝麻餅香，輕輕點了點頭：“好�！�</p>
陸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點燃的燈，連推著輪椅往外走時，腳步都帶著輕快的節(jié)奏。</p>
走到巷口時，他突然回頭，沖她揮了揮手：“那我下周六一早就來接你！”</p>
“好。”蘇晚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還捏著塊沒吃完的芝麻餅。</p>
餅已經(jīng)涼了，卻還是甜的，像他剛才看她的眼神，像他遞過來的手帕，像這個有芝麻香和茉莉繡的上午，把心里的角落都填得滿滿的。</p>
她轉(zhuǎn)身回屋時，看見那本《花間集》還攤在桌上，茉莉花瓣落在“相思”兩個字上，像個溫柔的注腳。</p>
蘇晚把花瓣夾回書里，突然開始期待下周六。</p>
不是期待去陸家吃飯，而是期待能看到他在自己家的樣子，期待能看看那個養(yǎng)出這么溫柔的兒子的媽媽，到底是什么模樣。</p>
窗外的茉莉又開了朵新花，香得很清透。</p>
蘇晚摸了摸口袋里的手帕，茉莉的繡痕被指尖蹭得更軟了些，像在替她點頭：“會很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