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已經(jīng)不見了。</p>
「司小婉？」</p>
「四眼蛤�。俊�</p>
「你走了嗎？」</p>
鴉雀無聲。</p>
我有點后悔，癱坐在馬扎上。</p>
一個 20 歲待字閨中的姑娘，愿意陪我一個無親無故的人在靈堂守夜，還要我隨便給個名分。</p>
「我真是豬啊，不該趕你走。你說得對，我真是沒有腦子�！�</p>
我自言自語。</p>
「那年聽說你搬走了，我還從家里偷錢買車票想去找你。結(jié)果半路上碰見班主任了，班主任說你搬去海南了。海南是個島，坐車到不了，要坐飛機，還要坐船，我稀里糊涂就把錢上交了，后來班主任把錢給了我爺爺，爺爺把我打了一頓。」</p>
「真的��？」</p>
「真的，我屁股都被打爛了，我……」</p>
我猛一扭頭，司小婉就站在我身后，抿著嘴似笑非笑。</p>
「你不是走了嗎？��？」</p>
司小婉說：「我一直在那邊啊，你那么摳門，靈堂都不開燈，當(dāng)然看不見我了�！�</p>
前屋本就不大，布置好后幾個墻角都堆了許多東西。司小婉要是往里一縮，不仔細(xì)找還真看不到。</p>
「真的��？」她伸過頭，猥瑣地問。</p>
「什么真的？」</p>
「你剛才說的�！�</p>
「當(dāng)然是編的��！你想什么呢？我就是給爺爺講個笑話�！�</p>
「那你對著爺爺發(fā)誓。」</p>
我看了眼爺爺?shù)倪z像，爺爺在對我笑。</p>
「這是靈堂，你給我個面子，算了�！�</p>
她點點頭：「好吧，客隨主便�！�</p>
男人要是不敢發(fā)誓，那約等于臉丟完了。</p>
嘟嘟……嘟嘟……嘟嘟……</p>
手機一連跳了好幾個消息通知。</p>
「你女朋友找你了�！顾拘⊥穹藗�白眼。</p>
「我說了我跟她壓根就不熟。」我也翻了個白眼，點開手機。</p>
劉惜芳把我拉進(jìn)一個群，群名叫「6 個仙女和 1 只豬」。</p>
就這么十幾秒鐘，群里已經(jīng)有四五十條未讀消息了。</p>
劉惜芳在群里通知說：「明天中午我打算叫上我的室友一起吃飯，讓我爸媽看看我的神仙室友，明天不吃海鮮粥了，你換一個好點的飯店，訂個大點的包廂啊@元海堂」</p>
群里另外 5 個人挨個發(fā)了各種風(fēng)格的表情跟我打招呼。</p>
劉惜芳又說：「姐妹們，明天想吃什么盡管說叭@所有人」</p>
小?·?虎?b?o?t?文?件?防?·?盜?印?，?找?丶?書?·?機?器?人?選?小?·?虎?，?穩(wěn)?·?定?靠?譜?，?不?踩?·?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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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幾十條全是熱火朝天的討論，從吃什么到去哪唱歌，從唱什么歌到吃什么瓜，我點開手機的時候，群里已經(jīng)聊到和哪個偶像哥哥生孩子更受寵了。</p>
我麻木地看著群里快速閃動的新消息，司小婉的腦袋漸漸出現(xiàn)在余光里。</p>
「喲，還有親友團(tuán)，那你得抓緊上路了，不然來不及哦，聽說晚上沒有高鐵也沒有客車，你別打著黑車把你帶到緬北噶了腰子�！�</p>
我苦笑，在群里打字：「我爺爺去世了，在老家辦喪事，和輔導(dǎo)員請了一周的假，有事的話請找別人……」</p>
「喲，還挺有禮貌，打字還挺快哈�！顾拘⊥褡I笑我。</p>
我停下了敲字的節(jié)奏，一拍大腿：「對啊，我跟他們解釋個屁啊�！�</p>
我刪了所有已經(jīng)敲好的字，退了群，還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劉惜芳刪除拉黑了。</p>
「你真敢啊？你不怕你女朋友和那一堆仙女批評你��？」</p>
我也沒精力和她斗嘴，無奈地說：「我也莫名其妙�！�</p>
接著我就把今天劉惜芳瘋狂打電話的事說了一遍，司小婉也疑惑了，不停反問：「還帶這樣的？」</p>
「我和她幾乎都沒說過話，我都不記得她長啥樣，談個屁的女朋友�！�</p>
司小婉若有所思，小聲說：「這么說，你還是一個人？」</p>
我當(dāng)時就怒了：「怎么？沒有女朋友就不是人了？那你是誰的女朋友？」</p>
司小婉沒說話，轉(zhuǎn)過身，好像在笑。</p>
「我去給你倒點水吧，都半夜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p>
茶壺空了，水瓶也空了。</p>
「我去燒點水，你先坐會兒吧�！�</p>
我到廚房找到水壺，灌滿水，點上火。</p>
一壺水要燒 15 分鐘才開。</p>
我想了想，又倒掉大半壺水，把灶火開到最大。</p>
司小婉一個女生呆在靈堂，不知道她會不會害怕。</p>
燒了五六分鐘，水開了，倒進(jìn)熱水瓶只有半瓶。</p>
半瓶也夠喝了。</p>
我拎著瓶往前屋走，剛到門檻就聽見司小婉的聲音好像在罵人。</p>
「你是沒長腿嗎？還是你寢室都是植物人？自己爸媽都懶得接你是癩蛤蟆練倒立光靠一張嘴嗎？」</p>
我慌不擇路沖進(jìn)去，司小婉剛把電話掛了。</p>
「你……剛跟誰說話？」</p>
「你的她啊，她張口就罵你憑什么退群，是不是給你臉了，還勒令你立刻給她和她的室友道歉。我打抱不平，就替你罵她了，不用謝。」</p>
「你……」我一把拿過手機，果不其然，各種消息瘋狂蹦跶。</p>
「你害死我了都……」我頭皮發(fā)麻，「你知道為什么我們一個班的，大三了都沒怎么和她說過話，我不是沒和她說過話，我是沒和她們寢室所有人說過話，你不知道她們 6 個有多兇殘，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都拿她們沒辦法。」</p>
「咋了？」</p>
「我們是機械專業(yè)嘛，男生多女生少，班上就她們 6 個女生。大一選班干部，輔導(dǎo)員照顧女生，7 個班干部男生 4 個女生 3 個，就是她們 6 個人有一半都是干部，結(jié)果她們找學(xué)校投訴，說班里歧視女生，男干部比女干部多。」</p>
「還帶這樣的？」</p>
「后來還好多事，反正那 6 個人自以為是仙女，其實就是 6 個奇葩。我們男生早就不跟她們來往了，有什么集體活動都躲著她們，她們在全校都有名，我也不知道這個劉惜芳怎么盯上我了，讓我喪事別辦了連夜趕回去接她爸媽，真是有病�！�</p>
「我的天，她還能吃了你啊？」</p>
我看著手機，嘆了口氣，遞給司小婉：「你來看吧�！�</p>
劉惜芳的室友在班級群里起了個頭。</p>
「家人們，誰懂�。肯骂^男摳門到家了，我都看傻了，誰能管管咱們班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俊�</p>
另外幾個室友迅速跟上。</p>
「哈哈我也是服了那誰了，惜芳說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聞所未聞，世界奇觀了可以說。」</p>
「某人讓我見識了天下還有白嫖的愛情，說的時候天花亂墜，做的時候一步不邁啊，給你個機會你還當(dāng)自己是碟子菜��？」</p>
「你們說的是誰啊？不會是那個元某某吧？」</p>
「什么某某，那是退群王八�！�</p>
全班沒一個人搭話，就她們 6 個人一唱一和玩命刷屏。</p>
「沒意思，跳梁小丑�！顾拘⊥癜咽謾C還給我，「你輔導(dǎo)員問你怎么回事呢，你回一下吧�！�</p>
我趕緊把事情前因后果給輔導(dǎo)員發(fā)過去，輔導(dǎo)員發(fā)了個嘆氣的表情，讓我別在群里說話，她去處理 6 個仙女。</p>
我把手機靜了音，實在不想再糟心看到和劉惜芳有關(guān)的東西。</p>
老式掛鐘敲了 11 下，夜真的深了。</p>
「你歇會兒吧，你都累一天了，我?guī)湍闶刂�，你躺著睡一會兒吧。」司小婉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lt;/p>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哪有讓客人守夜的？你餓不餓？我弄點東西給你吃�！刮覐澭畔滤浚徽酒饋�，天旋地轉(zhuǎn)，緊接著后腰撞到什么東西，倒在地上，一陣鉆心的疼。</p>
「元海堂！」司小婉把我扶到椅子上，「你怎么說暈就暈了？一天沒吃飯了吧？傻子一樣，還是我給你弄點吃的吧�！�</p>
我在椅子上迷迷糊糊不知道坐了多久，司小婉在耳旁叫我。</p>
身旁放了一碗面，熱氣騰騰的，還臥了兩個雞蛋。</p>
「廚房里我沒找到啥，就給你下了碗面，你快墊墊肚子吧。」</p>
香味撲在我臉上，我突然回想起和爺爺相依為命的日子。</p>
他把我養(yǎng)到上大學(xué)，自己卻走了，走得那么意外，我都沒來得及難過。</p>
眼淚混著蒸汽，我有點控制不住。</p>
「怎么了？還暈��？吃啊�！�</p>
我挑起筷子，大口吃面。</p>
「你慢點吧，沒人跟你搶，吃得跟餓驢一樣�！�</p>
「司小婉�！�</p>
「嗯？」</p>
「后來……你到底去哪了？」</p>
司小婉坐在我旁邊，慢慢說起過去的事。</p>
初二那年，司小婉的爸爸在外頭包了個二奶，懷了孕，到家里來鬧。</p>
二奶是個剛成年的精神小妹，潑辣刁蠻，對著圍觀的鄰居發(fā)誓，要是司父不離婚娶她，就讓司小婉成不了年。</p>
司小婉的媽媽離了婚，帶著小婉去了隔壁省老家上學(xué)。</p>
初中還沒畢業(yè)，就聽說精神小妹生了個兒子。</p>
生兒子不到一年，精神小妹就跟一個黃毛跑了，還把家里的錢全卷跑了。</p>
司小婉的爸爸一個人帶著剛出生的兒子，事事為難，處處碰壁，想盡辦法找到司小婉的媽媽，說自己已經(jīng)痛改前非，求一家團(tuán)聚，將來一定好好對她們母女。</p>
司父還給她們看自己兒子的照片，說孩子還小，將來就讓他認(rèn)小婉做姐姐，認(rèn)小婉媽媽做親媽。</p>
小婉媽媽看著照片，說：「這孩子看著不像你啊�！�</p>
過了兩個月，司父帶著兒子去做了親子鑒定，結(jié)果真不是他親生的。</p>
司父瘋了，發(fā)誓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精神小妹，但是身上沒錢，就把老房子賣給了小婉媽媽。</p>
司小婉這才會回老房子拿東西。</p>
我靜靜聽完小婉的遭遇，深感惋惜，某種程度上說我和小婉好幾年沒能聯(lián)系，也是拜她爹所賜。</p>
但好像又說不上來哪里覺得不對勁。</p>
「等有空啊，去你學(xué)校找你玩�！顾拘⊥衽呐奈业募�。</p>
就是這拍我的兩下，我突然知道哪里不對勁了。</p>
「司小婉�！�</p>
「嗯？」</p>
「你說你在北京上大學(xué)，北京離這一千公里呢，現(xiàn)在也不是節(jié)假日，你專門回老房子拿東西？」</p>
司小婉頓時神色有點慌張。</p>
「司小婉，你不會是專門跑回來見我的吧？」</p>
在靈堂說出這種話，就很離譜。</p>
司小婉冷笑一聲：「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p>
我放下碗，站起來，一指我爺爺?shù)倪z像說：「是，我現(xiàn)在就給爺爺磕頭，請他做個見證�！�</p>
「見證什么？」</p>
「見證我元海堂喜歡你司小婉，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這個事不應(yīng)該在靈堂說，但……」</p>
「那要不是呢？」</p>
「不是，那我再想想辦法�！�</p>
司小婉背過身，捂著嘴笑。</p>
「你也太慫了�！�</p>
「還好吧，不是什么人都敢在靈堂說這個，不信你再對比一下。」</p>
「我跟誰對比？哪有那么多靈堂��？傻子。」</p>
她轉(zhuǎn)過身，紅著臉，笑得很甜。</p>
一瞬間，我眼前躍過許多小時候的畫面，一起上學(xué)，一起玩鬧，一起過年，一起放炮。</p>
我只是習(xí)慣了和她在一起的感覺，才會在離別后偷錢去找她。</p>
但那時太小了，小到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那么做。</p>
「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小婉同志，總不能一上來就騙男友吧。」</p>
小婉突然委屈起來，說：「你爺爺?shù)乃烙�，是你對門的鄰居告訴了我家老房子的鄰居，老房子的鄰居告訴了我媽，我媽告訴了我，我上午跟學(xué)校請假，中午趕上火車，晚上到隔壁市，拼順風(fēng)車來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遇見你，但我就是想來找你�！�</p>
我聽得眼眶都紅了。</p>
「我也一天沒吃飯，可我只找到一碗面條，都煮給你吃了，我也好餓，嗚嗚嗚……」</p>
我含著淚笑道：「你這媳婦兒，能娶�！�</p>
其實家里吃的很多，是小婉不知道在哪找。</p>
我下廚做了頓熗鍋面，和小婉一起填肚子，她確實餓了，顧不得吃相掃光了三大碗，把我都驚呆了。</p>
親戚鄰居都很詫異，怎么憑空冒出來一個家屬，陪著我忙前忙后，仔細(xì)看吧好像還有點面熟。</p>
守夜三天，骨灰下葬，所有事情忙好，我和小婉也都該回學(xué)校了。</p>
小婉說，反正回北京會路過我的學(xué)校，就先送我，順道看看我上學(xué)的地方。</p>
我當(dāng)然雙手贊成，我找了個這么好的媳婦兒，一定要讓寢室的兄弟們羨慕嫉妒一下。</p>
回到學(xué)校，先在附近把小婉安頓好，再回寢室通知室友們一起吃飯。</p>
室友們沒有驚喜，個個面如菜色。</p>
「你們咋了？平時一瓶可樂就叫義父，怎么下館子還沒動靜了？」</p>
寢室長說：「我先代表 614 寢室全體成員對你的歸來表示熱烈歡迎，然后你自求多福吧，元渣男。」</p>
我一個飛踢。</p>
「收拾東西，跟哥吃席，見見你們嫂子�！�</p>
5 個人異口同聲：「是劉惜芳嗎？」</p>
我殺人的心都有。</p>
5 個人七嘴八舌議論起來。</p>
「劉惜芳說你愛她愛得都不行了，還假正經(jīng)，裝純情。」</p>
「說因為你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才只能瘋狂暗戀。」</p>
「她說一輩子都不原諒你，渣男，下頭，一點點都不愿付出�！�</p>
「她室友把你掛校園網(wǎng)了，還有某書某音朋友圈，你自己看吧�！�</p>
「她還找輔導(dǎo)員告狀，說你欺騙她感情�！�</p>
「她室友還說她在寢室哭，要你負(fù)責(zé)�！�</p>
「我還聽人說，你把她肚子搞大了�！�</p>
「還有更刺激的……」</p>
「打�。 刮掖蠼�，「扯什么玩意？我壓根就不認(rèn)識她，有病吧�！�</p>
我把回老家期間的情況跟室友陳述了一遍。</p>
小-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