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敗缺角的房門被推開,“吱呀”一聲動靜不小。</p>
“呦,醒啦,我就說你怎么舍得去死,舉人娘子的帽子還沒戴熱乎呢�!�</p>
趙氏雙手叉腰站在門口,聲音里滿是嘲諷,絲毫沒有見到病人醒來的喜悅,“醒了趕緊走!自己惹的爛攤子自己收拾,你不要臉家里的姑娘們還要做人呢!”</p>
泥糊的墻不隔音,聽到動靜的程家人立馬小跑過來,險些將趙氏撞飛。</p>
“我的兒,你醒啦�!背汤咸蠝I縱橫,緊張地伸手要碰女兒脖子上的傷口,“可有哪里不舒服?你嚇?biāo)滥锪�。�?lt;/p>
程諾撐著床板坐起身,搖了搖頭,這點小傷,跟從前在訓(xùn)練營遭受的深可見骨的刀槍創(chuàng)口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p>
程大壯殷勤地端著個缺口的碗上前:“快把這碗雞蛋羹吃了,昏睡半天餓壞了吧�!�</p>
零星幾點油花的蛋羹,水糊糊似的,看得人沒有半點食欲,她知道對老程家來說,一碗雞蛋羹已經(jīng)是難得的美味,可生活在末世的程諾早習(xí)慣依賴濃縮藥丸攝取營養(yǎng),面對突如其來的食物產(chǎn)生本能抗拒。</p>
“我不想吃�!�</p>
這話落在程家人耳中瞬間變了味道,換做從前,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四娘都是頭一個享受,別看程家其他人瘦得跟柴火棍似的,臉色蠟黃營養(yǎng)不良,程四娘卻養(yǎng)得身材勻稱,皮膚白嫩,都是一碗碗蛋羹喂出來的。</p>
再看現(xiàn)在,四娘臉色慘白,脖子上還有上吊留下的觸目驚心紅痕,這是被孟家人欺負(fù)慘了,心里委屈連飯都吃不下去。</p>
“小妹出事到現(xiàn)在,孟家連個人影都沒露,太不像話了�!背檀髩褮獾靡а狼旋X。</p>
程四娘的雙胞胎哥哥程三虎擼起袖子,胳膊上青筋暴起:“孟西洲這個白眼狼,我這就把他抓過來,讓他給你賠禮道歉!”</p>
一向最穩(wěn)重機靈的程二順也失去理智,抄起門后的農(nóng)具。</p>
兄弟三人氣沖沖跟三頭橫沖直撞的野牛,那架勢恨不得把孟家母子打個半死,趙氏與妯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孟西洲如今不是布衣,而是有功名在身的舉人,連縣太爺見了都禮遇有加,沒準(zhǔn)很快會飛黃騰達(dá),哪是他們?nèi)堑闷鸬摹?lt;/p>
程諾很感激哥哥們的無條件信任,可沖動解決不了問題,有時候還會掉進(jìn)陷阱:</p>
“大哥、二哥、三哥,你們冷靜點,孟家躲著不出聲,就是為了激怒你們,千萬不要上了她們的當(dāng)!”</p>
往外沖的三人動作一頓,激怒他們?</p>
全家人不約而同望向程諾,眼里盡是疑惑。</p>
程諾繼續(xù):“我昏迷幾個時辰,消息早傳到云溪村,孟家裝聾作啞,是料定你們見不得我被冤枉,會上門討說法,屆時她們倒打一耙,再給程家扣上個仗勢壓人,欺凌老弱的帽子�!�</p>
孟西洲自中舉后一直在縣城跟同窗慶祝宴飲,至今未歸,只有孟母和孟西洲未出嫁的妹妹在家,三個哥哥五大三粗,鬧上門有理也變得沒理。</p>
到時候別說是給她洗清污水,怕是整個程家在村子里的名聲都要臭了。</p>
程老太聽著有道理,卻放心不下女兒:“那怎么辦,總不能什么都不做,村里現(xiàn)在流言四起,一直沒動靜,別人還以為我們做賊心虛�!�</p>
那不更坐實了偷人的罪名,一想到這兒,程老太眼前陣陣發(fā)昏。</p>
程諾心里想好了解決辦法:“我沒偷人,清者自清,至于村里的謠言,等過了明日便會不攻自破,經(jīng)此一事,我也看清了孟家過河拆遷的真面目,她們不仁別怪我不義�!�</p>
這還是從前事事以婆家為先的程四娘嗎?</p>
程家人面面相覷,趙氏甚至覺得她閻王殿里走了一圈,鬼附身了。</p>
從前的程四娘不僅自私,還是個拎不清的糊涂蟲,哪里說得出今日這番話,更看不透孟家母女的算計。</p>
難道受的刺激太大,導(dǎo)致性格大變?</p>
趙氏管不了這么多,她只知道要趕緊洗干凈程四娘身上的臟水:“漂亮話誰都會說,你倒是拿出個法子�!�</p>
法子有些缺德,程諾現(xiàn)在不能說,不管程家人同不同意,她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p>
暮色如一幅厚重的帷幕,悄然降臨,屋外,最后一抹余暉也被黑暗吞噬。</p>
大梨村,村口。</p>
程諾拿著一盞紙糊的燈籠準(zhǔn)備上路。</p>
程家三個兄弟再次確認(rèn),依舊得到她要獨自回云溪村的答復(fù),只能滿臉擔(dān)憂地望著妹妹消失在夜色中。</p>
離開大梨村后,程諾按照腦海中的記憶往云溪村方向走。</p>
一路上,她又將昨日發(fā)生的事情在內(nèi)心復(fù)盤一遍。</p>
孟南洲中舉后,家中來道賀的鄰里絡(luò)繹不絕,直到昨日才清凈下來,孟母和孟西洲的胞妹孟思靜嫌身上的襖子舊了,配不上舉人母親和妹妹的身份,要去鎮(zhèn)上成衣鋪子采購,獨留程四娘一人在家。</p>
程四娘難得不用伺候婆婆和小姑子,躲懶睡了個午覺,誰想到睡到一半醒來,床邊站著個衣服脫到腰間的男人,是村里無所事事的懶漢,沒等她尖叫出聲,房門被人一腳踹開。</p>
“捉奸在床!好你個不要臉的賤蹄子。”</p>
婆婆和小姑身后站著三四個村里的婦人,一下子把二人圍了起來,扯頭發(fā)撕衣服,場面混亂不堪。</p>
“是程四娘勾引我的!”懶漢留下一句話,鉆縫溜之大吉。</p>
那幾個婦人是村里有名的長舌婦,沒一個時辰,程家四娘偷漢的消息傳遍整個村。</p>
事發(fā)后,懶漢不怕孟家人報復(fù),反倒逢人炫耀:</p>
“程家四娘子,丑是丑了些,蠟燭一吹也還能用。”</p>
“什么?嬸子你問我,她為什么放著舉人老爺不要來勾搭我?您這么大年紀(jì)是過來人會不知道?自然是我強壯,程四娘上癮了唄。”</p>
“她啊,喜歡我喜歡的不行,連貼身的肚兜都送給我了,瞧瞧,上頭是不是繡了個‘程’?”</p>
鄉(xiāng)下人沒幾個識字,偏偏大部分都認(rèn)識“程”字,只因村口立了塊百年貞潔牌坊,節(jié)婦就姓程。</p>
自那之后,繡著“程”字的肚兜在村里四處傳閱,程四娘又被兩個嘴賤的婆子當(dāng)面奚落,氣急攻心,才想不開吊了脖子。</p>
始作俑者有罪,幫兇亦是如此,程四娘的死,這些人都有責(zé)任,她既然繼承了原主的身體,就有幫原主討債的義務(wù)。</p>
程諾正在心里完善著計劃,突然一陣風(fēng)吹過,撩著紙糊的燈籠:</p>
“唉唉......”</p>
任憑她怎么補救,依舊阻止不了燈籠被燒個精光。</p>
程諾抬眼望天,星輝掩月,今晚沒有月亮,四下一片漆黑,好在能依照北極星推斷方向,可沒有光還是舉步維艱。</p>
“要是有個手電筒就好了�!�</p>
話音剛落,她手心一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