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里，顧家主宅餐廳，燈光暖黃。</p>
長條餐桌，只坐了四個人：上首的楚云韶，左右分別是顧振華和顧安安，下首是坐立不安的顧野川。氛圍……有點微妙。</p>
顧振華老當益壯，筷子翻飛，精準地把最嫩的魚腩、最Q彈的蝦仁，源源不斷堆進楚云韶面前的骨瓷小碟里，堆得快成小山。</p>
他臉上褶子笑成一朵盛放的菊花，聲音帶著十二萬分的討好：“祖奶奶，您嘗嘗這個，廚師特意做的，新鮮！”</p>
楚云韶淡定地拿起筷子，姿態(tài)優(yōu)雅，目光卻掃過對面的顧安安。</p>
小姑娘大概七八歲，小臉蒼白，垂著眼，安靜得像只受驚的鵪鶉。</p>
剛才來到餐廳的路上看到小姑娘的左腿不太利索，說話更是細聲細氣。</p>
顧振華順著楚云韶的目光，連忙介紹，語氣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嘆息：“祖奶奶，這是安安，是我長孫沉硯的閨女。安安的媽媽生她的時候沒能過來……”</p>
他頓了頓，聲音放柔，“沉硯今天從外地趕回來，路上耽擱了，要晚些才能到家�！�</p>
說完又趕緊給楚云韶添了碗湯。</p>
楚云韶點點頭，目光又落到下首的顧野川身上。</p>
顧振華立刻來了精神，語氣也輕快了些：“這是野川，我第三個孫子！跟祖奶奶您一樣，在A大念書呢！也在讀經(jīng)管的碩士！”</p>
想起顧野川今天離譜的表現(xiàn)，有些尷尬地想替他找補，“我這個孫子吧，雖然人咋咋�；５�，但是成績還算拿的出手，以后在學(xué)校，還能照顧下祖奶奶您……”</p>
“咳咳咳！”</p>
顧野川正心虛地低頭扒飯，聞言猛地被嗆到，咳得驚天動地，臉都憋紅了。</p>
他手忙腳亂地去抓水杯，眼神飄忽，就是不敢看楚云韶——</p>
照顧祖奶奶？他剛被祖奶奶用皮鞭抽得滿院子跑！這“照顧”可太有心理陰影了！</p>
楚云韶挑眉，看著顧野川那副慫樣，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p>
“振華，”楚云韶想了想突然開口問道，“剛才你為什么說我真的回來了？”</p>
顧老爺子聞言一愣，想了起來，“祖奶奶，是這樣的，當年老祖宗臨去前留下祖訓(xùn)，說您一定會回來的！讓我們一定留意和孝敬好您�！�</p>
“噗——咳咳咳！”</p>
這次是顧野川剛喝進去的水噴了出來。</p>
他一邊狼狽地擦著嘴，一邊沒心沒肺地樂了，“爺爺，照您這么說，咱家老祖宗當年都能猜到祖奶奶會重生到現(xiàn)在，那——</p>
“咱家老祖宗的棺材板是不是也快壓不住了？老祖宗不會哪天也突然詐尸吧？”</p>
他純粹是嘴欠，想活躍下這過于“沉重”的飯桌氣氛。</p>
話音剛落，空氣瞬間凝固。</p>
楚云韶、顧振華、連一直低著頭的顧安安，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p>
楚云韶：眼神平靜無波，但顧野川莫名覺得脖子后面有點涼。</p>
顧振華：老臉瞬間黑如鍋底，眼神像要刀了他。</p>
顧安安：小臉驚恐，像看一個作死的勇士。</p>
顧野川：“……”</p>
他脖子一縮，立馬舉起雙手作投降狀，秒慫：“我錯了！我閉嘴！我吃飯！”</p>
說完猛地把頭埋進碗里。</p>
顧振華狠狠瞪了孫子一眼，趕緊轉(zhuǎn)頭，對著楚云韶又換上笑容，開始安排：“祖奶奶，您安心住下！您的小樓早就收拾好了，就在東邊最清靜那棟！您看還需要添置什么？家具擺設(shè)？都按您心意來！”</p>
楚云韶放下筷子，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按我以前小院的樣式布置�！�</p>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桌上三人，精準定位，“另外，”</p>
她指尖輕輕點了點桌面，“以后，都叫我‘祖奶奶’�！�</p>
顧振華：“是是是！祖奶奶！”</p>
顧安安：“……祖、祖奶奶……”</p>
顧野川：“……”</p>
祖奶奶？！這稱呼……以后在學(xué)校怎么見人？！</p>
顧振華看著孫子那副如喪考妣的表情，老眼一瞪：“聽見沒？叫祖奶奶！”</p>
顧野川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抬起頭，對上楚云韶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聲音像蚊子哼哼：</p>
“……祖奶奶�！�</p>
楚云韶滿意地點點頭，拿起筷子，一塊蝦肉，姿態(tài)從容地送入口中。</p>
嗯，味道還行。</p>
阿霄當年竟然會預(yù)料到我會重生，這可真有意思。</p>
一頓飯結(jié)束。</p>
飯后，楚云韶目光落在一直安靜縮在沙發(fā)角落的顧安安身上。</p>
小姑娘抱著個舊舊的兔子玩偶，左腿不自覺地微微蜷著。</p>
楚云韶走過去，在顧安安身邊坐下。</p>
她動作很輕，沒嚇到孩子。</p>
她伸出手，溫暖干燥的掌心，輕輕覆在顧安安纖細的小腿上，隔著薄薄的褲料，能感覺到那不太自然的僵硬。</p>
“安安，”楚云韶的聲音放得很柔，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完全不同于她平日的清冷，“告訴祖奶奶，腿腳不舒服，有多久了？”</p>
顧安安怯生生地抬起頭，大眼睛里帶著點茫然和依賴，小聲說：“……從小，就這樣�！�</p>
顧老爺子端著茶壺過來，滿眼心疼和無奈：“祖奶奶，安安這孩子出生的時候難產(chǎn)，缺氧，傷了底子，足部肌張力不足，這些年，頂尖專家也看了不少，都沒什么特別好的辦法，只能靠復(fù)健維持�！�</p>
他看著孫女瘦小的身影嘆了口氣，</p>
楚云韶聽完，臉上沒什么波瀾，只是微微頷首。</p>
她沒看顧振華，而是對著客廳大門，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喚了一聲：</p>
“梟�！�</p>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穿著黑色作戰(zhàn)服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客廳中。</p>
顧振華和顧野川都嚇了一跳。</p>
顧安安更是下意識地往楚云韶身邊縮了縮。</p>
“把我的針灸盒拿來。”</p>
梟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個古樸的紫檀木盒遞給了楚云韶。</p>
楚云韶接過木盒，打開。</p>
里面整整齊齊碼放著一排排細如牛毛、泛著冷光的銀針。</p>
她取出一根，動作流暢自然。</p>
顧振華眼皮一跳：“祖奶奶，您這是……？”</p>
“試試�！� 楚云韶言簡意賅。</p>
她讓顧安安在沙發(fā)上躺平，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p>
顧安安有點害怕地看著那細細長長的針，小臉繃緊。</p>
“不怕，安安�！� 楚云韶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沉穩(wěn)，“閉眼，很快就好。”</p>
她指尖拂過顧安安小腿和足部的幾個穴位，快如閃電般下針！</p>
顧安安吃痛地喊了聲，“啊！”</p>
就在這時，客廳大門被猛地推開！</p>
風(fēng)塵仆仆的顧沉硯回來了，身邊還跟著一個氣質(zhì)溫婉的年輕女子，他的女朋友斐箐。</p>
兩人剛進門，顧沉硯帶著回家的松弛笑意，目光習(xí)慣性地尋找女兒的身影。</p>
然而，當他看到沙發(fā)上的景象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jié)！</p>
只見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子，手里拿著細長的銀針，正扎在他寶貝女兒的腿上！</p>
女兒閉著眼，小臉似乎有些緊張！而他的爺爺和弟弟站在旁邊，竟然沒有阻止？</p>
一股熱血“轟”地沖上顧沉硯的頭頂。</p>