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霍然站起：“不，我不去打工，我要讀書。”</p>

    那些日子我無比惶恐，夜夜夢到自己跟英子一樣，被五萬塊早早地賣掉。</p>

    拉扯數(shù)日，哥哥去念了電腦學校。</p>

    那會電腦正是興起，電腦學校的廣告打得如火如荼。</p>

    學費很貴，湊齊學費的那天晚上，媽媽對我說：“咱們說好了，假如你考不上一中，就別念了�！�</p>

    初三我分到了重點班，學習很緊張。</p>

    可饒是如此，每天放學后，我還得做全家人的晚飯。</p>

    妹妹在念小學六年級，她每天放學就是全村亂跑著玩。</p>

    我跟爸媽說過無數(shù)次她也可以做飯，媽媽總說她太笨，學不會。</p>

    可有誰是天生會的呢。</p>

    后來我跟妹妹狠狠吵了一架，她才總算搭把手。</p>

    那是努力的一年，也是煎熬的一年。</p>

    我們學校只有二十個名額參加一中的考試，我就是其中之一。</p>

    老師帶著我們?nèi)タh城參加中考，最后一場卷子發(fā)下來，我突然流起了鼻血。</p>

    止也止不住。</p>

    監(jiān)考老師嚇壞了，勸我去看醫(yī)生。</p>

    我問她拿了一卷紙，塞住鼻孔，換了一次又一次，桌子上的血團紙堆得高高的，就這樣答完試卷。</p>

    等待中考成績的那一個月，有很多人來找過爸媽。</p>

    問要不要帶我去廣東打工。</p>

    那時去工廠，都是一個帶一個的。</p>

    爸媽很意動，我卻堅持要等到考試成績出來。</p>

    村上的嬸子婆娘們都笑。</p>

    “你一個女娃，遲早要嫁人的，讀那么多書做什么喲。”</p>

    “一中學費那么貴，三年高中下來你爸媽不得剝層皮。不如早點去打工，賺點錢蓋新房子�！�</p>

    “對啊，讀了一中也不見得人人都能考上大學。”</p>

    ……</p>

    爸媽最后跟劉嬸子說好，讓她帶我走。</p>

    不管我怎么哭鬧都沒用，后來我偷偷給大伯打了個電話。</p>

    大伯當晚就搭車回來了。</p>

    他訓了爸媽：“做父母的要言而有信，當初跟燕子說好，只要她考上一中就讓她讀，現(xiàn)在又讓她去打工。”</p>

    “你們目光不要那么短淺！”</p>

    爸媽讓步了。</p>

    媽媽低聲道：“考試那天還一直流鼻血，反正也考不上，那就再等幾天吧。”</p>

    焦灼地等待里，中考成績終于出來了。</p>

    第一次更新</p>

    那天我在田里收稻子，妹妹拉著大大的嗓門，沿著田埂一路跑。</p>

    “姐姐，你老師打電話來了，你考上一中了！”</p>

    “你考上了考上了！”</p>

    早上十點多的太陽很毒辣，把我的心曬出一朵花。</p>

    我從泥田里一蹦而起，眼淚忍不住嘩嘩地掉，期盼地看向爸媽。</p>

    媽媽低聲嘟噥著：“要是軍軍該多好�！�</p>

    爸爸擦了一把汗，滿臉不甘愿：“考上了那就去讀吧。”</p>

    妹妹坐在田邊，把腳伸到水里挑水玩，艷羨地說：“姐，你可真厲害。”</p>

    我看向她：“你馬上就要升初中了，從初一開始努力，還來得及。”</p>

    媽媽也道：“對，珊珊你也努努力。你姐既然讀了，你到時候要是考上了，我們砸鍋賣鐵也供你�！�</p>

    妹妹嘿嘿地笑：“我不喜歡讀書，我回家做飯去了。”</p>

    她站起來，一溜煙地跑了。</p>

    回家路上，有人恭喜也有人說風涼話。</p>

    劉嬸子最討厭，告誡爸媽供女兒讀書，就是在給別人家培養(yǎng)，不值當。</p>

    有錢還是得花在兒子身上。</p>

    爸媽又有點動搖，好在大伯晚上打電話過來，訓了他們一頓，這件事才板上釘釘。</p>

    家里種完水稻，伯母叫我去縣城幫忙。</p>

    那會棉麻公司倒閉，她被買斷工齡下崗。</p>

    于是在家門口附近的大菜場開了一家副食品店，賣點油鹽醬醋，因為位置好，生意好的不行。</p>

    我就幫著看看店。</p>

    剛去時，她挺嫌我的。</p>

    嫌我穿得破爛，嫌我有虱子，嫌爸媽做事沒輕重。</p>

    不過我心算快，人也勤快，還能輔導堂弟學習，她很快就接納了我。</p>

    那個暑假，我經(jīng)歷了人生很多的第一次。</p>

    第一次吃桶裝泡面和杯裝冰淇淋，第一次有屬于自己的半個西瓜，第一次穿全新的衣服。</p>

    那會正是酷暑，每天都有蝦農(nóng)來賣小龍蝦。</p>

    兩塊錢一斤，個頭很大。</p>

    伯母每次買十塊二十塊的，我坐在小板凳上刷一個下午。</p>

    晚上關店，伯母把龍蝦燒了，他們一家三口加上我，有時候還會有幾個蹭吃的街坊。</p>

    暑夜炎熱，風吹在臉上帶著熱度。</p>

    大伯喜歡喝扎啤，喝到高興，也會給我和堂弟倒半杯：“來，你們也嘗嘗。”</p>

    我偶爾有想過：我要是大伯的女兒就好了。</p>

    暑假很快就過去，開學前伯母拿一百塊錢給我，讓堂弟帶我去買鞋子。</p>

    那時候小縣城已經(jīng)有特步安踏這些。</p>

    可貧窮和自卑刻在骨子里，哪怕我握著錢，也不敢進去。</p>

    后來我去地下街花了二十塊買了一雙綠白色運動鞋。</p>

    剩下的八十還給了伯母。</p>

    第二天爸爸來了。</p>

    他把我拉到一邊，皺著眉：“你給她干了一個多月活，她沒給你點工資？”</p>

    “伯母給我買了衣服鞋子，也給我很多好吃的�！�</p>

    爸爸眉頭皺得更緊：“那些有什么用，你的學費還差一千，我實在湊不上了，你跟你伯母去借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