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氏一巴掌扇在大女兒手肘上，恨不能把她嘴縫上。</p>
“哪壺不開提哪壺，如今家里正慌得像無頭蒼蠅，替你妹妹想法子呢，你不好好在婆家守著姑爺孩子，回來打算要氣死我跟你爹啊�！�</p>
許元娘斂眉呼出口氣，從地上站起身，倒是習(xí)慣了她大姐的行事風(fēng)格。</p>
往好聽了講，是坦率直白，有什么便說什么。</p>
往難聽了說，就是口無遮攔，不看場合不分事態(tài)，說些讓人難堪的話亦或是做出傷口撒鹽的舉動。</p>
姐妹一起長起來，大姐時常言語上讓人不舒服，也有自己的小算盤，著實讓她喜歡不起來。</p>
事到如今，許寶珍說得再難聽也是事實。</p>
許元娘便理了理衣裳默默站在一旁，左耳進右耳出。</p>
被父母怒瞪，知曉說錯了話，許寶珍上前抱住妹妹胳膊晃了晃。</p>
“嫁給死人，未必不是件好事�！�</p>
許文進大呵：“你說什么！”</p>
陳氏心疼大女兒，把許寶珍攬在身后，“家里頭夠亂了，你就別氣你爹了，趕緊回去，免得婆家閑話你三天兩頭往娘家跑�！�</p>
許寶珍不服氣拉扯許元娘往她和許芙娘的廂房走。</p>
“我又沒說錯。嫁個大活人就是良配了？且著呢！”</p>
許元娘在她爹撲上來，揚手打放出驚天豪言的大姐時，擋在兩人中間。</p>
“爹，你和娘忙活大半天先回房歇歇吧，我與大姐三妹說說話�！�</p>
她又看了眼愁眉不展的陳氏，“事實已成定局，終歸是要嫁過去的，在哪兒都是過日子�！�</p>
不曉得是安慰爹娘還是自己，她含了滿眶淚水輕聲道：“我好歹是為國捐軀的將軍遺孀，李公公不也說過，國公府不會虧待我的�！�</p>
許家夫婦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沒說。</p>
姐妹仨關(guān)起門許寶珍未開口，許芙娘先哭腫了一雙眼，她姨娘去的早，在家與二姐年歲相當(dāng)，也最合得來。</p>
自然是不舍二姐給人守寡。</p>
許寶珍卻不這么看，白了眼哭哭啼啼的三妹。</p>
“你跟你那個短命姨娘都是慣會滴幾滴眼淚招人煩的貨！”</p>
許元娘十幾年來聽得太多大姐對三妹的辱罵，她只覺好笑。</p>
當(dāng)年的事，怪祖母，怪父親，怪姨娘都行。</p>
納妾是祖母的意思，父親心里也不干凈，姨娘更是存了往上爬的心思。</p>
何干三妹的事？</p>
算了，跟大姐扯不清楚。</p>
“三妹，你去院里玩會兒�！�</p>
許芙娘在許寶珍逼視下捂著臉跑出去了。</p>
許寶珍冷嘲熱諷：“你不護著生你養(yǎng)你的娘，偏偏站在小賤人那邊，娘真是白疼你了！”</p>
許元娘不與她爭辯陳氏是怎么待她這個親女兒的。</p>
她人生中唯一一次感受到爹娘恩情，就是今天。</p>
原來，還是在乎她的。</p>
可是她對爹娘的渴望早在一次次打罵中消失殆盡了。</p>
許寶珍從鼻腔里哼了聲，轉(zhuǎn)回到今天的正題。</p>
“蕭家是開國元勛里，功績力壓所有老臣的越國公府。要不是蕭六爺戰(zhàn)死，即便他是庶出，你給人家當(dāng)通房丫頭還差不多，嫁過去當(dāng)正妻，發(fā)夢呢。”</p>
“我從未想過攀上侯門王府。”</p>
許元娘有相當(dāng)高的自知之明，她所求不過是平平淡淡，沒有勾心斗角互相猜忌的生活。</p>
許寶珍看不上二妹無甚志向，隨遇而安的性子。</p>
“我還不知道你，逆來順受慣了。爹娘怎么會生出你這樣沒出息的孩子！”</p>
許元娘莫名其妙被指給去世的人，心里本就堵得慌，大姐又夾槍帶棒的貶低，臉色也不大好。</p>
擰眉倒想看看大姐要表達出個多遠大的志向來。</p>
“常規(guī)婚嫁你入不了人家的眼，看得著富貴，摸不著就算了。現(xiàn)如今圣上賜婚已下，嫁到國公府做六奶奶是必然的，進門就受人伺候，不必為生計奔波，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多少人磕破頭求都求不來呢。真不知你和爹娘在不情不愿什么。”</p>
許元娘表情怪異的看向大姐，大姐成婚幾年，整個人都變了。</p>
許寶珍站起身背對她，“你以為身側(cè)有個男人，指望他護著你替你撐腰？哼，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p>
話語里隱隱含著哭腔，許元娘咻的站起身走到許寶珍身后。</p>
說不出心里的滋味，大姐頗受陳氏溺愛，性子掐尖要強，出嫁前許元娘沒見過她掉一滴眼淚。</p>
出嫁后新婚時還好，這兩年回娘家的次數(shù)愈發(fā)頻繁，每每回來必會大罵婆家。</p>
許元娘想想她那不靠譜的大姐夫，不奇怪大姐會說出守寡是個好出路的話。</p>
許寶珍夫君趙達家里條件比許家寬裕很多，他自己任職戶部八品主事。對于許家來說，趙家是門不錯的親家人選。</p>
婚前求娶許寶珍時，媒婆吹得天花亂墜，什么年輕有為，儀表堂堂夸的天下僅此一人。</p>
相看后，許家人被他裝出來的君子禮節(jié)唬得真當(dāng)他是良人，許文進時不時便要夸贊趙達幾句。</p>
許寶珍更是一顆少女心全撲到趙郎身上。</p>
在家美得往后便是官太太的好日子。</p>
許寶珍真真是過了段郎情妾意的時光，偏生趙達不是個長情之人，許寶珍出落得再漂亮，到手后膩歪幾天又生出尋花問柳的心思。</p>
“我和他成婚五年，他就老實了兩月。院里通房姨娘一大堆，家里但凡模樣齊全看得過去的丫鬟，沒有他不愿意上手的。我吵過鬧過，他們趙家一家子黑心肝，聯(lián)合起來說我的不是，說我為人妻者不夠大度，不為夫家子嗣著想，只顧著自己拈酸吃醋。哼，近期不曉得被哪個混賬帶的，口味愈發(fā)刁鉆，家里的女人不稀罕碰，專管偷著去外面吃。真真是印證了嬸子們的話，外面沒吃過的屎都是香的。”</p>
話未免太糙了，許元娘沒出嫁的黃花大閨女，聽得耳熱，轉(zhuǎn)念一想她大姐著實受了委屈，索性屋內(nèi)只余她們二人，不妨事。</p>
便靜靜聽大姐抱怨。</p>
“我且等著他日日流連那些個煙花柳巷，不曉得被多少臟男人玩爛的窯姐兒，偏他跟沒吃過好東西似的湊上去，得了不干不凈的病死了最好！左右我膝下有兩個兒子傍身，趙家誰都甭想越過長子長孫去，我只管守著兩個兒子過活。那些個賤女人，平常仗著沒心肝的護著，對我挑釁不敬，等我兒長起來，我非一個個打死扔出去！”</p>
她說得來勁，一巴掌拍在梳妝臺上，震得小銅鏡差點掉地上。</p>
許元娘過去扶正，許寶珍一把掐住她細瘦的腕子，</p>
“我說了許多你到底明不明白，沒了男人有什么要緊，又不是靠得住的玩意兒。死了才好，總不能從棺材里爬出來納幾房姨娘給你氣受。要我看，銀錢才是根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