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艇在海面上漂了三天，林默和那位自稱“老疤”的前“金隼號”大副靠捕魚和收集雨水勉強維持生計。淡水已經(jīng)所剩無幾，他們的嘴唇因干渴而開裂，皮膚被烈日曬得通紅發(fā)痛。老疤話不多，但掌舵的手藝卻異常精湛，總能巧妙地避開暗流和礁石，朝著最近的航線駛去。</p>
林默注意到老疤左手只有三根手指，殘缺的手掌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像是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戰(zhàn)斗的洗禮。每當林默試圖打聽他的過去，老疤總是沉默地搖搖頭，將目光投向無邊無際的大海。</p>
這天清晨，海面異常平靜，仿佛一面巨大的鏡子，倒映著天空中緩緩飄過的云朵。林默正用一塊磨尖的貝殼清理漁網(wǎng)上的海藻，突然看到遠處的海平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小黑點。他揉了揉因缺水和長時間暴露在強光下而干澀疼痛的眼睛，舉起手搭成涼棚仔細望去，心臟猛地一跳：“是船！老疤，你看！”</p>
老疤瞇起眼睛望了片刻，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那些深刻的皺紋似乎也因此舒展了許多：“是‘浪行者號’，一艘中立商船，常走這條航線。船長巴倫是個講義氣的人，我們運氣不錯。”他立刻撕下一塊紅色的布料，系在船槳上，高高舉起，有規(guī)律地左右揮舞著。</p>
半個時辰后，“浪行者號”緩緩靠近。這是一艘比“海鷗號”稍小的雙桅商船，船身刷著已經(jīng)有些剝落的藍色油漆，甲板上堆滿了用繩索固定的木箱，幾個水手正好奇地打量著他們這艘破舊的小艇。船首雕刻著一個張開雙臂的女性形象，仿佛正在擁抱海風。</p>
“喂！你們是什么人？”商船的船長站在船舷邊喊道。他留著濃密的絡腮胡，古銅色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腰間掛著一柄造型奇特的彎刀，看起來頗為豪爽。</p>
“我們是遇難的水手，想搭個順風船！”老疤用他那沙啞的嗓音大聲回應，同時小心地將那面紅色的信號旗放低，以示友好。</p>
商船船長猶豫了一下，打量了他們片刻，最終對水手們揮了揮手：“放下繩梯！讓他們上來吧，正好我們要去風語港，順道�！�</p>
林默和老疤連忙爬上“浪行者號”。踏上堅實的甲板那一刻，林默幾乎要跪下來親吻木板——連續(xù)三天在搖晃不定的小艇上生活，重新站在平穩(wěn)的船板上的感覺簡直如同神賜。</p>
甲板上的水手們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他們的遭遇。林默簡單編了個“船只觸礁”的借口，描述了如何在小艇上掙扎求生的經(jīng)歷，老疤則在一旁默默點頭，偶爾補充一兩個細節(jié)，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這些水手們看起來接受了他們的故事，紛紛表達同情并提供淡水和食物。</p>
商船船長名叫巴倫，聽了他們的“經(jīng)歷”后，遞來兩罐麥酒：“海上行船，誰還沒遇過險？到了風語港補給后，你們再做打算�！彼牧伺牧帜募绨�，“看你們的樣子也吃了不少苦頭。我的船雖然不大，但多兩個人還是沒問題的�！�</p>
林默謝過巴倫，接過麥酒卻沒喝，只是望著船艙的方向若有所思。他懷里那卷海圖仿佛有了生命般發(fā)燙，提醒著他肩負的秘密。老疤看出了他的心思，低聲道：“放心，‘浪行者號’名聲不錯，巴倫船長以誠信著稱，不會亂翻客人東西�！�</p>
安頓下來后，林默被安排與一個名叫吉姆的年輕水手共享一間狹小的艙室。等到夜深人靜，只有海浪輕輕拍打船體的聲音時，他才從懷里掏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東西——那是他從“海鷗號”沉沒前搶出來的海圖。</p>
這張海圖質地特殊，由某種未知動物的皮革制成，邊緣已經(jīng)磨損，顯示出它經(jīng)歷了漫長的歲月。上面不僅精細標記著迷霧島的位置，還有老K多年來積累的航線筆記、洋流變化和危險區(qū)域的詳細記錄。在昏暗的油燈下，林默攤開海圖，借著微弱的光線仔細研究。</p>
他的手指輕輕滑過海圖上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地名，想象著老K當年是如何一點一點完善這張海圖的。突然，他的目光被海圖邊緣一個幾乎被忽略的標記吸引——一個由三個三角形組成的符號，旁邊標注著一行幾乎褪色的小字：“月落灣，秘銀礦。”</p>
“秘銀礦？”林默心中一動。他曾在港口的商人那里聽說過這種稀有金屬，質地堅硬且輕便，是打造武器和盔甲的上等材料，價值堪比黃金。據(jù)說只有最富有的貴族和最高級的騎士才能擁有秘銀打造的裝備。</p>
他抬頭看向正在檢查魚線的老疤，壓低聲音問道：“你聽說過月落灣嗎？”</p>
老疤湊過來看了一眼，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那道橫跨左眼的傷疤因此扭曲，使他看起來更加兇悍：“月落灣在黑礁群島附近，那里是海盜窩，常年有海盜盤踞。據(jù)說幾十年前確實有人在那發(fā)現(xiàn)過秘銀礦，但后來礦洞突然坍塌，就沒人再去過了。”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這標記是誰畫的？”</p>
“老K的海圖上本來就有�！绷帜聹y道，手指輕輕撫過那個標記，“或許他早就知道月落灣的秘密，只是沒來得及說�！彼男闹杏科鹨魂噺碗s的情緒——對老K的懷念，對未知的好奇，以及對可能存在的財富的渴望。</p>
就在這時，艙門外傳來腳步聲，巴倫船長推門而入：“給你們帶了些干凈的衣物——”他的話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攤開的海圖上，特別是月落灣的那個標記，臉色微變：“你們想去月落灣？”</p>
林默下意識地想收起海圖，但知道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好點了點頭：“我們想過去看看。”</p>
巴倫搖了搖頭，表情嚴肅：“別去送死。黑礁群島的海盜頭子‘獨眼鯊’可不是好惹的，他手下有上百號人，三艘戰(zhàn)船，連海軍都不敢輕易招惹。而且月落灣的礦洞據(jù)說鬧鬼，進去的人沒一個能出來�！彼畔乱挛铮叩胶D前，指著黑礁群島的區(qū)域，“這一帶水域復雜，暗礁叢生，沒有熟悉航線的向導，根本進不去�！�</p>
“鬧鬼？”林默想起了“金隼號”上的活死人，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勁，“你知道礦洞坍塌的具體原因嗎？”</p>
巴倫想了想，捋了捋濃密的胡須：“聽說當年礦洞坍塌時，里面正在開采一批純度極高的秘銀，結果突然發(fā)生爆炸，死傷了上百人。有人說是礦工挖到了不干凈的東西，觸怒了海底的神靈；也有人說是海盜為了獨吞秘銀故意炸的礦洞�！彼麎旱吐曇�，“更有人說，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礦難，而是某種被囚禁在礦脈深處的可怕東西被釋放出來了�！�</p>
林默和老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懷疑。礦洞坍塌或許不是意外，而所謂的“鬧鬼”，很可能和某種未知的危險有關，就像迷霧島的裂面銀熊一樣。這種危險可能超越常人的理解，但卻真實存在。</p>
“我們還是要去看看。”林默語氣堅定。他需要一筆錢，不僅是為了給母親治病，更是為了彌補心中對老K和船員們的虧欠——他想找個地方，為他們立一塊碑，讓他們的犧牲不被世人遺忘。而秘銀礦，或許是最好的機會。</p>
老疤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我陪你去。黑礁群島的海盜我熟，說不定能找到熟人搭個線�！彼嗣樕系膫�，“多年前我曾與獨眼鯊有過一面之緣，雖然不算朋友，但至少不是敵人�！�</p>
巴倫見勸不動他們，也不再多言，只是從腰間解下一把造型精美的匕首，遞給林默：“這是我年輕時用的，鋒利得很。到了風語港，你們?nèi)ァF錨酒館’找一個叫‘瘦猴’的人，他是黑礁群島的向導，只要給錢，什么地方都敢?guī)銈內(nèi)��！?lt;/p>
林默接過匕首，發(fā)現(xiàn)刀柄上刻著一只展翅的雄鷹，和鷹鑰的圖案有幾分相似。他道謝后，將匕首別在腰間，心中對月落灣的好奇越來越強烈。</p>
接下來的三天航程平靜無波。林默利用這段時間向老疤學習了一些基本的格斗技巧，同時也幫助浪行者號的水手們干活，以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適應船上的生活，海洋的氣息似乎已經(jīng)滲入他的血液。</p>
第三天傍晚，瞭望臺上的水手發(fā)出了歡呼：“陸地！風語港到了！”</p>
林默沖到船舷邊，看到遠處逐漸清晰的海岸線。風語港是一座熱鬧的港口城市，各式各樣的船只停泊在港灣中，從簡陋的漁船到豪華的商船應有盡有。街道上擠滿了水手、商人、小販，空氣中彌漫著魚腥味和香料的味道，各種語言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船員的號子聲交織在一起，形成港口特有的交響曲。</p>
林默和老疤下船后，按照巴倫的指引，穿過擁擠的街道，找到了鐵錨酒館。這是一棟看起來有些年頭的二層木結構建筑，門口掛著一個生銹的大鐵錨，窗戶里透出昏暗的燈光和喧鬧的人聲。</p>
推開酒館的門，一股混合著麥酒、煙草和汗味的熱浪撲面而來。酒館里人聲鼎沸，充斥著粗話和笑聲。林默剛走進門，就看到一個身材瘦小、賊眉鼠眼的男人正圍著一個富商兜售著什么可疑的商品。</p>
“你就是瘦猴？”林默走上前問道。</p>
瘦猴警惕地打量著他，小眼睛飛快地掃視林默的全身上下，評估著他的身份和財力：“你們是誰？找我有事？”</p>
“我們想去月落灣�！崩习涕_門見山，同時掏出一枚金幣放在桌上。金幣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芒。</p>
瘦猴的眼睛瞬間亮了，一把抓過金幣，迅速塞進懷里：“月落灣？那地方可是死地……”他壓低聲音，湊近兩人，“不過嘛，只要錢給夠，沒我瘦猴帶不了的路�！彼h(huán)顧四周，確認沒人注意他們的談話，“今晚三更，碼頭三號倉庫見，我?guī)銈兺低瞪虾诮溉簫u。獨眼鯊不喜歡陌生人闖入他的地盤，得小心行事�！�</p>
林默和老疤對視一眼，點了點頭。</p>
離開酒館后，兩人在港口集市上購買了一些必需品：干糧、淡水、火把、繩索，以及一把適合林默使用的短劍。老疤還特意買了一些小禮物——幾瓶上好的朗姆酒和一把精致的匕首�！敖o獨眼鯊的禮物，”他解釋道，“海盜有海盜的規(guī)矩，空手求人不如帶點禮物。”</p>
夜幕降臨，風語港漸漸安靜下來，只有酒館和妓院仍然燈火通明，傳來陣陣喧鬧。林默和老疤按照約定來到碼頭三號倉庫，這是一個堆放漁具的舊倉庫，空氣中彌漫著魚腥和霉味。</p>
瘦猴已經(jīng)等在那里，身邊停著一艘不起眼的小漁船。他顯得比白天更加緊張，不停地東張西望：“快上船，獨眼鯊的巡邏隊馬上要過來了。要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我?guī)馊诉M去，咱們都得喂鯊魚�！�</p>
三人剛登上漁船，就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和呵斥聲。瘦猴不敢耽擱，立刻撐起船槳，朝著黑礁群島的方向劃去。</p>
海面上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照亮前方的水路。遠處黑礁群島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xiàn)，像一頭蟄伏的巨獸，等待著無知者自投羅網(wǎng)。林默坐在船尾，望著那片黑暗，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的匕首。</p>
他知道，月落灣的秘銀礦背后，很可能隱藏著和迷霧島一樣危險的秘密。老K特意標記這個地方，絕非偶然。也許那里不僅有財富，還有答案——關于鷹鑰，關于那些超自然存在的答案。</p>
漁船在黑暗中緩緩前行，破開平靜的海面，朝著未知的月落灣駛去。林默望著越來越近的黑礁群島，心中既有恐懼也有期待。他想起了老K曾經(jīng)說過的話：“大海總是會給勇敢者以回報，但也會向貪婪者索取代價�！�</p>
這次，大海會給他什么？又會索取什么樣的代價？</p>
一陣海風吹過，帶來遠方島嶼的氣息，混合著熱帶植物的芬芳和某種難以名狀的腐朽氣味。林默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加速的心跳。一場新的冒險，正在黑礁群島的陰影中等待著他們。而這一次，他決心不再讓任何人因他而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