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怎就生了你這個冤家!”</p>
陳氏也開始落淚,一屋子吵吵嚷嚷各說各話。</p>
“我十月懷胎的艱苦你是一點兒不知道,剛懷上你那會兒,你祖母不說對我有個笑模樣,還趕著威脅我,讓我在孕期擔驚受怕。導(dǎo)致生你時險些難產(chǎn),搭上我半條命才把你生下來。誰料托生下個冤家,你祖母抓著你是個女兒逼你爹納妾,家里沒人關(guān)心你,可為娘的哪兒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我什么事不是緊著你先,連你大姐弟弟都時常背地里埋怨我偏心,你倒好,不說顧念我的生養(yǎng)恩情,反倒是平白記恨起我來了�!�</p>
陳氏說是官家太太,本以為會跟著夫君飛黃騰達,結(jié)果許文進在任上一待就是半生,陳氏半輩子都被磋磨在長郢巷,周圍的婦人吵起架來很是豁得出去。</p>
坐在地上蹬腿哭嚎的都有。</p>
這些倒打一耙的小伎倆她早在耳濡目染里學會,只不過眼下沒有在外面,無須做假。</p>
她只坐在榻上掩面指責,“我看我與你爹是教養(yǎng)出個白眼狼來了,橫生出的婚事,攪得我們嘔出幾兩血,”</p>
她扒拉發(fā)絲,言辭尖細,“你看看,我憂心得白頭發(fā)都生了半腦袋,你還計較我不疼你。我要是不疼你,我該歡歡喜喜送你上花轎,給那短命鬼守寡去了。不過是讓你念著姐妹情分,幫你大姐一次,混說些有的沒的。就是見不得你大姐好!”</p>
倘若是個不知內(nèi)情的人來,陳氏哭得情深意切,多半是要跟著她一起說兩句許元娘的不是。</p>
被爹娘嬌養(yǎng)疼惜的閨女,卻不肯為家里分憂,可不就是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p>
不巧在場都是許家人,事實如何,心里都有桿秤。許芙娘默默翻了個白眼,夏日日頭最毒的時候讓二姐去給書院讀書的弟弟送糕點,中暑暈倒好幾回。冬日洗衣不讓用熱水,說是廢柴火,凍得二姐生了滿手膿瘡。</p>
許家的確不寬裕,請個粗使婆子是有余錢的,陳氏咬死了不肯,每天兩眼一睜就是想法子磨人。</p>
說為了許元娘愁白了頭,哼,這番話說出來不覺虧心吶,因著偏疼大女和幼子太過,許家夫婦背地里都被人戳脊梁骨罵。</p>
還有臉哭著說為二女兒著想。</p>
許元娘不想去計較已經(jīng)發(fā)生的往事,她直直看向陳氏,氣得扯了個笑。</p>
“我把春寬帶走,大姐就好了?我若是不帶,大姐往后過得好那是她命里順,過得不好全是因為我今日不顧念姐妹情分?”</p>
“難道不是嗎?”許寶珍仗著有陳氏替她出頭,什么沒道理的話都敢往外蹦。</p>
“又不是讓你嫁過去把越國公府那個死鬼給沖喜沖活過來!一個身契拽在你手心的賤人而已,是死是活還不是你說了算,怎的在你眼里就是天大的難事了?娘說的沒錯,你就是不忿嫁到越國公府,填了那家的火坑,連帶著不想我清靜,背地里就想看我笑話!”</p>
她越說越?jīng)]理,滿心滿眼都是怨毒,是以,光撿著傷人的話說。</p>
“你這樣臟心爛肺的人,活該一輩子沒男人,說出去多風光的越國公府六奶奶,咱們等兩年再看,你不比那白寡婦強多少。”</p>
她上下打量許元娘幾番,嘲諷道:“人家和你還是很不一樣的。白寡婦情熱起來,晚上還能偷摸出去找別家漢子解解饞,想改嫁也不是不行。你在那深宅大院,要是敢做出對不起蕭家短命鬼的事,沉塘還是亂棍打死都還兩說!”</p>
“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成什么大事,望你別連累家里被越國公府遷怒。否則,咱們許家可不認你這個喪門星!”</p>
字字句句都在往許元娘傷口上撒鹽,沒有人樂意去給陌生男人守寡。何苦一遍遍提醒她。</p>
許元娘脾性再軟和好說話,也不是個沒有脾氣任人揉捏的面團。</p>
“將來我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六奶奶,還是哀莫大于心死的許寡婦,都不與你相干。”</p>
許元娘冷笑反唇相譏,“左右春寬我是不會帶去越國公府,眼下來看,你應(yīng)該比我更著急。你怪我便怪了,橫豎是罵我?guī)拙浯蛭規(guī)紫�,三日后我就進了蕭六爺?shù)姆�,你若有膽子,上門繼續(xù)打罵我,我不攔你,你且看越國公府肯不肯。”</p>
京城誰不知道蕭六爺是老越國公看重的乖孫。</p>
可憐他英年早逝,往后娶了媳婦兒守著,越國公府內(nèi)許元娘過得如何難說,但越國公府外的人想要欺負蕭六爺?shù)倪z孀,甭說許寶珍,就是許文進和陳氏都要掂量掂量。</p>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p>
既然嫁了蕭六爺,往后便是蕭家人。</p>
許寶珍再是不能隨便打罵這個二妹的。</p>
她聽許元娘話里竟扯了越國公府的大旗。</p>
氣惱自己沒有攀上個有本事的丈夫,好叫她也威風威風。</p>
許元娘處處不如她,在家不過是她使喚的丫頭而已,被指了個死人,倒是抖起來了,和她充起越國公府六奶奶的款兒來。</p>
“我呸!”</p>
“我今天就打死你,好讓你下去陪你那個短命的死鬼去!”</p>
她撲上來撕扯許元娘的頭發(fā),許元娘扭臉想躲。</p>
預(yù)想的疼痛沒有襲來,許文進啪的推開門。</p>
厲聲大呵道:“鬧夠了沒有!都給我住手!”</p>
“爹!”許寶珍又轉(zhuǎn)向許文進哭訴,“二妹沒有良心,你看看她不知感恩罔顧親情的樣子,以后出門在外,旁人是要閑話爹娘不會管教孩子的�!�</p>
許文進不是陳氏,他眼里只有兒子,那才是許家的香火。</p>
女兒說白了到了年歲嫁出去就是吃別家飯的外人。</p>
他抬手給了許寶珍一巴掌,扇的許寶珍歪倒在地上,紅了半邊臉。</p>
過了最初的震驚,他冷靜下來也想明白了。</p>
二女去守寡是難捱了點,但夫家門楣高啊,要不是有這一遭奇遇,他擠破頭都攀不上國公府做親家。</p>
婚事又不是他牽的頭,誰都指責不到他賣女兒上去。</p>
雖說被人閑話二女是個寡婦有些難聽,他臉上無光。</p>
可這是圣上賜婚,誰敢言圣上的不是。</p>
如今在他看來,二女比大女更有價值。</p>
許元娘在守寡的日子里懂事些,討好得越國公府的幾位主子開心,他的仕途也能順暢不少。</p>
說不得以后還能幫助幼子。</p>
半輩子窩身在長郢巷,他不服氣,有了助力,飛黃騰達指日可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