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證據(jù)</p>
耿峰死亡的兇器正是一條尼龍繩，尸檢結(jié)果早已十分明確，警方到現(xiàn)在也沒有找到兇器，想找一條普通而又容易銷毀的尼龍繩，實在算不上什么高明的破案思路，但運氣又一次砸向了顧斌。 盤子里的五串羊肉串已經(jīng)涼透了，顧斌坐在嘈雜的夜市小攤上，面前擺著一瓶可樂和一瓶雪碧，顧斌倒一半可樂，再兌一半雪碧，然后仰頭一干而盡，可樂和雪碧的分量非常均衡，哪個也不多哪個也不少，就好像杯子上有刻度線。一杯入喉，顧斌緊接著就配起了下一杯，毫不猶豫、十分嫻熟，完全不給旁邊肉串任何機(jī)會，明明是飲料，顧斌卻喝出了二鍋頭的感覺，顧斌是不喝酒的，起碼當(dāng)警察這八年，他一口都沒喝過。 周建民在上周三，也就是8月30日于「貴友日用百貨」買了一條尼龍繩，耿峰尾隨而來，并且得知了這個消息，8月31日，周建民去道豐銀行找過耿峰，兩人似乎不歡而散，9月1日，疑似周建民的人再次出現(xiàn)在銀行，一直暗中觀察耿峰，晚上十點左右，耿峰死在家中，兇器是一條尼龍繩。 碎片在顧斌的腦子里不斷升騰、拼貼，像是有磁力，又不斷在排斥，總也無法完整地捏合在一起。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周建民，即使沒有哪一條能徹底把周建民釘死在十字架上，但種種巧合都在一點點傾斜顧斌心中的天平。 顧斌的手機(jī)又一次響起，來電顯示是陳鳴。 “頭兒，徐隊要放了周建民�！� 陳鳴給顧斌打電話的時候正躲在廁所里，老徐交代要放了周建民時，陳鳴本來是想問問要不要通知顧斌，可老徐頭上冒的煙讓他硬生生把這句話咽回了肚子里。老徐和顧斌一主一副、一文一武、一靜一動，互相配合破案拿下了不少榮譽，外面的人都認(rèn)為倆人是默契無間的鐵搭檔，只有身邊人知道，老徐和顧斌不對付。 準(zhǔn)確點說，老徐單方面和顧斌較著勁，不是一天兩天了。 老徐名叫徐立軍，今年45歲，是個老資歷，在派出所干了十三年的基層民警。老徐年輕的時候當(dāng)過偵查兵，轉(zhuǎn)業(yè)之后分到了刑偵大隊，進(jìn)去的第二個月，隊里要抓一個搶劫犯，所有人輪流盯梢。搶劫犯住的地方門口有個…</p>
耿峰死亡的兇器正是一條尼龍繩，尸檢結(jié)果早已十分明確，警方到現(xiàn)在也沒有找到兇器，想找一條普通而又容易銷毀的尼龍繩，實在算不上什么高明的破案思路，但運氣又一次砸向了顧斌。</p>
盤子里的五串羊肉串已經(jīng)涼透了，顧斌坐在嘈雜的夜市小攤上，面前擺著一瓶可樂和一瓶雪碧，顧斌倒一半可樂，再兌一半雪碧，然后仰頭一干而盡，可樂和雪碧的分量非常均衡，哪個也不多哪個也不少，就好像杯子上有刻度線。一杯入喉，顧斌緊接著就配起了下一杯，毫不猶豫、十分嫻熟，完全不給旁邊肉串任何機(jī)會，明明是飲料，顧斌卻喝出了二鍋頭的感覺，顧斌是不喝酒的，起碼當(dāng)警察這八年，他一口都沒喝過。</p>
周建民在上周三，也就是 8 月 30 日于「貴友日用百貨」買了一條尼龍繩，耿峰尾隨而來，并且得知了這個消息，8 月 31 日，周建民去道豐銀行找過耿峰，兩人似乎不歡而散，9 月 1 日，疑似周建民的人再次出現(xiàn)在銀行，一直暗中觀察耿峰，晚上十點左右，耿峰死在家中，兇器是一條尼龍繩。</p>
碎片在顧斌的腦子里不斷升騰、拼貼，像是有磁力，又不斷在排斥，總也無法完整地捏合在一起。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周建民，即使沒有哪一條能徹底把周建民釘死在十字架上，但種種巧合都在一點點傾斜顧斌心中的天平。</p>
顧斌的手機(jī)又一次響起，來電顯示是陳鳴。</p>
“頭兒，徐隊要放了周建民。”</p>
陳鳴給顧斌打電話的時候正躲在廁所里，老徐交代要放了周建民時，陳鳴本來是想問問要不要通知顧斌，可老徐頭上冒的煙讓他硬生生把這句話咽回了肚子里。老徐和顧斌一主一副、一文一武、一靜一動，互相配合破案拿下了不少榮譽，外面的人都認(rèn)為倆人是默契無間的鐵搭檔，只有身邊人知道，老徐和顧斌不對付。</p>
準(zhǔn)確點說，老徐單方面和顧斌較著勁，不是一天兩天了。</p>
老徐名叫徐立軍，今年 45 歲，是個老資歷，在派出所干了十三年的基層民警。老徐年輕的時候當(dāng)過偵查兵，轉(zhuǎn)業(yè)之后分到了刑偵大隊，進(jìn)去的第二個月，隊里要抓一個搶劫犯，所有人輪流盯梢。搶劫犯住的地方門口有個餛飩攤，當(dāng)年的老徐還是代謝旺盛的小徐，一頓飯就能吃三個饅頭，連續(xù)盯了一天一夜餓得實在受不了，逮著空的功夫趕緊去了餛燉攤，一口氣就吞了四碗大餛燉，等第五碗餛燉剛端上來，小徐還沒來得急吃，就突然被通知嫌疑人有異動，要立刻收網(wǎng)。小徐立刻撂下筷子就要跑，結(jié)果卻被餛燉攤老板攔住了，要他先付錢，小徐摸遍渾身上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沒帶錢，既然是人民公仆，做的又是除暴安良的大事，賒個賬總沒啥問題吧？沒想到這老板也是個倔脾氣，認(rèn)定小徐想賴賬，死活不撒手，小徐本就是個暴脾氣，又立功心切，當(dāng)即就掀翻了餛燉攤，掙脫了老板跑走了。</p>
小徐手腳并用總算是趕上了抓捕行動，而且靠著過硬的擒拿術(shù)，親手抓住了嫌疑人。喜滋滋地回到隊里，小徐以為等待他的是晉升表彰，沒想到投訴卻先一步到了，是餛燉攤老板帶著家人鬧到了局里，說人民警察想吃霸王餐還砸了他的攤子，小徐想為自己爭辯，可辯來辯去卻和局長吵了起來。處分下來了，小徐就這樣被攆出了大隊，本來是連民警都做不了的，還是部隊上的老領(lǐng)導(dǎo)托人走了關(guān)系，才把他留在了派出所。</p>
這件事一直成為了老徐的心頭刺，本來呢，他也不是非要干刑警不可，可這件事之后，小徐就暗下決心，一定要洗刷恥辱，從哪里跌倒的就從哪里爬起來。小徐兢兢業(yè)業(yè)守在派出所，小事不嫌煩，大事不含糊，雖然那火爆性子仍然會給他惹上麻煩，但只要一想到要立功進(jìn)刑警隊，小徐就什么都能忍了。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在他 38 歲這年，他協(xié)助刑警抓獲了一個連環(huán)殺人犯，還光榮的負(fù)了傷，傷好后他主動申請想去干刑偵，有了立功表現(xiàn)，他終于得償所愿回到了一切開始的地方。</p>
小徐就這樣成了老徐，老徐進(jìn)了刑偵大隊后接連立功，很快就調(diào)到了市局的刑偵支隊。老徐來的時候，顧斌還不是隊長，老隊長是顧斌的師父。老徐聽說過顧斌的傳奇，但第一次看到顧斌時，老徐還是有些意外。眼前的顧斌，二十六七歲的樣子，本來就是個半大小子的年紀(jì)，偏偏長得還白白嫩嫩的，不管是站著還是坐著，甚至是出任務(wù)時，顧斌都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好像沒什么事值得他慌的。老徐本來以為憑著自己的歲數(shù)和閱歷，總得承擔(dān)起給晚輩帶頭示范的作用，結(jié)果每一次大案要案，顧斌都是隊里的智囊和主心骨。</p>
剛開始老徐頂不服氣，以為是老隊長在背后開小灶，明里暗里沒少冷嘲熱諷，顧斌呢，只要不涉及案子，你就是當(dāng)著面罵他，他還是那副懶洋洋的表情，所謂的回應(yīng)就是掏掏耳朵、摸摸頭發(fā)，頂多再打兩個哈欠。老徐以為顧斌只是用這種方式在“藏拙”，可時間長了，老徐發(fā)現(xiàn)，顧斌不光是對批評不上心，對獎賞也不上心，局里省里的表彰大會，他都能以拉肚子的理由不出席，還有啥是他在乎的？對，除了案子。老徐后來明白了，顧斌破案子，就像在解一道題，不光較真，還求快。老徐聽陳鳴說顧斌學(xué)生時代是個天才學(xué)霸，可以公費留學(xué)出國的那種，怪不得那么喜歡做題呢，敢情是當(dāng)秀才的后遺癥啊，可這么厲害的人干嘛要來干刑警呢？老徐沒問過顧斌，顧斌也從沒有說過。</p>
老徐雖然一根直腸子，又非常情緒化，但心里還是認(rèn)可顧斌的，有能力又有運氣的人誰能徹底討厭呢？再說要不是跟著顧斌破了幾個大案，老徐也坐不上副支隊長的位置，雖然老徐也很想當(dāng)隊長，但顧斌上位是眾望所歸，因此老徐時常哀嘆既生瑜何生亮，知識果真是第一生產(chǎn)力啊。</p>
認(rèn)可歸認(rèn)可，老徐跟顧斌較起勁來卻從不含糊。顧斌說那人不是周建民，他就偏偏不信這個邪，一定要搶奪先機(jī)問出個一二三來。</p>
老徐壓住了自己的急脾氣，并沒有一上來就向周建民詢問明礬水欠條的事，而是從兩人的關(guān)系入手，一點點挖周建民對耿峰的看法。</p>
耿峰是海和鎮(zhèn)人，海和鎮(zhèn)離平城一百三十公里，今天春節(jié)期間耿峰來平城打工，給一家超市當(dāng)保安，周建民去買東西丟了手機(jī)，被耿峰撿到，周建民返回找手機(jī)得以認(rèn)識耿峰，為了表達(dá)感謝，周建民此后給耿峰介紹過兩份工作，后來還幫耿峰租房子，華威小區(qū)的房源信息就是周建民告訴耿峰的。</p>
老徐問周建民最后一次見耿峰的時間，周建民說是五天前，也就是 8 月 31 號。老徐問 9 月 1 號呢？見沒見過耿峰？周建民搖了搖頭，說他上午 10 點多去了西郊客運站，本來想坐大巴車去趟海和鎮(zhèn)，結(jié)果沒票了，周建民只能從路邊搭了個黑車去。老徐再繼續(xù)問周建民去銀行找耿峰的原因、去海和鎮(zhèn)做什么，周建民就開始答非所問，顧左右而言他。</p>
老徐沖身邊的小賈遞了個眼色，小賈會意，把電腦拿到周建民面前，播放了一段視頻，正是 9 月 1 日下午周建民出現(xiàn)在道豐銀行的畫面。周建民慌了神，激動地說那個人不是他，他沒撒謊，他真的去了海和鎮(zhèn)，嚷嚷著讓他們?nèi)フ夷莻�司機(jī)對峙。老徐猛地一拍桌子，周建民一哆嗦，安靜下來，老徐說周建民有沒有去海和鎮(zhèn)他們自然會去查，視頻里的人是不是他，一會就知道了。</p>
周建民一下啞了火，攤在椅子上再不說一句話。一個小時后，小單打來電話，她從西郊客運站東門的監(jiān)控里看到周建民上了一輛面包車，但因為周圍有遮擋物，看不清車牌號，而且周圍胡同巷子很多，車拐進(jìn)巷子就找不到了，那個型號的面包車實在太多，沒辦法一一排查。</p>
小賈在旁邊分析，雖然監(jiān)控拍到周建民上了黑車，可如果找不到這輛車，就不能確定車是開到哪里的，周建民的供述得不到證實，換句話說，這個線索就是無效的。</p>
老徐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催促小賈打電話給陳鳴，問問那邊是什么情況。只要能找到周建民去買包子的確切證據(jù)，就能證明銀行監(jiān)控里的那個人是周建民，而從平城到海和鎮(zhèn)，來回至少需要四個小時，周建民是絕不可能在下午 1 點多出現(xiàn)在道豐銀行。抓住了周建民撒謊的漏洞，老徐就能乘勝追擊，一舉拿下。</p>
“萬一是巧合呢？一個和周建民穿著一模一樣的人也去買了包子，也去了道豐銀行？”小賈沉思著脫口而出。</p>
老徐剜了小賈一眼，訓(xùn)斥道：“哪兒那么多巧合，你怎么不干脆算一卦�！崩闲烨们米雷�，“記住了，我要的是證據(jù)�！�</p>
陳鳴急匆匆從陳記包子鋪回來，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周建民 9 月 1 號早上 9 點 16 分還真的去買過包子，監(jiān)控錄像清晰拍下了他的臉。老徐高興地一拍大腿，這就對了，總算能有一次證明顧斌錯了。老徐松了口氣，心里也有了底，是時候再添一把柴了。</p>
老徐走進(jìn)訊問室，把裝有明礬水欠條的物證袋舉到周建民眼前，讓他好好看看這是什么。</p>
周建民睜開眼，等看清上面寫了是什么時，一瞬間變了臉色，語氣虛弱無力地念叨著“不可能，這怎么可能！”，雙手奮力想掙脫手銬去拿那張欠條。</p>
老徐冷哼一聲，把物證袋抽走，厲聲質(zhì)問為什么要隱瞞耿峰用高利勒索他的事？這張欠條足以說明周建民有殺人動機(jī)，現(xiàn)在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周建民案發(fā)時間在海和鎮(zhèn)，相反，警方卻有證據(jù)能證明他案發(fā)前幾個小時出現(xiàn)在被害人身邊，他如果繼續(xù)撒謊不配合，誰也救不了他。</p>
“證據(jù)……”周建民反復(fù)念叨著這兩個字，像是沒聽到老徐說的話，眼神空洞得仿佛被抽走了靈魂。</p>
老徐死死盯著周建民，他知道周建民的堤口已經(jīng)在搖搖欲墜。</p>
“我確實沒去海和鎮(zhèn)�！敝芙駨淖齑嚼飻D出這句話。</p>
老徐探出半個身子，他在等決堤的那個瞬間。</p>
周建民猛地把頭抬起，眼角和嘴角一起垂下，聲音卻揚起一個八度。</p>
“可我真的沒有殺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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